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茶,止瑪托迦拍了拍身邊的朱紅色寶相花織金蒲團,慈祥地說:“來,你坐在這兒。”


    赤尊雖然坐在止瑪托迦左首的位置,卻是稍稍偏後了些,而這個蒲團,卻是和止瑪托迦的位置並排著的。


    如此一來,李雲彤隻上去坐下,就是和止瑪托迦並肩而坐,隱隱就比赤尊高了半個身位。


    雖說有那麽種說法,讚蒙比末蒙身份更為尊貴些,但在名義上,李雲彤和赤尊都是王後,是平起平坐的。


    要論先來後到,李雲彤還得叫赤尊一聲姐姐。


    止瑪托迦這個行為是想抬高她還是另有他意?


    李雲彤低目垂首答應著,上前按著止瑪托迦的要求坐了下去,但在坐下前,她將蒲團輕輕挪了挪,就像赤尊一般,跪坐在止瑪托迦身後,形成了和赤尊拱衛,且以止瑪托迦為中心的格局。


    鬆讚幹布自行過禮後,就一直沒有說話,坐在正廳的另一麵,和自個的母薩、妻妾遙遙相望,自顧自的喝著茶,連阿木爾撲閃著大眼睛看他幾迴也渾然未覺。


    看著兒子的模樣,止瑪托迦的眼裏閃過一抹不明意味的神情,臉上的笑容卻仍然溫和可親,連聲音都是溫溫柔柔的,聽上去甚是慈愛,“昨個讚普特意過來給哀家說,大唐的公主極為能幹,讓把這宮裏的事以後都交給你,這幾日哀家讓下麵的人準備下,你休息好了就接過去。”


    不等李雲彤說話,她又道:“我們吐蕃不像大唐,天子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妃,除了在座的這些,有位份的就是麥朵沒來,再加上幾個身份不夠沒讓她們過來的侍妾,全都算上也不過十二三人,你不要有什麽負擔,哀家相信你能夠像讚普說的那般,把這後宮打理好。”


    就算不想讓自個的母薩管了,不還有一個先來的赤尊嘛,往自個身上推算怎麽迴事?李雲彤心頭暗自腹誹鬆讚幹布,想到剛才奉茶時止瑪托迦的失聲痛哭,她有些頭疼,夾在這母子中間,還有那些各有心思的妃嬪,怎麽看這都不像一個好差事。


    但管著後宮就意味著握有實權,對她在吐蕃紮下根,從容行事會更有利……


    不過她初來乍到,什麽都摸不清,這種爭權奪利的事還是緩一緩的好。


    李雲彤恭順地道謝,然後婉言謝絕道:“還是先照舊吧,我才剛進宮,什麽都不熟悉,兩眼一摸瞎,隻怕會越管越亂,還請母薩和赤尊姐姐再擔待些日子。”


    雖然拒絕了,卻也留有餘地,並沒有說由著她們一直管下去。


    止瑪托迦臉上一冷,笑容淡了幾分道:“哀家知道你是新婦,什麽都不熟悉,不過誰都是從新婦走過來的,世家貴女在閨閣裏就要學習主持中饋,公主雖然出身皇家,想必這方麵的教養也是一點不會少的,你也別擔心,不是讓你現在就接了過去,隻是提前說一聲,你心頭也好有個準備。”


    見李雲彤笑著應下,鬆讚幹布那邊還是沒什麽話,止瑪托迦揚聲道:“去,把宮裏有頭有臉的管事都叫進來,讓大唐的文成公主認一認,免得以後有哪個不長眼的衝撞了哀家的兒媳婦。”


    聽了止瑪托迦的吩咐,立刻有人應答疾步退了出去,不到一刻鍾的功夫,就領著七八個人進來了。


    那些人一一上前給李雲彤她們行禮,還按止瑪托迦的要求,給李雲彤報上自個的姓名,所管轄的事務。


    李雲彤不動聲色地將那些人的模樣,管事範圍記在心裏。


    等那些人下去,止瑪托迦微側過身,拉著她的手親熱地說:“她們隻是負責內宮侍候的,還有些在外宮侍候的,以後再慢慢吧,赤尊剛嫁進來的時候,花了近半年的時間才把她們記下來。你也別著急,慢慢來,凡事有哀家給你撐腰,諒她們也不敢作妖。”


    自個是吐蕃的讚蒙,那些仆婦們就算是有什麽不滿,也不敢在她跟前作什麽妖,除非有人在後頭指使著……


    無視腦海裏閃過的這個念頭,李雲彤笑著垂首應道:“是,萬事有母薩跟赤尊姐姐頂著,我隻管在後頭享福了。”


    話說得嬌憨得體,讓人覺得她就是個隻知道吃喝玩樂圖享受的公主,並不會也不願理什麽庶務。


    大家在一起不鹹不淡地說了一陣子,看到鬆讚幹布放下碗,李雲彤也準備起身告辭。


    還沒等她完全起來,就看見外麵走來個使女稟報道:“拉索王子和真倫王子來了。”


    李雲彤早在來之前就做了準備功課,知道棄仁拉索是鬆讚幹布的異母弟弟,排行老五,棄真倫是他的同母弟弟,排行老六,這兩個弟弟的年紀相差不過半歲。


    他們這一來,顯然一時半會是走不了的,李雲彤便又重新坐了迴去,打量起進來的兩個王子。


    棄仁拉索要高些,不過比起鬆讚幹布來,還是要矮小半個頭,棄真倫比他這個五哥矮一點點。


    雖說兩個人年紀相仿,相貌也有幾分相似,但棄真倫顯得要小兩三歲似的,進來後還沒說話就眉目飛揚,一看便是自小得寵愛長大的。


    他穿了件豆沙綠的素緞窄袖胡袍,腰帶上鑲著七彩寶石,十分華麗,皮膚比鬆讚幹布要白些,五官也不像他那般刀刻似的分明,看上去是那種很溫和的英俊,從相貌上講,他比鬆讚幹布更肖似其母。


    比起棄真倫來,棄仁拉索的五官臉龐更像鬆讚幹布的親弟弟,隻是略顯得有些陰鬱,不像鬆讚幹布笑時陽光燦爛,不笑時冷峻如山。


    顯然他倆的長相更像其父。


    棄仁拉索恭敬地和眾人見禮,既無失禮之處,也沒有太過親近。


    棄真倫行過禮後,便笑著對止瑪托迦道:“聽說母薩這兩天胃口不開,兒子就讓人特意找了清脆爽口的蘿卜給您醃製好,這可是您最喜歡的下飯菜,一會兒午飯的時候,您可得多吃兩碗……”


    和鬆讚幹布對止瑪托迦的恭謙冷淡相比,棄真倫說話時的隨意和臉上的表情,都表露出他們母子的關係非常親厚。


    和止瑪托迦說完話,棄真倫立刻就和李雲彤搭起話來。


    “嫂嫂自大唐來,真是我吐蕃的幸事。”他親熱又不失恭敬地說,“也不知道大唐的女子是不是都像嫂嫂般端莊嫻雅,高貴大方,嫂嫂若有相熟的貴女如您這般的,千萬記得給我介紹一下。”


    沒等李雲彤迴應,勒托曼就笑著打趣道:“甲木薩可別聽他那張嘴哄人了,別人興許忘了,我可記得呢,當初甲金薩自泥泊羅過來,他也這麽說的,這一晃好幾年過去了,他還沒娶,不知道碎了邏些城裏多少姑娘的心。不信你問甲金薩,看我說得是不是實情?”


    被點到名的赤尊笑著點頭,嘉姆增也笑著附和,棄真倫怪叫道:“嫂嫂們不疼我了,竟然這麽說我?我真是冤枉死了,這宮裏頭誰不知道我對女子們一向是嗬護愛惜,你們說得怕是我那冰山哥哥吧?”


    任他們嬉笑,鬆讚幹布都像沒事人似的,坐在那兒不動如山,臉上也沒笑意,看著還真像是冰山。


    李雲彤正想著要不要說幾句緩和一下他們母子、兄弟間的氣氛,止瑪托迦側身笑眯眯地對她說:“你這個六弟為人實誠,有一句說一句,他那是誇你呢,哀家瞧著他說得對,你們大唐真有合適他的貴女,你這個嫂嫂就幫他留個心,他們兄弟倆要是都尚了公主,哀家做夢也要笑醒。”


    她有些悵然地說:“若不是泥泊羅那邊沒有合適的公主,他早就該成親了,他兩個哥哥的孩子都那麽高了,隻他還是一個人,都是哀家害得他……”


    李雲彤不知道怎樣接這句話,便求援似的看向鬆讚幹布。


    鬆讚幹布眼中明顯地閃過一絲譏誚之色,揚聲道:“母薩害他什麽了?要說害,倒是我這個做哥哥的害了他,他為了吐蕃的萬年基業,兢兢業業,比我這個讚普還要辛苦,連成家都顧不上。”


    聽了大兒子含諷帶譏的話,止瑪托迦眉宇間看著小兒子的高興頓時收斂。


    “既然知道你弟弟辛苦,你這個做大哥的就該多操些心,為他選個合心意的!”她對鬆讚幹布道,表情有點冷。


    “他若是還非得娶一位公主,恐怕我再操心,也辦不到。”鬆讚幹布淡淡地說。


    李雲彤恍然大悟,難怪蔡邦薩先前會說若是兄弟倆都尚了公主……隻怕非公主不娶這個想法,不光棄真倫有,這母子倆,是比著鬆讚幹布的妻室在找人呢。


    明明都是親生的,為何止瑪托迦會有這樣的念頭?她知不知道這種想法會令兄弟兩個起嫌隙不說,還會讓棄真倫起些不該有的心思。


    眼見母子兩個就要吵起來,赤尊連忙笑道:“母薩也知道,前前後後我們幫六弟瞅了不少人,隻是他眼光高一直都瞧不上,這才耽擱了。您別光怪讚普,得多勸勸六弟,讓他別光想著仙女下凡,城裏那麽多好女子,挑一個賢淑溫柔的早些成家才是正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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