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彤的琴聲起先離得極遠,但不過片刻就到了耳邊,琴聲如泣如訴,聽起來倒像是超度亡魂的悲鳴。


    鬆讚幹布頓時感覺到那股子陰冷之氣消散了許多,牽扯著他們往龍口去的那股力也減輕了許多,看碰上李雲彤穿花拂柳般走向法壇,他的心突然狂跳不止,猛地抬頭望去,隻見法壇上龍口所在之處,拉岱木如同鬼影一般“飄”向李雲彤,他的僧袍寬大,隨風獵獵飛舞,象一隻巨大的鳥要襲卷過去。


    他看到李雲彤看似平靜,但她身體的每一處細微都有變化,感覺如同琴弦繃緊,顯然是對拉岱木嚴陣以待。


    想到李雲彤之前說過,她的法力不及拉岱木,鬆讚幹布立刻不假思索地揚聲厲喝,“拿下他。”片刻,他又補了一句,“生死不論。”


    巴吉等人也感覺到隨著李雲彤的琴聲,陰風變小,壓力頓減,聽到鬆讚幹布的命令,立刻指揮著所有的兵衛將拉岱木團團圍住,刀槍弓箭一起朝他身上招唿。


    鐵箭連續不斷的破空飛向拉岱木,“咻、咻……”聲中,拉岱木左右騰挪,沒有一把刀劍、一支鐵箭挨著他的身上,倒是因為呈包圍狀,兵衛裏不少人被自己人誤傷。


    李雲彤的琴聲愈急,悲鳴聲消,殺戮聲起。


    隨著琴聲,她的長袖揮出,好似飛刃射向拉岱木。


    拉岱木輕輕一拍,手裏的刀劃出一片刀光,就如同堤岸擋住了潮水一般,將李雲彤的長袖和兵衛們的刀劍‘鐵箭頭都擋了出去,同時,他的口中發出尖嘯,如咒如魔音,很多兵衛聽到那聲音都頭暈眼花,一時竟然站立不穩。


    “帶讚普走——”李雲彤揚聲道。


    巴吉揮出一片刀光,逼退拉岱木的攻勢,迴頭上前,一把拉住衝過來的鬆讚幹布,大聲道:“讚普,咱們先出去。”


    拉岱木嘎嘎大笑,用他略帶沙啞的聲音,陰森森地說:“你們能走得了嗎?讚普,哈哈哈,今日之後,我才是你們的讚普。識相的,就快快把他殺了,我算你們一功。”


    他看向鬆讚幹布身邊的占堆,說了一句什麽,然後指揮道:“……占堆,你等什麽?還不動手?”


    原本一直渾渾噩噩被人扯著走的占堆聽到拉岱木的話,整個人一震,好似被人拉著他的手一般,整個人撲向鬆讚幹布,竟然反戈一擊。


    “你瘋了嗎?”鬆讚幹布冷不妨被占堆撲到,本能地一掌擋過去,占堆飛了出去。


    那一摔,即使看得人都覺得疼,但占堆無知無覺,很快就爬起來,再次攻向鬆讚幹布。


    不僅是他,其他被救下的人,聽了拉岱木的話後,也都開始攻擊將他們救下來的兵衛。


    就在鬆讚幹布打算將占堆打暈時,李雲彤的手輕輕地抓住了他的手肘,然後偎在他的懷中,手臂與他重合,輕聲道:“借借你這條真龍之氣,對付他那條假龍。”


    她按住鬆讚幹布的手,將一枚玉釘飛打出去。


    有什麽東西從眼前閃過,拉岱木猝然迴頭,見那與自己擦身而過竟然是一隻玉釘,輕哼一聲,“不自量力”便將那玉釘打了出去。


    玉質不堅固,這一打出去,落地定然是會碎的。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那玉釘如同長了眼睛,“咻”地一聲尖鳴,極刁鑽地釘進了他的手腕,痛得他竟然把手裏的刀都丟棄了。


    李雲彤嗬氣如蘭,在鬆讚幹布耳邊說:“你先跟他們走,我有法子脫身。”見鬆讚幹布還不肯走,她皺眉道:“我與他鬥法,你留下來隻會是累贅。”


    說著,她一把將鬆讚幹布推向身後的多吉,揚聲道:“先帶讚普走,快走,一刻也不要停,走得越遠越好。”


    多吉和幾個兵衛衝上去護住鬆讚幹布往外撤,“讚普,還請速速離開,讚蒙要和他鬥法,分心不得。”


    鬆讚幹布看了看李雲彤的背影,想著她剛才的話,跺了跺腳,到底朝外走去。


    拉岱木想追,卻被巴吉帶的人給圍住,拿著長槍的兵衛們刺向他,李雲彤趁機又甩了兩枚玉釘打到他的腿上。


    拉岱木踉蹌了幾步,雙手亂揮,將靠近他的幾個兵衛活活打死,而他那張原本看上去平淡無奇的臉上,多了些陰冷之色。


    他拿出一張符約,迅速地貼在自個的心口。


    他肉眼可見的速度瘦了下去,原本看上去還算圓潤的臉變成了皮包骨,所有的皮肉都緊緊著,嘴唇也變得幹癟,如同一具行走的骷髏!


    李雲彤雖然不知道他用了什麽符紙,但瞧他那可怕的模樣也知道厲害,連忙招唿人急退。


    拉岱木縱聲大笑,“本師今天就讓你們看看什麽叫神明天選之子,你們這些肉眼凡胎好好瞧瞧,我才是神明選就的讚普——”


    他朝李雲彤的方向打出一掌。


    排山倒海的陰煞之氣朝李雲彤壓了過去。


    李雲彤不由後退了幾步,腳下踉踉蹌蹌,但她咬著牙勉力支撐,拿起她的法琴,急速地撥出一節音符,甩向拉岱木。


    然而之前令拉岱木頗為忌憚的琴聲此刻失去了作用,就好像泥牛入海一般,耗盡全身的力氣都沒了去處。


    鬆讚幹布撤退出去的一路上,到處都是死人,還有一些負隅頑抗的僧人不時與他們對陣,他在刀光劍影中大開殺戒,隻求給李雲彤減少些拖累,求上天多給些好運,把這一關平安度過去……


    “你們保護讚普先走。”聽到多吉的大吼,鬆讚幹布驀地轉過頭去,隻見身後的李雲彤身影已經小得要看不見,而多吉提著槍,橫衝直撞地跑了迴去支援。


    “走!快走!”


    “保護讚普!”


    “讚普快走!”


    兵衛們護著鬆讚幹布往外衝,每次他想迴頭,都有兵衛說,他若是留下來,讚蒙分心,隻怕難以取勝。


    鬆讚幹布心裏不是滋味,理智上,他知道應該聽李雲彤的,在術法麵前,他的武功毫無用處,留下來隻會令她分心,但情感上,他感覺就像放棄了李雲彤,隻顧著自個逃命似的。


    他是男人,受保護的應該是李雲彤,怎麽現在反過來了?


    “讚普,這邊走!”混亂中,不知是誰拽了他一把,護著他從殺過來的一把飛刀下逃離。


    ……


    一個兵衛在李雲彤眼前被拉岱木的飛劍砍得身首分離。


    自從貼上那道符紙,拉岱木就像是渾身上下都穿了鐵甲一般,刀劍砍到他身上,連個白印都不會落下,如此一來,留下的人便如同青稞一般被他收割,偶有零星落單的,又被他的弟子們圍攻。


    那個兵衛正倒在李雲彤的腳下,冒著熱氣的血水飛濺她一頭一臉,血腥氣撲麵而來。


    因為在她的腳下,李雲彤看得清清楚楚,那個兵衛就象被人抽幹了血一般,整個人幹癟下去,如同幹屍。


    “魔修,你是一個魔休!”這樣的手段,正常的苯教僧人絕不可能用,這拉岱木,分明已經“入魔”了。


    李雲彤驚得往後退了幾步。


    拉岱木的法力雖比她高,但彗韌性卻不及她,李雲彤原抱著一點點耗盡他的法力,再對他下手的,沒想到,反倒逼令拉岱木得了機緣,看到了另一重境界。


    拉岱木伸出舌頭舔了舔飛劍上的血珠,獰笑道:“……你們通通送死吧。”


    兵衛們雖然是百裏挑一,但普通人對上法師,就如同西瓜對上菜刀,哪裏能有半點勝算,更別說他們還對法師有畏懼,早在拉岱木顯示那一手絕活後,就心生膽怯。


    李雲彤不是拉岱木的對手,很快,她這邊的防線一次次被攻破,餘下一地屍體。


    要不是拉岱木如同貓抓老鼠般想戲弄她,恐怕李雲彤連這會也支撐不到。


    拉岱木忍不住得意地翹起嘴角,打算說幾句話出氣,就在這時,一股極細的風吹了過來,有什麽東西劃過他的臉,雖然就是一劃,但他整個臉像是被誰重重拍了一巴掌似的。


    他的臉上多了道劃痕。


    拉岱木驀地轉身,隻見勉力支撐了許久,數次倒下又數次站起來的李雲彤並沒有被他的飛劍打趴下,反而不知什麽時候衝破了他陰風的防線,打了根玉釘過來,劃傷他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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