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濤今日難得的沒去陪伴小妾,而是在外書房鑒賞林佳送他的那些書畫。


    聽了阿青的敘述,他當即帶著幾個親信小廝趕了過來。


    此時夜風漸起,西廂房廊下掛的燈籠在風中晃動著,慘白的燈光下,西廂房內外的景象分外淒慘:因為阿嵐的出手,西廂房裏滿是蛇屍;水荇和細柳嚇得麵無人色,縮在台階下瑟瑟發抖;蜜桃肌膚發青,七竅流血橫屍廊下。


    看著眼前的景象,饒是林濤見多識廣,也有些膽戰心驚。


    林佳待父親都看過了,這才吩咐阿嵐:“去看看蜜桃的床下有沒有一個紫色香囊!”


    林濤聽了,挑眉看向林佳。


    林佳毫不畏懼迎著父親的視線,與林濤極為相似的秀長眼睛清澈純淨。


    阿嵐答了聲“是”,小心翼翼躲著蛇屍進了西廂房,很快就用一根銀簪子挑著一個紫色的香囊出來了。


    林濤看著這個沾滿灰塵的香囊,眼睛微眯看向林佳。


    林佳沉聲道:“爹爹,去內書房說吧!”


    說罷,他看了玉梔一眼。


    玉梔微微頷首,示意自己明白了。


    林濤跟著林佳去了內書房,玉梔和挑著紫色香囊的阿嵐跟了過去。


    林佳請林濤坐在書案後麵的寶椅上,自己立在那裏,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說了。


    玉梔也把自己看到的事情和做的事情說了。


    林濤靜靜坐在那裏,半日沒說話。


    雖然林佳沒有直接證據,可是林濤知道確實是李王妃做的,因為類似的事情李王妃做過不少次了,這次也一樣,如果他命人追查的話,一定會查到李王妃身上。


    可是他不願意動李王妃,這是他的妻子,是他的表妹,是他曾經真心喜歡過的女人,也是他的三兒子林儀的親生母親。


    更重要的是,如今李氏家族勢大,李王妃的親哥哥李清澤正是兵部尚書天子寵臣,作為一個被天子猜忌的郡王,他不願輕易因為李王妃而與李氏家族結怨。


    過了良久,林濤看向林佳:“阿佳,你有什麽要求,說出來吧,爹爹盡量滿足你!”


    聽了林濤的話,林佳神情未變,可是臉色卻變得蒼白起來——每次李王妃害他,他找出明確證據,都會去見他這位父親。


    其實他知道憑借自己的力量,很難撼動李王妃,他隻是因為沒了母愛,他想在這位爹爹身上尋找父愛而已。


    可是他這位父親總是說“阿佳,你有什麽要求,說出來吧,爹爹盡量滿足你”,然後輕輕放過李王妃。


    見林濤臉色白得快要透明,秀長眼睛中浮起了一層水霧,分明是憤怒到了極點,卻沒有一點辦法,玉梔心裏酸酸的,眼睛也有些濕潤了。


    她悄悄握緊了拳頭——林佳和她,都要強大起來!


    看到兒子的眼淚,林濤眼神變得冷酷起來,他掃了阿嵐和玉梔一眼。


    林佳聰慧之極,極善察言觀色,當即道:“父親,他們都是我的親信!”


    林濤點了點頭,這才壓著聲音道:“阿佳,你要記著,生在皇家,從來都是這樣殘酷。現在李王妃想要害你,是因為你擋了她和林儀的路,你若真的被她害死,這說明你自己無能。隻要陛下看重你,將來還有更多的人想要你死,你要想脫穎而出,走上那最高的位置,就要自己去應對這一切,而不是像一個吃奶的孩子,遇到事情就向我求助!”


    林佳眼神漸漸平靜了下來,垂下眼簾,道:“我知道了。多謝父親訓誡。”


    他抬眼看向林濤:“父親,知州衙門公務繁忙,郡王府距離頗遠,來往不便,兒子想搬到衙門附近居住。”


    林佳知道林濤是不會答應他搬出去的,因為這不符合他一直以來維持的父慈子孝家庭和睦的假象。


    他要做的,隻是漫天要價坐地還錢而已。


    林濤見林佳屈服了,神情頓時放鬆起來:“我還活著呢,分什麽家!這樣吧,王府東南角有一處青蓮院,正好臨街,你搬進去後可以在東邊或者南邊開一個門,以後進出也方便些。”


    林佳目的正是如此,見林濤答應了,便答了聲“是”。


    談到這裏,林濤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林佳的目的也達到了,父子倆都無話可說了,屋子裏頓時靜了下來。


    林佳淡淡道:“父親,我送你迴去!”


    林濤負手走出了翠微居,林佳錯後半步跟著他。


    眾親隨知道王爺還有話要和二公子說,都遠遠跟在後麵。


    就著附近樹上的燈籠光暈,林濤看了林佳一眼,見林佳已經恢複了平靜,他讚許地點了點頭。


    他這一輩子注定窩窩囊囊呆在青州這個偏院的小地方了,可是作為他的兒子,林佳卻要一步步走向大周王朝最尊貴的那個位置。


    而隻有林佳登上了那個位置,他這當爹的才有可能真正走出青州,走向京城,甚至成為……太上皇!


    正因為對林佳寄予了太多期望,他才會把林佳運作到青州最亂的照縣,又把林佳安排到了青州通判這個位置上。


    他要通過這些最難治理的地方,鍛煉林佳,使他成長為真正的男人。


    他林濤做不到的事情,他要林佳來做。


    如果做不到或者被人害死,那是林佳自己無能,與人無關。


    他的兒子,隻能是狼,而不能是羊。


    想到這裏,林濤看向林佳:“你迴去吧,明日一早還要去衙門!”


    林佳答了聲“是”,拱手行了個禮,轉身離去。


    林濤靜靜立在那裏,看著林佳的背影,直到林佳的身影消失在蔥鬱的花木之中。


    他的親信小廝劉竹低聲道:“王爺,現在迴外書房麽?”


    林濤淡淡道:“收好那個紫色香囊,我要去看看我的王妃。”


    劉竹最了解自家王爺,知道他看著雲淡風輕貪花好色,實際上控製欲極強,最煩別人不按他的規矩走,因此聽了林濤的話,他不由自主打了個冷戰,低聲道:“王爺,小的一定收好。”


    李王妃已經睡了,聽到雪梨稟報說王爺來了,當即大喜,忙吩咐道:“雪梨,快看看我的晚妝可還妥當!”


    雪梨還沒來得及答話,外麵已經傳來了林濤清朗的聲音:“在我的眼中,我的王妃,一定是最完美的!”


    李王妃好久沒聽到林濤和自己調笑了,當即紅著臉掀開繡被下了床,起身去迎林濤。


    林濤一把攬住了李王妃依舊纖細的腰肢,微微一笑,道:“王妃,你真美,坐在床上吧,我給你畫幅小像!”


    李王妃聽了,雖然覺得三更半夜畫小像好像怪怪的,可是林濤常常突發奇想,做些奇奇怪怪的事,因此她笑著應承了下來。


    林濤可是大周出名的畫家,等閑難得答應給人畫小像,如今竟然主動提出,李王妃都有些喜形於色了。


    她趁著林濤吩咐人準備畫具,起身換了身新做的漂亮衣裙,端坐在床邊,等著林濤作畫。


    林濤端坐在床前的錦榻上,畫具擺在紫檀小炕桌上。


    他盯著李王妃欣賞了片刻,微微一笑:“好像還缺少點東西!”


    李王妃端坐在床邊,眼睛含情脈脈望著林濤,嫵媚一笑。


    林濤一拍手,從袖袋裏取出了一個紫色的香囊,下了錦榻,笑吟吟走到李王妃身前,看著李王妃的眼睛:“詠潔,這個香囊與你的衣服顏色很是相襯,就掛在你腰間吧!”


    李王妃看著這個紫色的香囊,越看越熟悉,心跳越來越快,臉色越來越白,幾粒冷汗順著額角流淌了下來——這是她命蘇媽媽準備的香囊,裏麵盛的是從海外弄來的蛇香,能令蛇發情聚攏暴起傷人!


    看著李王妃的模樣,林濤笑容越來越燦爛,嘴角微挑,彎腰親自係在了李王妃的腰帶上,還特地打了個完美的蝴蝶結。


    做完這些,他起身欣賞片刻,含笑走迴錦榻上坐好,開始慢慢作畫。


    李王妃渾身僵直坐在床邊,穿在裏麵的小衣已經被汗浸透,渾身冰冷,手腳都控製不住瑟瑟發抖。


    林濤拿著畫筆專注地作畫,看到幾條蛇不知從何處蜿蜒而來,向李王妃遊走而去,他嘴角噙著一絲冷笑,畫得更快了。


    李王妃再也無法忍耐,哭著從床上跳下來,躲過那幾條蛇,飛奔到錦榻邊跳了上去:“王爺,我再也不敢害林佳了!王爺,求您了!”


    林濤盯著她的眼睛:“你隻有這一次機會了,你確定?”


    李王妃迴頭看了看已經朝著她遊走而來的蛇,當即尖叫起來:“啊——我確定!我確定啊,王爺!”


    林濤好整以暇:“誰給你的藥?誰安排的這件事?”


    李王妃渾身顫抖,迴首看了看越來越近的蛇,尖叫一聲:“是馬女醫!是蘇媽媽!”


    林濤輕笑一聲,伸手解開了李王妃腰帶上的紫色香囊,推開窗戶扔了出去,然後吩咐立在窗外的小廝劉鬆和劉竹:“召集王府所有的下人來鴻禧院,傳我的話,馬女醫蘇婆子教唆主子,害死人命,當眾杖斃!”


    劉鬆和劉竹答了聲“是”,自去執行。


    李王妃倚在林濤懷裏,聽著外麵一聲聲刑杖擊在人身上發出的沉悶的“噗噗”聲,心如死灰。


    不知過了多久,劉鬆過來稟報:“王爺,馬女醫蘇婆子已經杖斃,蛇也都處理了!”


    林濤聽了,推開李王妃:“我的王妃,我累了,你也早些睡吧!”


    說罷,他起身施施然離開了。


    李王妃整個人倒在錦榻上,半晌方痛哭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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