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梔躡手躡腳跟了過去。


    到了東暗間臥室門口,她把紗簾掀開了一條縫隙,湊過去往裏麵看。


    隻見蜜桃立在臥室裏張望了一下,然後從袖袋裏掏出了一個東西,徑直走到床邊,蹲下身子,揚手把手裏的東西扔到了床底。


    玉梔屏住唿吸,見蜜桃即將轉身,她忙踮著腳跟飛快地跑迴了充作內書房的西暗間。


    好在她今日穿的是那雙淺碧玄羅軟底繡鞋,除了鞋底與地板的細微摩擦聲,居然沒有發出別的聲響。


    玉梔剛掀開簾子進了西暗間,蜜桃便從東暗間臥室出來了。她在明間張望了一下,急急跑了出去。


    待明間門被關上,玉梔又等了一會兒,這才拿了起身拿了撐後窗戶的竹竿,去了東暗間臥室。


    看著用竹竿從床底劃出來的淺紫香囊,玉梔思索了片刻,起身拿了張油紙,把這個香囊包了起來,放在了窗台上。


    她立在窗前,開始思索對策。


    蜜桃是李王妃安插進來的人,她往林佳床下扔了這個香囊,自然不是為了保佑林佳長命百歲,而是要陷害林佳……


    蜜桃把香囊扔進二公子床下之後,心髒怦怦直跳,總覺得心虛。


    她又不是三歲小孩子,自然能猜到蘇媽媽讓她往二公子床下扔的這個香囊,一定是要害二公子。


    可是她的爹娘哥嫂都在李王妃手裏捏著,為了家人,自然得聽王妃和蘇媽媽的話了。


    至於林佳,反正林佳待她冷淡得很,死了算他倒黴!


    這樣一想,蜜桃便一點都不心虛了,掐了朵淺粉色的薔薇,一邊放在鼻端嗅著,一邊哼著歌迴去了。


    她剛進西廂房,便聽到外麵傳來一陣腳步聲,接著便聽到玉梔的聲音:“明日便是五月初五端午節了,該準備端午節物了,你們去采些桃葉、柳葉、葵花、薄葉和佛道艾,明日端午節掛在門首!”


    蜜桃剛做了壞事,心裏正有些怯,當即看向細柳。


    細柳不願得罪玉梔,當即輕輕道:“咱們出去吧!”


    她倆出了北暗間臥室,這才發現水荇也出來了。


    水荇倒不是怕玉梔,隻是她這幾日睡得太多,身上睡得酸痛,正好想出去轉轉。


    玉梔含笑把花籃遞給細柳,目送細柳、水荇和蜜桃出去。


    待細柳三人出了院子,玉梔飛快地跑進了西廂房,掀開簾子進了北暗間臥室,直奔最靠裏的床邊——她記得蜜桃睡在床上,細柳睡在窗前錦榻上。


    把紫色香囊扔到蜜桃的床底之後,玉梔把那張油紙攥成一團,開開心心出去了。


    她去了小廚房,把那張油紙塞進灶膛裏燒了。


    眼睜睜看著那張油紙化為灰燼,玉梔笑嘻嘻抬頭看向幫廚的朱婆子:“朱媽媽,中午做什麽飯?”


    玉梔不笑不說話,朱婆子一向喜歡她,當下笑著道:“我覺得膩喜歡吃麵,今天中午做麵吧!”


    玉梔點了點頭,又幫朱婆子洗了菜,這才迴了翠微居。


    她剛走到翠微居,水荇、蜜桃和細柳三個人就提著籃子迴來了。


    玉梔看了看,見桃葉、柳葉、葵花、薄葉和佛道艾都齊備了,便和她們三人一起拿了剪刀和絲帶,把這些花花葉葉修剪了,用絲帶綁好,拿去掛在了門首。


    用罷午飯,玉梔拿著書在內書房窗前榻上坐著讀,忽然聽到了一陣腳步聲,她從窗子往外看了一眼,發現蜜桃從廊下走了過來。


    玉梔放下書迎了出去:“蜜桃,有事?”


    午後的陽光有些熱,蜜桃細嫩圓潤的臉頰上出了一層細汗,瞧著越發白裏透紅,氣色好得好,她手裏拿著一個疊得齊齊整整的油紙包,笑吟吟道:“玉梔姐姐,這是我托人在外麵買的蜜餞,又酸又甜,挺好吃的,給你送幾個嚐嚐!”


    玉梔笑著接住了,又拿了一盒胭脂給了蜜桃做謝禮。


    胡英誌上次給她的謝禮中有好多胭脂水粉,她根本就用不完,因此給了蜜桃一盒。


    蜜桃打開一看,見是上好的用玫瑰淘澄的胭脂,頓時大喜,又陪著玉梔說了一會兒話,這才離開了。


    玉梔打開那包蜜餞看了一眼,又包了起來,預備明日拿到青龍觀宅子讓劉大夫看看。


    蜜桃剛在林佳床下使過壞,她怎麽敢吃蜜桃送來的東西!


    林佳與知州夏誌清今日去的是距離青州最近的祁縣,路程不遠,因此晚上就趕了迴來。


    他迴來的時候,玉梔正在明間燈下製作五彩絲線。


    按照大周朝的風俗,端午節要用青、紅、白、黑、黃五色絲線搓在一起,係在脖子、手腕和和腳腕上,據說能夠辟邪求安康。


    見到林佳進來,玉梔歡喜極了,忙起身去迎。


    林佳身上穿著件濕漉漉的油布鬥篷,他一邊脫鬥篷一邊道:“剛進城就下起了雨,不過雨倒是不大!”


    玉梔接過油布鬥篷,探頭往外麵看了看,這才發現下雨了。


    雨倒是不大,淅淅瀝瀝的,庭院裏的青磚地麵已經濕透了。


    把林佳安頓下之後,玉梔去小廚房取了晚飯過來,侍候林佳用了。


    林佳洗罷澡出來,玉梔拿了五色絲線要給他係上,林佳實在是不好意思係這些,在玉梔的步步緊逼下連連後退。


    最後他還是拗不過玉梔,隻好坐在那裏,任憑玉梔給他的手腕腳腕都係上了五彩絲線。


    看著林佳一臉生無可戀的神情,玉梔不由自主笑了起來。


    林佳也笑了。


    見林佳似乎忘記了昨夜之事,玉梔這才悄悄鬆了一口氣。


    夜深了,外麵雨聲淅瀝,四周靜極了。


    林佳倚著錦緞靠枕坐在黃花梨木拔步床上,手裏拿著《農學要術》在讀。


    這幾日接連下雨,到處都濕漉漉的,玉梔特地把他的錦被和錦褥拿到熏籠上熏了半日,如今又暖和又馨香,非常舒服。


    窗前錦榻上,玉梔舒舒服服坐在被窩裏,對著一邊的枝型燈在看書。


    兩人誰也沒開口說話,可是似乎有一個透明的罩子把他倆罩在一起,他倆自成了一個小世界,誰也融不進他們的世界。


    正在這時,玉梔忽然聽到外麵傳來一聲淒厲的尖叫。


    她忙坐直了身子,總覺得剛才仿佛是幻覺。


    林佳也看向玉梔。


    玉梔剛要說話,便聽到慘叫聲又響了起來,聽著似乎是蜜桃的聲音。


    林佳迅速下了床,拿了月白紗袍穿上,便要出去。


    玉梔忙也穿上外衣,跟著走了出去。


    林佳剛出去,便看到走廊上有人尖叫著衝了過來:“二公子,蛇!好多蛇!好多蛇呀!”


    玉梔認出了是細柳,忙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細柳滿臉是淚,渾身瑟瑟發抖:“蜜……蜜桃床……床下全是……是蛇……”


    玉梔聞言,心裏有些明白了——蜜桃扔到林佳床下的那個香囊,裏麵裝的應該是引蛇的藥物!


    這時候在二門外值事房輪值的阿橙和阿嵐也過來了,林佳便帶著他們去了西廂房。


    玉梔也扶著細柳跟了上去。


    西廂房大門緊閉,水荇渾身顫抖緊緊扶著門閂,見林佳過來,她牙齒打顫,話都說不出來了。


    林佳眼睛微眯:“屋裏有人麽?”


    水荇連連點頭,牙齒打著顫:“有……有人!蜜桃在裏麵!”


    林佳道:“裏麵怎麽了?”


    細柳被玉梔扶了過來,抖抖索索道:“蜜桃床下床上好多蛇……”


    林佳吩咐阿嵐和阿橙:“去楊媽媽那裏取一壇雄黃酒,再拿兩個火把過來!”


    阿嵐和阿橙答應了一聲,很快就抱了一壇雄黃酒拿了幾個火把跑了過來。


    林佳點著了火把,阿嵐拿兩個火把,阿橙抱著雄黃酒,做好準備之後,他看了看阿嵐,點了點頭。


    阿嵐會意,抬腳踹開了房門,舉著火把進了西廂房。


    玉梔跟在後麵,看到屋子裏地上好多粗粗細細眼顏色各異的蛇,這些蛇在地上蜿蜒爬行蠕動著,她惡心得差點吐出來。


    阿橙潑灑著雄黃酒開路,阿嵐跟了進去,很快便進了北暗間臥室。


    因為阿橙潑灑的雄黃酒,那些蛇開始飛快地四處遊動,很多蛇從臥室裏遊動了出來,明間地上好多蛇,這些蛇還往外遊走。


    正在這時,阿橙用胳膊夾著蜜桃出來了。


    見蜜桃一動不動,林佳沉聲問道:“她怎麽樣了?”


    阿橙出了西廂房,彎腰把蜜桃輕輕放在了廊下地上,輕輕道:“她已經死了。”


    此時蜜桃正麵朝上躺在地上,玉梔清清楚楚看到了蜜桃發青的臉和嘴角淌下來的紫色的血。


    玉梔臉色蒼白,心道:這麽毒的蛇,看來蜜桃背後的主使人想要置林佳於死地……


    林佳見玉梔臉色蒼白,以為她不敢看到死人,便留下阿嵐和阿橙收拾殘局,自己牽著玉梔的手往明間方向走去。


    迴到明間,林佳讓玉梔在圈椅上坐下,立在那裏安慰玉梔道:“阿嵐和阿橙會處理好的,你別擔心!”


    玉梔垂下眼簾思索了片刻,這才抬眼看向林佳:“這些蛇應該是我引過來的……”


    林佳一愣。


    玉梔便把今日蜜桃往他床下放香囊的事說了。


    林佳聽了,伸手握住了玉梔的手,黑泠泠的眼睛凝視著玉梔:“玉梔,謝謝你!”


    謝謝你再次救了我的命!


    玉梔深吸了一口氣,道:“蜜桃若是還活著的話,還可以逼問她背後的主使人,可是如今……”


    林佳俊俏的臉上漾起冷酷的笑:“死人也是會說話的。”


    他起身走到門口,吩咐剛趕過來保護他的阿青:“去請王爺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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