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楓幾個聽得有些擔憂,冬晴猶豫地說:“能在宮裏頭服侍的,都是千挑萬選的人,蔡邦薩他們身邊的人,更是心腹,隻怕一時間打聽不出什麽有用的事情。況且,咱們又同他們語言不通,咱們身邊,也就布赤和拉姆能用,可她倆,畢竟是吐蕃人,能向著咱們嗎?”


    馬嬤嬤也道:“宮裏頭的那些個隱私手段,相來這邊也差不多,隻是言語不通,我們這些日子雖然也跟著學了幾句,卻抵不了事,公主所說,確實有些不好辦。”


    李雲彤笑道:“盡量問吧,別讓她們看出來就行了,我隻是有些好奇。至於布赤和拉姆那邊,秋楓去跟她倆說,先探探她們的意思。”


    秋楓躬身應是,退了下去。


    午後,李雲彤剛小憩了一會,就聽冬晴進來笑著說:“那若木上師今天來給蔡邦薩送福,蔡邦薩說正好是十五,後宮的女子可以都去祈福,奴婢瞅著,這是個打聽消息的機會,讚蒙要不要去看看?”


    “那若木上師?”


    “嗯,他是我們吐蕃苯教大法帥的三大弟子,法術很高深,也就是蔡邦薩這邊,他才會親自來。”布赤把自個知道的消息說出來。


    吐蕃這些年已經在抑苯尊佛,那若木竟然還能公然在內宮裏出沒,可見深得蔡邦薩的信任,想到鬆讚幹布為佛法不暢煩惱之事,李雲彤便道:“苯教的上師?那去看看吧。”


    祈福之處是布達拉宮的持明殿,這座宮殿專門用於宮裏的法事,是一座岩洞式的殿堂,雖然比其他的宮殿要小些,卻修建的十分古樸,頗有些滄桑歲月的厚重。


    但整個布達拉宮也不過才建成九年,這種古樸顯然是有意為之。


    李雲彤信的是佛教,自然不可能敬苯教的香火,隻在持明殿的內外轉了轉。


    宮裏來祈福的人很多,她帶著布赤、拉姆幾個,換了普通的胡袍又帶著麵紗,除了皮膚較一般人更白淨些以外,恍眼之間,倒沒有被人立刻識破她的身份。


    走到前殿側室時,有一個寶相莊嚴的法師正在給人解簽,布赤悄悄說:“他就是那若木上師,能夠蒙他解簽的人,聽說都是天生好命。”


    李雲彤便站在其他女子的後麵,和她們一起聽那個僧人說些什麽。


    她進去的時候,正好看見那若木剛看完自個手中的那支簽,眯著眼瞧著抽簽人:“這簽文顯示,您原本是貴不可及的命,是天上的仙女下凡度劫,您額中的紅痣就是前世的功德所化,隻是這宮裏頭有人跟你八字相克,壓著了你的運勢,以至於你隻是一個普通的待妾,連嬪薩都沒當上。”


    女子一聽,當下站起來激動地說:“上師,您說的真是太誰了,我阿媽啦說我出生的時候,她頭天夜裏夢見了雪蓮花,還是整整五朵金色雪蓮花,打小就有算命的說我是娘娘命……您幫我看看,是誰壓了我的運?我要怎麽樣才能化解?”


    那若木垂目不語,他身邊的僧人呶呶嘴又比了個手勢,眼睛掃向一旁的功德箱,給她示意道:“化解就是化劫,是要消損上師的功德的,他得在菩薩跟前……”


    女子見狀,連忙讓她的使女拿出個鼓鼓囊囊的錢袋:“上師,這些錢給您添功德,給菩薩多添些香火。您仔細給我說說,我得怎麽化解劫難,拿迴自個的運勢?”


    女子這一抬頭,雖然蒙著麵紗,但李雲彤還是瞧出她是早上在蔡邦薩那兒見過的阿木爾。


    無他,阿木爾眉心那顆米粒大小的紅痣,實在是辯識度太高了。


    那若木正要說話,卻見一個老婦人忽然撲進來,拜倒在地說:“上師,求求您幫我看看我家主人,上迴您說吃了您的符藥,她就不會出事的,可她現在卻昏迷不醒,您快跟我去看看,我家主人那兒到底是怎麽迴事?”


    阿木爾皺眉,“本瑪,麥朵姐姐怎麽了?為何你不去尋蔡邦薩打人給她看看,倒來尋上師?”


    本瑪是麥朵的奶娘,自她進宮後跟了做她的掌事嬤嬤,見阿木爾發問,她垂淚道:“主人喊肚子疼,但宮裏的大夫都查不出原因,吃了藥也沒什麽用,蔡邦薩便允了我來找上師,求了符藥去吃,可吃了藥之後,主人反倒昏迷不醒,眼看這幾天就要生了,這再拖下去,隻怕肚子裏的孩子……”


    阿木爾一聽也急了,一把抓住那若木的手急道:“上師,您快去救救麥朵姐姐。”


    那若木一怔,半晌沒說話,看著四周都望向自個的目光,他歎了口氣道:“生死由命,富貴在天,她肚裏的孩子壓了貴人的運勢,唯有在臨產之際最為脆弱,度過去那孩子就貴不可言,度不過就是大限將至,各歸其位的時候。若貧僧違背天意救了她,被那孩子壓了運勢的貴人,就歸不了位……”


    壓了運勢的貴人,歸位……聽到這些詞,阿木爾的手鬆了。


    本瑪一聽這話,急得團團轉,“我家主人肚子裏懷的可是二王子,你不救她,我,我……我找讚普去。”


    阿木爾擋住了她,厲聲道:“不許去……麥朵姐姐肚子裏是個妖孽,若是讓她生出來,咱們邏些城的運勢都要叫她奪了。你沒聽上師說嗎?若是違背天意救了她,被那孩子壓了運勢的貴人,就歸不了位。蔡邦薩近日鳳體欠安,說不定就是那妖孽搞的鬼,你還敢叫人救他?”


    “妖孽?”本瑪目瞪口呆,喃喃道:“二王子怎麽就成了妖孽?不,不,不會的,他不是妖孽,上師,上師,您一定要救救我家主人,救救還沒出生的二王子啊……”


    那若木慈悲地看了她一眼,手撚珠串,沉默不語。


    “有人要害你家主人,放了不幹淨的東西在她身邊,你去她屋裏的正北方找找!”站在後麵的李雲彤看到這一切,突然揚聲道。


    聽了她的話,屋裏人都愣住了,在李雲彤前麵的那些宮人轉頭驚訝地看向她。


    那若木皺了皺眉,輕聲道:“誰在後麵說話?”


    宮人們自動分讓兩邊,李雲彤走上前,看向那若木,平靜地說:“是我!”


    阿木爾看見李雲彤,不情不願地施禮道:“請甲木薩安。”


    宮人們紛紛行禮,那若木也行了個出家人的禮給她問安。


    “甲木薩?您就是讚普新娶的那位大唐公主,我們的讚蒙嗎?”本瑪行禮之後,激動萬分地問。


    可當她看清楚李雲彤的麵孔,心情不由低落下去,她真是病急亂投醫,甲木薩的模樣,分明就是個十七八歲的女孩子,連上師都說不行的話,她如何就能解了?


    雖說她身份貴重,可她能懂什麽?說不定是初來乍到,借著她家主人之事揚她自個的聲名呢!


    本瑪的心頓時涼了半截,歎氣道:“甲木薩的好意奴婢心領了,隻是這事還得上師出麵,不如您給上師說說,讓他趕緊去給主人看看,興許還能有法子救救。”


    李雲彤微微一笑,輕聲道:“這位大娘,我看你的模樣,應該是你家主人的乳娘吧?我沒算錯的話,你家主人這懷的是第二胎,頭胎是個女孩,如今已經三歲。你家主人這胎懷相不好,打懷上之後,她就纏綿病榻,一直在喝藥保胎。”


    本瑪聽了驚訝的說不出話來,半晌方說:“您,您怎麽知道的?”


    阿木爾在一旁冷笑,“甲木薩真是好本事,到宮裏來還沒有兩日,就把上上下下的事情打聽的這般清楚,連麥朵姐姐都說得這般清楚,”


    本瑪一聽,便有些信了。


    李雲彤搖搖頭,盯著阿木爾看了一會兒笑道:“我若說沒有打聽,你們定然是不信的,我看阿木爾你的麵相,你家有兩男三女,你是家裏的老三,上麵兩個姐姐,下麵兩個弟弟,你父母因為你出生後才得了兩個兒子,認為你有福運,給家裏帶了好運勢,所以很是寵你。”


    她又細瞧了一眼道:“因為你的小弟弟很小時就溺水死了,所以外頭人隻聽說你有一個弟弟。而你從小嬌生慣養,可以說比起你那位活著的弟弟來,吃穿用度也一樣不差。我說的這些,可對?”


    阿木爾一臉震驚,半晌沒說出話來。


    她那模樣,旁邊的人都看出來,肯定是被李雲彤說中了。


    那若木也一臉震驚地看著李雲彤。


    他當然知道那些正好是阿木爾家裏的情況,他先前也正是用那些事取信了阿木爾,要不然,也不可能他說什麽阿木爾都信。


    可他知道那些事,很是費了不少力氣,這位大唐的公主竟然看幾眼就能把阿木爾的家事說得一清二楚,這也太邪門了!


    不知道師傅和她比起來會如何……


    那若木垂下了眼睛,掩去自個的情緒,輕歎道:“甲木薩,貴侍麥朵肚裏的孩子,壓了宮裏貴人的運勢,生下來恐怕會築成大禍,貧僧不是不救她,是不能相救,您這樣做,豈不是為難貧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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