大概最憋屈的便屬當朝太子殿下了,說憋屈,其實倒也不憋屈,畢竟逃過了一劫,可是不管怎麽想,李況就是一點兒也想不透。


    母後既然能夠看破陳杲,連他生前事都查的一清二楚,那麽順蔓摸瓜,怎麽可能猜不到收買陳杲的那個人是自己,莫名其妙的就裁到了晉王身上?雖說這晉王在蜀地屯兵多年已經是宮中人盡皆知的事情,可畢竟沒有實證,是以韓鴻照也就容忍了他許多年……如今就連李況自己都懷疑,這陳杲是不是就是晉王的人?


    石安京也在半月後,說查出的確有私通外敵之人,不是孫始而是孫始身邊的一個名為孫階的小小參軍,李況方才放下心口的另一塊石頭。


    然而這第一塊石頭,他卻是怎麽也放不下,怎麽也想不透。


    李況叫來心腹大臣,這些平日中慣會爭吵的臣子們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你看我我看你,沉默不語,李況心急,把案幾上的茶杯、筆墨紙硯挨個砸在地上,怒氣衝衝了半天,楊釗才顫顫巍巍的上來:“殿下息怒當務之急是不要輕舉妄動,陳杲之事臣等會繼續查探,既然皇後並無責怪,那便多半是無事!”


    這一類的話,李況聽了更心煩,然而令他更心煩的是,這幾日趙王李陵竟然頻頻入宮,就連他的女兒李綺容也從棲霞縣主一躍變成了寧安郡主。


    郡主郡主,那是隻有皇太子的女兒才有的殊榮!


    趙王不過一介親王,他的女兒憑什麽也可以封作郡主?


    更何況那寧安還是京畿之地頗為富庶的鄉郡,他的女兒也不過是高平之縣做封邑!


    李況既妒忌又不滿,他心中隱隱感覺韓鴻照有了別的心思,也隱晦的察覺到可能韓鴻照已經知道了陳杲之事的原委,收買陳杲的是急功近利的王璲,他心中對其憤恨不已,總覺得他才是一切罪魁禍首……倘若沒有這個假濟世,哪來這麽多勞什子的破事?!於是事出之後找了個由頭將他治罪投入牢獄毒殺。


    衛季卿歸來是在上元節第二日,他本無心和太子爭勢,也不願意攙和韓鴻照奪權大業中,為她做事,純粹是因為韓鴻照賞識自己,給了自己一個出人頭地的機會,所以即便知道了自己大軍被奪糧草可能是太子所為,也沒有告狀,反而向韓鴻照告了假說是要迴靈泉老家祭祖,韓鴻照本不允,言語之間頗希望他能事態安定之後再走,可惜坳不過衛季卿態度堅決,再加上有東方瑤在一邊斡旋,便也隻好允了他們三個月的假日。


    衛季卿離京那一日,好巧不巧遇見了李況,當時楚荷正坐在馬車上和東方瑤說著什麽,忽然車子就停了下來,兩人撩開簾子一看,竟是兩馬相對各不相讓。


    東方瑤心說不好,趕緊下車來,對著李況恭敬見禮:“見過太子殿下,不知殿下可是要去大明宮,皇後娘娘已經在哪兒等候多時了!”


    “誰給你的資格對我說話,”李況目光陰騭,目光從東方瑤身上轉到衛季卿臉上:“身份低人一等卻沒有一點自知之明,不要以為自己是個小小的才人就可以不顧禮義廉恥了!”


    東方瑤無奈,“殿下,妾身份固然低微卻也從未想過有所冒犯,如若非意相幹,還請殿下見諒,殿下您是當朝太子,身份尊貴,妾自然不敢僭越。”


    李況哼了一聲:“你說的倒也是,卻不知衛將軍是如何作想?”


    衛季卿看了一眼東方瑤,知道她並不想要自己生事,便不置一詞,隻微微作禮,掉馬而去。衛季卿一句話未言,其實是避斂鋒芒,然而看在李況的眼中,卻成了目中無人,他怒氣衝衝,策馬就進了皇宮。


    ……


    不光李況心中憋屈,就是趙王李陵也對自己母後這突如其來的寵眷憋屈不已。


    本來他並沒有如兄長那般大誌向,也不想卷入皇位之爭,如今母後驟然的恩寵,他自然不願接受,這次他入宮來,更是憂心不已。


    入宮之前,綺容哭了一晚,就是現在看來,依舊是眼圈泛紅,可是她執意要來,沈如柔和李陵無奈,也隻好抱了試試的心態,女兒自小便是掌中明珠,如今要許配給不願嫁的人,他們又怎麽願意呢,盡管對方身世顯赫,還是一國之公。


    “怎麽,容兒你是太過開心了麽?”韓鴻照招唿綺容到自己身邊來。


    綺容咬著牙,挪到皇後麵前:“祖母,容兒不願……祖母能否收迴成命!”


    韓鴻照收迴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墊在隱囊上,哼了一聲,漫不經心道:“四郎,你這幾日可是頭疼?”


    李陵嚇了一跳,趕緊道:“母後恕罪,小孩子不懂事,千錯萬錯都是兒的錯,母後恕罪!”


    韓鴻照看了李陵半響,又看了一會兒同樣跪在地上唯唯的沈氏,“你以為這樁婚事不妥?宿襄雖說沒什麽正形,可是他的長子卻是一表人才,頗為雅致,更兼身份高貴,你若是如此推脫,教母後心中如何做想?當日的情形你雖沒看到,可若陛下抱了疏遠我、甚至是廢我之心,你們要母後置於何地!”


    說完這話,她來看綺容,見她臉上的緊張轉化為恐懼,滿意的點點頭:“這件事情就這麽定了,綺容及笄之日,便是成婚之時!”


    綺容覺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她幾乎忍不住要宣泄出口,她丁點兒都不喜歡韓重獻,反而很討厭他,討厭他的殷勤,討厭他的笑臉,討厭他說的每一句話!


    “怎麽,郡主倒像是一副受挫的表情?”


    紫宸門前,李況和李陵正碰上,看著李綺容一副哭容,李況忍不住譏諷道。


    李陵不敢多說,他當然知道這幾天兄長正厭煩自己厭煩的要命,趕緊來告禮,拉著妻女匆匆離開。


    馬車上,綺容終於忍不住嚎啕大哭:“阿娘,我不要嫁給他,我討厭韓重獻,很討厭很討厭!!”


    沈如柔一把捂住女兒的嘴巴:“容兒,你可憐可憐你父親!”


    綺容淚眼朦朧看著自己同樣淚眼的母親:“阿娘,你去求求三姑姑好不好,我真的不想嫁啊!”


    “你三姑姑如今身在武威,等她歸來之時,你祖母早就已經昭告天下,倘若要退婚,你祖母怎麽可能放過你阿爺?”


    綺容絕望的靠在母親懷中痛哭。


    原來婚姻大事,都是他們政治家的兒戲。


    沈如柔摸著女兒一頭柔順的青絲,亦是痛心不已。


    她最為疼愛、視若明珠的女兒,竟然要嫁給一個自己不喜歡人,她怎麽不難受?


    那種深深地無力感……


    就在這一刻,她終於明白了……“阿兄說的對,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她喃喃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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