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天靈的消息,十分精準的擾亂了幕青衣的思緒,他恨自己為何衝動莽撞的去見菲兒,明知道國家到了生存存亡的緊要關頭,他的一舉一動都會受人密切監視,卻還是為了見她一麵而去鋌而走險,最終被人扣住了命脈,導致現在的被動局麵。


    幕青衣迴到‘承歡殿’內,他迴想著自己在‘溫泉宮’時對著寧天靈的乞求,“公主,不要傷害她,算我求你”


    “如果她被我九哥抓住,那麽能夠救她的,就隻有你”寧天靈也是滿目憂傷,轉身歎息離開,因為她不能讓他看到自己的心酸和難過,這個她到現在都深愛的人,竟然會為了另外一個人如此的驚慌失措和脆弱不堪,這些是他從未在任何人麵前顯露過的,所以她明白,他的心早已將她裝了進去,至於自己,她還想保留最後一點尊嚴,畢竟她是大寧的公主。


    這就是一場交易,幕青衣心知肚明,盡管心係沈淩菲的安危,可是此時此刻他是無論如何也不能離開皇宮的,太醫已經言明,皇上的命續不了幾日了,這也是皇帝急於拔苗助長的原因,可是如果十九皇子繼位,寧國最大的一支駐軍就會連同寧天賜造反,倘若屆時幕青衣出手調兵,或者發起反抗,他們便以沈淩菲做為威脅,這樣一來,他便陷入兩難。


    幕青衣摸到椅子上坐下,整個人都顯得憔悴至極,之前他因為要還百姓一個公道而親手傷過她一次,難道這次還要因為天下安危再害她一次?這不是她應該承受的命運,這樣對她不公平!


    正在焦慮之時,寧天遊走了進來,他帶了兩壺酒來找幕青衣。


    “幕兄,我聽說你身體不適,感染了風寒,還在‘公主府’前暈倒了,所以特意從太醫那裏拿來兩壺藥酒,希望對你有所幫助”寧天遊將酒壺放到桌子上,自己坐到了對麵,幕青衣這才發現他今日與前幾日大不相同,不僅修理了邊幅,衣服也穿的整齊得體,仿佛又變迴了那個風華正茂的少年。


    “剛好,我現在正需要它”幕青衣淒然一笑,歎息一聲將酒壺打開,給兩人各斟上一杯。


    “太醫說父王已經昏迷”寧天遊淡淡說道。


    “是啊,再過幾日,你便能光明正大登上皇位”幕青衣也飲下一杯,藥酒入喉,苦澀在心。


    “幕兄為何一直覺得我會是一個好皇帝?”寧天遊拿過酒壺,繼續給兩人斟滿。


    “因為你與他們不同”幕青衣開始憶起他最初幾次見到寧天遊的情景,他躲在‘藏書閣’裏看書,他將掉落在地上的幼鳥重新送迴鳥窩,還有他畫的‘寧國之光’等等一切無比寄托著他的美好願望,在這充滿勾心鬥角的宮中,他就像一股清流一般的存在著,也就在那個時候,幕青衣從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理想中的模樣——輕鬆,快樂,不諳世事,瀟灑活著的模樣。


    “能得到幕兄的肯定,對我而言,實乃今生最大的幸事”寧天遊抬起酒杯先幹為敬,兩杯酒下肚,他開始感慨,“幕兄可能不知道,小時候我也是經常受人欺淩的,有時間太子老兄會把我推進水池,而其他幾位皇兄則會站在一旁哈哈大笑,那時候靈兒和諾兒經常出麵保護我,特別是靈兒,她那麽瘦小,卻會拿棍子追的皇兄們抱頭亂竄,現在想想都覺得好笑,所以我一直心存感激,我的這個皇妹,她比我要懂事多了”寧天遊倚在桌案上,歎息一聲繼續道,“我自小體弱總是生病,父王白天當著眾皇兄的麵責罵我不夠剛強,晚上則親自在我的床榻前喂我吃藥,那是我一生最幸福的時光,直到後來他將諾兒帶走了……”


    寧天遊木然的看著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偶爾有飛鳥從空中經過,可能是要下雨了。


    “諾兒是你的陪讀?”幕青衣自飲一杯問道。


    “不是,她是我的皇姐,隻比靈兒大一歲,我現在已經記不清她的模樣了”寧天遊迴過神來,不知何時竟然聊到這個話題。


    “她現在在哪裏?”幕青衣不經意的問著,他自進宮就從未聽過大寧還有一位公主。


    “可能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寧天遊覺得傷感,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了,轉而詢問幕青衣,“幕兄應該鮮少與人談心吧,既然這樣,今天我們就拋開身份,拋開禮俗,拋開煩惱,痛痛快快的喝個不醉不休怎麽樣?”


    “也好,難得你恢複的這麽好”幕青衣舉杯與其共飲。


    兩人一壺酒下肚,逐漸打開話匣,天南海北的聊了起來,坦誠相待,放下戒備的感覺是無比的輕鬆和愜意,末了,幕青衣告訴寧天遊,“在你登基之前,我為天下而生,在你登基之後,我將獨獨為她而活,倘若她真的遭遇不測,黃泉路上,我也不會讓她孤單行走”


    寧天遊沒有問這個“她”是誰,隻是微笑著看著幕青衣,按住他的手臂,“我覺得今生做的最對的事情,就是我相信你”,說完寧天遊打開另外一壺酒···


    可能是有藥草的成分在裏麵,在第二壺酒才下肚幾杯,幕青衣就已經開始有些恍惚,過去的人和事時而清晰時而模糊的在他的眼前晃過,讓他分不清現實和虛幻,他覺得自己可能是醉了,於是想躺下休息一會兒。


    睡夢中,他聽見寧天遊在喚他,表情憂傷而難過,“幕兄,我長大了,不能再看著眼前的人一個個為我犧牲,如果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就應該讓我去結束它···幕兄,你一定要原諒煙兒,她所犯下的罪孽,都由我來替她贖還吧···”


    幕青衣想聽清他後麵說了什麽,可是酒勁太強,很快他就昏睡過去。


    次日清晨,天蒙蒙亮,幕青衣在一陣緊急催促中醒來,感覺頭腦依舊昏沉的厲害!


    “駙馬爺,出大事了,十九皇子被打入天牢了!”小李子急的直跳腳。


    “怎麽迴事?”幕青衣撫著眉框,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


    “十九皇子昨夜提劍去了皇上寢宮,說要刺殺皇上,被禦林軍製止,現在已經被關進天牢了,皇上下旨隔日問審!”小李子激動的說著。


    “他去刺殺皇上,這根本就不可能,昨晚我們整晚都在暢談飲酒,他——”突然之間,幕青衣想起他意識迷離之際所聽到的話語,整個人一下子便驚立起來!


    “我要馬上見到皇上!”幕青衣對著站在殿外守候的伏公公說道。


    “老奴知道駙馬要來,所以一早便恭候在此”伏公公彎腰說道。


    “十九皇子斷然不會刺殺皇上,他沒有武功,未帶隨從,選在皇上病危之際孤身一人前往‘養心殿’行刺,這其中必然另有隱情,皇上不能盲目將其問罪”幕青衣懷疑寧天遊已經知道了一些事情,所以才做出如此舉動。


    “駙馬所言,你我都心知肚明,可是十九皇子當著眾人之麵揚言自己要弑君篡位,任憑皇上也無可奈何啊!”伏公公搖了搖頭,“駙馬還是先不要進去了,也不要去找十九皇子,所有一切等到明日殿審吧”


    伏公公揮了揮手,幕青衣凝視了一會兒‘養心殿’,轉身離開前往‘公主府’。


    “你找過你十九哥對不對?!”幕青衣衝進‘公主府’,抓住公主的胳膊咬牙切齒般的問道。


    “沒錯,我是找過他”寧天靈坦言答道。


    “你知不知道你會害死他?”幕青衣手指大殿方向,怒吼道,“還剩幾天,他就可以名正言順的登上皇位,而現在,他卻背著弑君的罪名進了天牢,你有沒有想過他這樣做的後果?你到底是為了什麽?!”


    “為了你!”寧天靈紅著眼睛看著他。


    幕青衣頓時語塞。


    寧天靈掙開他的手掌,“你我都很清楚,隻要十九哥登基,九哥就必然起兵造反,如今有蕭將軍相助,再加上九哥本身在朝野就根基雄厚,到時開戰必然會血洗皇城,即便你臨時調兵抵抗,也勝算不大,我不想因為一個皇位,就把父王,十九哥統統都搭進去,況且一旦開戰,沈淩菲就會變成你致命的威脅,就算最後你打贏了,她出事了,我想你也不會獨活於世吧”


    “靈兒···”幕青衣還想說點什麽,卻不知道要從何說起。


    “跟你在一起生活的這幾年,我一直都覺得看不穿你的內心,可是時至今日我突然明白一點,你願意帶我走,說明可以為我而活,但是即便你和她相隔千裏,你也義無反顧願意陪她赴死,這就足以說明,你的活是建立在她安好的前提下的,人生何其短暫,既然你們早已生生相依,如其以死換得永恆,不如遠離是非,好好生活下去”寧天靈淒然一笑,如今的她,隻能將釋然掛在臉上,可是內心的苦楚恐怕永遠都無人知曉了。


    “靈兒”幕青衣上前一步,將寧天靈緊緊的摟緊懷裏,“無論你信若不信,我對你都是真心的”


    “帶她離開吧,就像你說的,是朝廷就會有紛爭,這本身就是無休無止的,就算你能夠改變一時,也不能穩固一世,我們終有老去的一天,我不希望你變成父王的樣子,在悲傷和恐懼中存活一輩子,站在最高的位置固然是好,可是背影依舊孤單落寞,迴頭想想,竟沒有多少時間是為自己而活,這樣的人生何其辛苦啊!”寧天靈貼在幕青衣的懷裏,不掙不紮,隻有淚水悄然落下,這一刻,她想感受他最後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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