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獨孤煙的宮殿出來,幕青衣倚在樹邊深深的吸了幾口空氣,地下室裏的煉獄情景雖然令人窒息,可他接下來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於是他第一時間趕到了寧天遊的寢宮,那裏倒是相當的熱鬧,不僅人員鼎沸,而且鍾鼓聲鳴。


    幕青衣越過這些奇裝異服,手舞足蹈的人群,直接進入殿內,尋得一位站在旁邊,一臉愁容的老麽麽問道,“十九皇子在哪裏?”


    “駙馬,你終於來了!”老麽麽眼含淚水,激動的拉住了幕青衣的手掌,一陣哭訴,幕青衣這才知道,這一殿當中這些身著異服,頭戴頂冠之人,竟然都是巫師和送葬師。


    “帶我去見他”幕青衣緊緊的迴握了一下老人的手掌。


    老人帶著幕青衣走入後室,那裏麵仍然擠滿人群,甚至還有手持佛珠的僧人。


    “十九皇子在哪?!”幕青衣大喊一聲,誦經敲鍾之人紛紛停了下來,幕青衣仔細一看,在眾人最中間的位置竟然擺放的是一尊棺木。


    “天遊……”幕青衣瞬間心涼於水,沒有任何人告訴他十九皇子遭遇不測,隻是說他—


    “駙馬迴來了嗎?”棺木突然從裏麵掀開了,隻見寧天遊一身白服坐了起來,發束淩亂,胡渣滿臉。


    下人們趕緊將他從棺木當中扶了出來。


    “你們怎麽不念了?繼續念啊!”寧天遊揮動著手臂,示意大家繼續。


    “都出去”幕青衣木然的說著。


    “不行,你們還沒有給我念完‘大慈大悲咒’,佛祖會說我不夠誠心,快念,快念啊……”寧天遊合起手掌,做出十分虔誠的姿勢。


    “我說我都給出去!”幕青衣上前一掌打在棺木上,木頭飛濺四方,大家紛紛起身逃竄。


    “駙馬這是在幹什麽?”寧天遊吃驚的看向幕青衣。


    “我還想問你是在幹什麽?”幕青衣怒不可歇,“活人躺棺木,你是想死嗎?”


    “你說的沒錯,我是想死”寧天遊瞪大眼睛,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流,“如其這樣活著,不如死了自在”


    “就是因為一個女人?”幕青衣緊緊的拽住他的衣襟,十分痛心的看著他。


    “不……不是的……”寧天遊搖了搖頭,抽泣道,“我是一個不被祝福的儲君,是踩著兄長的屍骨走上大殿的,像我這樣的人是會遭到報應的,老天是會懲罰我的……”


    “曆朝曆代,有皇位就會有爭奪,隻要你將來是一個好皇帝,就會有無數人為你歌功頌德,你到底在怕什麽?!”幕青衣收緊手掌,力道越來越大,寧天遊幾乎開始唿吸困難。


    “我怕父王,我怕我會成為像父王那樣的人……”寧天遊全身激烈的抖動著,他驚恐的展開了自己的手心,“你看到沒有?這上麵全部都是血,我怎麽洗都洗不幹淨它”


    寧天遊一邊說著一邊開始搓掌,幕青衣不得不將其放開,任其坐到地上,將手攤到地麵進行摩擦。


    “天遊,你告訴我發生了什麽?你父王對你做了什麽?”幕青衣蹲下去按住他的肩膀問道。


    “他……他殺了教我作畫的太傅,還殺了陪我戲耍的同伴,還有那些陪讀的侍從……他把他們的頭顱掛在城門上,讓老鷹去啄食……”寧天遊抱著腦袋,泣不成聲,“他說是因為他們,才導致我有了那些忤逆的想法……”


    “你相信我,那不是你的錯,你父王已經病入膏肓,他所做的事情或許連他自己都不能理解”幕青衣試圖對他進行安慰。


    “不是,不是那樣的……”寧天遊胡亂的擦了一把臉上的淚水,“他還親手害死了我的母後,那個時候他是清醒的”


    “這些事情你怎麽知道的?”幕青衣懷疑獨孤煙在其耳邊進行教唆。


    “是我乳娘告訴我的”寧天遊突然眼放異彩,“駙馬還記得我之前跟你說過我每晚聽到的木魚聲嗎?那是我的乳母,她被關在冷宮裏麵,我見到她了,她說我母後誕下我跟靈兒之後,是她在母後的藥中下了毒,後來她覺得愧疚,跟我父王請求出家,我父王擔心她出去亂說話,就把她關進了冷宮當中”


    “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即便是這樣,你更要振作起來,你父王犯下的罪孽,他也想通過你來彌補,否則他就不會對你期望如此之高!”幕青衣用力將他從地上扶了起來,“天遊,你聽著,正是因為已經死了這麽多的人,所以你更要堅定的走下去,否則那些人就是白白送死了,你明白嗎?”


    “可是我害怕……”寧天遊伸出鮮血淋漓的手指,指向大殿的位置,“我試著坐過那個位置,我能看到一個比父王更加殘忍的我……”


    “不會的,有我在,一定不會讓你變成一個暴君!”幕青衣堅定的說道。


    “駙馬,你答應我!”寧天遊雙手握住幕青衣的手臂,目色哀傷的祈求道,“如果有一天,我變成了父王的樣子,你一定要親手殺了我!”


    “好,我答應你!”幕青衣點了點頭。


    夜色沉靜,北風唿嘯,幕青衣來到公主府外,靜靜的站在一顆泡桐樹下,他記得那一年,陽光灑滿屋頂,所有的人都還是記憶中的模樣,他站在一顆泡桐樹下,青澀的低頭,吻在她的唇上。


    可是一切都已經迴不去了,在這場戰爭當中,無論誰輸誰贏,都會變得一無所有。


    幕青衣迴過頭,忽然天空有飛雪飄落,他攤開手掌,潔白的雪花落到他的掌心,純淨的令人心生敬畏,幕青衣看著自己手掌的雪花一點一點的融化,突然之間蹲了下來,抱頭痛哭……


    靈兒,你相信命運嗎?我真的不止一次想過要帶你走,拋開仇恨,拋開世俗,去過我們想過的生活,為此我重新研讀了許多醫書,我覺得我們可以開一個醫館,懸壺濟世,也可以浪跡天涯,四海為家……


    靈兒,你相信命運嗎?即便年幼時救我的不是你,我想我依舊會前來遇見你,因為當我第一眼看見你時,就已明白,你是我今生不想拋下的牽掛,可是當我快要摧毀大寧王朝的那一刻,我卻發現自己錯的實在離譜,盡管那些人本性醜惡,可我並不具備提前取走他們性命的資格……


    靈兒,你相信命運嗎?如今我想要彌補那一切,可是仿佛是在越陷越深,甚至還把無辜的人牽扯進來,難道真如你說,我現在的所作所為跟你的父王毫無差別……


    次日,幕青衣在昏沉當中高燒不退,禁衛軍是在巡邏的過程當中發現昏倒在公主府外的他,當時他全身落滿飛雪,人還在低聲囈語。


    太醫們為其把了脈象,說是由於操勞過度又感染風寒所致,於是緊急通知公主府,請求立即送往‘溫泉宮’療治。


    寧天靈連忙趕到‘承歡殿’,顧慮到他的真實身份,讓人送其到‘溫泉宮’後,其他人禁止入內,她獨自一人進行照顧。


    待溫泉藥水浸泡半日之後,寧天靈再撫幕青衣的額頭,高燒已退下許多,他本人也開始清醒。


    “我怎麽會在這裏?”幕青衣發現自己身無一物,頓時羞愧難當。


    “你在我的殿外差點凍死,是太醫要求將你送到這裏,用藥水滲入溫泉進行浸泡療治”寧天靈打開藥瓶,又繼續加了一些藥水進去。


    “我沒事了,可能是太過疲憊了,你轉過身去”幕青衣說完,抓起岸上的衣服,以最快的速度穿到身上。


    “十九哥的情況你已經知道了,這是你想要看到的結局嗎?”寧天靈背對著幕青衣平靜的問道。


    “不是”幕青衣難受的皺了皺眉頭,纏綁腰帶的手不自覺的抖了一下,“不過我會解決這些問題”


    “不要繼續鬥下去了,離開這裏吧”寧天靈轉過身來,眼泛淚光的走到幕青衣的麵前,一邊替他整理衣襟一邊對他說道,“大寧是不可能接受一個已經瘋癲的國君,即使十九哥登上皇位,他也無法穩坐江山,不過是徒增殺戮罷了”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麽?”幕青衣吃驚的問道。


    “蕭將軍已經被我九哥說服,我們從太醫那裏得知,父王已經大限將至”寧天靈哀痛說道。


    “難道你也支持他們起兵造反?”幕青衣握住寧天靈的手臂沉聲問道。


    “唉,這是上天注定的,本來蕭將軍一直都在猶豫,可是十九哥又突然對他們做出了羞辱之事,迫使他下定決心”寧天遊轉過頭歎息道。


    “靈兒,定然不能讓你九哥登上大統,否則大寧將遭遇前所未有的災難”幕青衣皺緊眉頭,憂心忡忡的說道。


    “不會的,他答應我會成為一位仁君—”寧天靈立即反駁道。


    “他不是皇室血統!”幕青衣果斷的打斷了寧天靈的話,“所以必然名不正而言不順,為此他必定會排除異己,將有皇室血統的皇子、小皇子們清殺幹淨,將反對他的臣民百姓也清殺幹淨,那時才是大寧真正的浩劫!”


    “已經晚了……”寧天靈欲言又止的搖了搖頭。


    “現在還為時不晚,我手中擁有三軍統帥之權,若隻是蕭義想反,我可以想辦法將其調離”幕青衣慶幸寧天靈提前將此事告訴他,避免到時的措手不及。


    “可是……九哥已經知道你去過‘青峰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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