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李雲彤含笑輕聲道:“我們漢人有句話,叫家和萬事興,家人同心,其利斷金。這事說起來,母薩和讚普都是為著對方好,隻是話趕話的就說急了,不如大家各退一步好。”


    她看向鬆讚幹布,“讚普,您要理解母薩的一片苦心,她以您為傲,所以覺得這天下間,您是最優秀最好的,不管我和赤尊姐姐的家世如何高貴,她都不會覺得您有半點遜色,我看啊,就是天神的女兒嫁給讚普,母薩隻怕也會覺得委屈了您。您要明白,這天下間做母親的心情,想一想你幼時嗷嗷待哺,是誰將您拉扯成人?”


    說完,她朝鬆讚幹布擠了擠眼睛,見他臉色稍緩,方才又勸止瑪托迦,“母薩這些年不容易其實您這些子女都看在眼裏的,都是您親自教導出來的,人品如何您心頭自然有數,隻是讚普如今是一國之君,再不是從前的黃毛小兒,當著我們這些媳婦,他的弟弟、妹妹,您怎麽都得給他留些麵子,若是在人後,哪怕您把他打一頓罵一頓,他也不會說半個不字的。”


    “這些事,咱們聽聽就行了,若是傳到外頭讓言官,吐蕃有做這個事的官員嗎?就是專門監督天子和百官的官員,從上到下不管是誰有失禮的地方,他們都會直言上諫,若是天子怪罪,他們就以死相諫,留個忠君愛國的美名……”


    暗示止瑪托迦再鬧下去就是失禮後,李雲彤又笑著和赤尊商量道:“若隻是我一個人的事,小三牲大三牲都無所謂,可這關係到大唐的體麵,我倒不好那麽謙讓了,要不這樣吧,若是定不下來,就暫緩行禮,隻是怕大唐的江夏郡王爺趕著迴去交差,拖久了怕不妥當。”


    言下之意:沒關係,隻要你們不怕大唐天子發怒,我無所謂的,反正不按規矩進行,就別行禮了,我沒麵子,你們也得不了裏子。


    止瑪托迦抬起頭看了她一眼。


    李雲彤天真無邪地迴她一笑。


    反正她身份尊貴,年紀還小,不知道事情的深淺也很正常。蔡邦薩可以罵兒子,總不能罵她這個媳婦吧,還是個沒行禮的新媳婦。


    別說這事有關她的身份,就是毫不相幹,她也要站在鬆讚幹布這邊,畢竟他們如今是夫妻,是天然的盟友,私下裏不管如何,當著其他人,勢必要一致對外,維護他們之間的關係。


    因此,不管鬆讚幹布說的是對是錯,當著人前,她就得表示支持,當著外人的麵卻始終要和他站在一起。


    同理,鬆讚幹布對她也是一樣。


    若他為了自個母親高興,把她就推出去擋箭,就意味著沒理順內外關係,這對他們的結盟,他們的夫妻關係勢必形成破壞。


    二人同心,其利斷金;同心之言,其臭如蘭。


    這世上,再沒有比夫妻這種結盟更應同心的關係了。


    父母和子女,在子女成年之前,是天然的引導和依附,是同榮共辱,但在子女成年之後,尤其是女子成家立業了,就應該放手,這樣才能夠讓子女更好的前行。


    在李雲彤看來,蔡邦薩就是那種掌控欲比較強的人,即使鬆讚幹布身為一國之君多年,她仍然試圖用孝道控製兒子,不願意自個的地位受到一點挑釁和質疑,這樣下去,隻會將鬆讚幹布越推越遠,母子離心。


    她並不想當破壞他們母子關係的惡人,但不管他們怎麽爭鬥,不能拿她當犧牲品,該她的,一樣都不能少。


    畢竟,她可是有著豐厚嫁妝的大唐公主,娘家威名赫赫,怎麽可能由著蔡邦薩欺負到頭上來。


    就算蔡邦薩是她的婆婆,也不可以。


    赤尊皺眉,看了李雲彤一眼,眼睛撲閃撲閃,嘴唇動了動,欲言又止。


    見大家都不說話,李雲彤帶了兩分倨傲笑著說:“之前母薩說讚普為了迎娶大唐的公主,費了很多的心思,如今娶了我迴來,不就該大肆宣揚,三牲六禮告慰先王嗎?不說其他的,若是六弟真想娶一位公主,太簡薄了,恐怕也沒有哪位公主願意嫁吧?”


    她看向赤尊,“姐姐是甲金薩,對那些禮儀應該再清楚不過,您說說,我講的有沒有道理?”


    赤尊聽到她提及自個,抬頭朝李雲彤望過來。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碰到了一起。


    赤尊頗為不自在地輕咳兩聲,將眼睛看向止瑪托迦,輕聲道:“母薩,甲木薩說得有道理,再說我當年都是用的大三牲,如今再用小三牲不合適,恐會引起唐天子震怒。”


    止瑪托迦張嘴欲說,棄真倫拉住她的胳膊,“母薩,您是為了他們好,可也得考慮哥哥和嫂嫂的心思,若一味強加給他們,好心就辦了壞事,何苦呢?行了,就依哥哥的意思吧。”


    止瑪托迦便自嘲地笑道:“好了好了,哀家老了,說話也不中用,不懂你們年輕人的打算,你們想怎麽做就怎麽做吧,反正哀家也就是提議一下,這雪域都是你的,自然是你說了算。”


    李雲彤走了幾步,站在鬆讚幹布身邊,拉著他一道行禮道:“謝謝母薩款待,那我們就先退下了。”


    棄仁拉索也起身告辭,赤尊幾個本來想走,卻被止瑪托迦叫住:“你們幾個留下吧,還得商量商量三天後的大典,既然要大辦,就得辦好了。阿倫也留下來,哀家還有事要問你。”


    除了阿木爾幾個不管事的跟著鬆讚幹布他們一道走了,位份高的赤尊等人都留了下來。


    看到李雲彤他們走出殿門的背影,眾人神色各異。


    勒托曼長出一口氣,“哎呀,這大唐的公主還真是驕縱,當著母薩的麵都敢這般說話,嚇得我啊,氣都不敢吭。我看以後得離她遠著點,免得不小心得罪了她,還不知道怎麽個死法呢。”


    赤尊的眼睛橫了她一眼,皺皺眉,沒有吭氣。


    赤嘉忙打圓場,“母薩別生氣,甲木薩年紀小,初來咱們吐蕃,不懂規矩也是有的,再一個,讚普已經那麽說了,她總不好反對的。”


    “那你們呢?”止瑪托迦涼涼地說,“你們是不是也一般心思,都覺得你們的夫君說得對?”


    赤嘉幾個麵麵相覷,最後還是赤尊笑著和稀泥道:“瞧母薩這話說的,讚普雖是我們的夫君,不也是您的兒子嘛?咱們都是一家人,牙齒和舌頭還有打架的時候呢,哪有什麽誰對誰錯?母薩何苦跟自個的兒子計較?不過一樁小事罷了。”


    “反正兒大不由娘,哀家不管這事了,由著你們去整吧。”雖然將人留下來,但止瑪托迦顯然心思並不在此,微微閉上眼,順著手裏的佛珠道。


    “那——母薩先前說要大辦,辦好……”勒托曼試探地問道。


    “事關我們吐蕃的國體,當然不能出差子。”棄真倫笑嘻嘻地替止瑪托迦迴答,“母薩當然是希望什麽事都順順當當的,你們也要盡力。”


    “哎,這個可不好說,雖說都有規矩,但畢竟千頭萬緒的,哪兒能一點差子不出啊?”勒托曼有些苦惱地說。


    反正這些年她一直不得讚普歡心,還是抱緊婆婆的大腿吧。


    “該你們做的,一點差子都不許出,這事關咱吐蕃的顏麵,不能叫大唐的人看了笑話。”止瑪托迦板起臉道。


    不僅勒托曼,其他幾個都心領神會,這是讓她們給甲木薩應做的部分找點事了,到時候那位文成公主出醜,丟得可是大唐的臉。


    赤嘉猶猶豫地道:“甲木薩那邊也要多提醒著她吧,萬一有什麽不妥,會讓甲木薩和讚普離心,不將心思放在咱們吐蕃的。”


    赤尊正色道:“母薩就是這個意思,讓咱們照規矩來,一點不能出差子,是不是,母薩?”


    止瑪托迦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地“唔”了一聲。


    勒托曼和嘉姆增互相看了一眼,沒有說話。


    因有人跟著,一路上李雲彤並沒有和鬆讚幹布交流之前發生的事,隻對他道:“讚普是雪域之王,這些內宅的事情就讓我們自個處置吧,您就別摻和了。”鬆讚幹布一個大男人,原也不願,甚至也不可能摻和到後宮的事情上去,要不然他的後宮,也不會被蔡邦薩一直把持著,今個這事要不是觸及到了他的底線,他也不會動怒堅持。


    聽到李雲彤如此說,他沉默一了會兒道:“有什麽事你就給我說,底下的人怠慢了,盡管去處罰,別委屈了自己。”


    李雲彤笑著點了點頭。


    迴到屋裏思忖了半晌,她叫自個的教養嬤嬤和秋楓幾個來商量,“……我們初來乍到,對這宮裏頭的事都是一抹黑,這樣不行。”


    “就今個的事看來,這吐蕃後宮還挺複雜的,得想辦法打聽打聽讚普的家人,查一查他們之間的遠近親疏,特別是蔡邦薩為和與讚普鬧得這麽僵?還有真倫王子在到底做過什麽,令他們兄弟倆如今這般的不友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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