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讚幹布迴過神來,也不再解釋自己剛才的行徑,做都做了,再解釋反倒顯得蒼白。


    他隻將李雲彤的身子扳迴,靠在自己的肩頭,“你放心,我絕不會做你不喜歡的事情,隻是擔心到了邏些,有人看出咱們沒圓房,為難你——”


    他自嘲地笑道:“別看我已經統一雪域十餘載,但這吐蕃部番的紛爭,還有我那些叔叔和兄弟們,從來就沒有消停過。母薩更喜歡我弟弟,一直覺得要不是當年他年紀太小了,等他再大些,這個讚普位置應該是他來坐……”


    李雲彤驚訝地看向鬆讚幹布。


    鬆讚幹布以為她是因為自己所說的事太秘辛所以驚訝,便笑了笑道:“當初要不是東讚支持我,興許這吐蕃的讚普就不是我了,所以他們說這天下有噶爾家的一半,也沒說錯。你若是真對他有意,其實……我也是可以設法成全的……”


    話雖如此,但他緊張不安地看著李雲彤,顯然這並不是他的本意。


    是個正常人,聽見他這麽說,都肯定會拒絕的,免得兩個以後起了嫌隙。


    李雲彤卻想了想,然後鄭重的搖頭道:“我對大相的是亦師亦友之情,並沒有讚普所想的男女之情,你不用多慮,也不用為此再想什麽。隻是詫異你的母薩會更看重你的弟弟,像讚普這麽優秀的兒子,她早晚會明白你才是真正的雪域之鷹。”


    她這句話,不僅表明了自己的立場,還誇獎了鬆讚幹布,並且為他們母子未來的和睦畫下了大餅……


    無疑,李雲彤的話令鬆讚幹布有些高興。


    隻是這高興裏,還夾雜了些其他的情緒。


    直到和李雲彤分開,迴到自個的王帳裏頭,鬆讚幹布還有些道不明自個心裏的滋味。


    從前隻當是個女人罷了,沒想到越是靠近越是驚喜。


    隻是他並沒有完全放下疑慮,因為他不知道李雲彤的心在什麽地方。


    不像對其他女子,她們發亮的眼眸,她們溫柔的話語,連她們的衣衫,都是他喜歡的樣式。


    對於李雲彤,即使擁她在懷裏,隔著重重衣衫,鬆讚幹布能感覺到她的體溫、她的清香、她的柔軟,可他知道人在自個懷裏,心卻遠著。


    即便那樣親密的相擁,她仍然盡量正襟危坐,規矩得像個上了嘴的悶葫蘆。


    他的話少,她就更少,幾乎是問三句才能答一句。


    要說她有錯,也挑不出什麽錯來,言談舉止簡直是世家貴女的典範,畢恭畢敬,進退有度。


    可他們是要共度一生的人啊,他不想和她這麽相敬如賓的過下去。


    她就像他年少時的夢中人突然走到了現實裏,可不能這麽咫尺天涯,雲隔關山外的遠著。


    而且,就是她這般矜持不苟的樣子,還是令他的心頭砰砰直跳。


    做為吐蕃的讚普,鬆讚幹布身邊並不缺少貌美的女子,別說他娶的那些妻妾,就是在外頭,也時不時有女子在不知道他身份的情況下,對他主動投懷送抱,所以他從來都是要求女子對他忠貞不二,卻從未有過真正付出心意的時候。


    別說動心,就是連身體的反應也不曾半點走到心上,完全是憑他的喜好,他的需求。


    當然了,他會給那些女子相應的地位,尊重,或者她們需要的其他東西。


    他從不吝嗇他的笑容,他的溫柔體貼,他的金銀美酒……她們對他而言,就是政治的需要,身體的需要,沒有其他更多的情感。


    他欣賞她們,讚美她們,如同對一隻美麗的鳥,一朵好看的花,喜歡固然是喜歡的,卻從來沒有放在心尖上。


    開始時,他想讓李雲彤也和其他妻妾那般,視他為天,對他頂禮膜拜,後來發現自個有力無處使,便更想征服,漸漸的那種征服欲中夾雜了其他的東西,一些他說不上來的滋味……


    哎,真是說不出的心塞!


    ……


    等鬆讚幹布和李雲彤到達邏些時,已經是黃昏時分。


    稍事修整,還沒有安頓好,就有侍從立刻上前賠著笑道:“讚普,蔡邦薩要見您。”


    看見鬆讚幹布探詢的目光,那侍從便無聲地攤了攤手道:“小的也不知為什麽,隻說讓您迴來就過去一趟。”


    迴到王城,鬆讚幹布當然知道他的一舉一動都在母薩的掌握之中,但他才剛迴來,先前也說了等休息好明早再給母薩去問安……竟是一刻也不肯等嘛?


    這會急著找他,不知道有什麽事?


    鬆讚幹布索性晚飯也不吃,直接就往蔡邦薩的宮宇裏去了。


    此時天色將暮,天際有淺淺淡淡的雲霞,把平日裏肅穆莊嚴的王城襯出幾分靈動之美。


    看著層層疊疊的宮牆、殿宇,鬆讚幹布心裏頭一片落寞。


    他那個好弟弟跟著皇叔上竄下跳的事,隻怕母薩這會兒已經知道了。


    叫他去,無非是讓他念著兄弟情,不要追究罷了。


    雖然這迴來的路上沒有刻意隱瞞行蹤,但他一落腳母薩就得了消息,顯然他還是小瞧了她對整個王城的掌控。


    先前他把後宮的事交給赤尊,希望她能從自個母薩手裏接管,但赤尊初來吐蕃急於站住腳,不但沒做成事,反倒依附於他的母薩,希望能夠成為他心頭的第一人,以至於站穩腳後,這後宮還盡是母薩的耳目。


    現在他又有了一位王後,希望她能夠在母薩的掌控中,找出自個生存之道吧。


    帶著這層想法,鬆讚幹布一進到蔡邦薩的朗月宮,就笑容滿麵給她行禮。


    “這是在內宮,不是朝堂,雖說你是讚普,但咱們一家人,不必如此生分。”止瑪托迦看著他行完禮,方才淡淡地阻攔了一句。


    她正坐在那裏穿針引線繡一件袍子,即便和鬆讚幹布說話,仍然是針飛線舞,不曾停滯半分。


    坐在止瑪托迦身旁那張華麗的羊毛氈墊上,鬆讚幹布垂首道:“雖是一家人,但身為讚普,兒子當然要更守規矩。”


    “聽說你在玉樹染了疫症,有無大礙?那帕加算什麽東西,豈能困住你,怎麽就耽擱到現在?耽擱了正事怎麽成?”止瑪托迦抬起頭,有幾分冷意地問道。


    鬆讚幹布知道,這是繞著彎讓他自個說出饒了弟弟的意思,頭更低了幾分,神情晦暗不明地端起奶茶喝了一口,“母薩,我是想借此把他們一網打盡——”


    他想了想,露出笑容道:“您是才知道王叔對兒子不滿,但他早就對兒子有取而代之的心,隻是一直沒有實據,拿他不得,正好趁著這次出行,讓那些暗中上竄下跳的人都露出真麵目,也讓咱吐蕃安生些時日。”


    “胡說。”止瑪托迦將手中針線和外袍都放在一邊,喝斥鬆讚幹布,“你是吐蕃的讚普,如何能將自個當成誘餌?你若有個長短,讓哀家和你弟弟,還有你的兒子,你的妻妾們怎麽辦?”


    “一切都在兒子的計劃之中,母薩不用擔憂。”鬆讚幹布端著奶茶碗,又喝了兩口。


    瞧著他專心致誌喝茶的模樣,止瑪托迦皺了皺眉,盡量溫和地說:“都在你的計劃之中?哀家被困後宮,你的甲金薩和芒薩被困甘丹寺,貢鬆被逼得東躲西藏,也在你的計劃之中嗎?”


    鬆讚幹布默然片刻,“兒子安排的有人,定能保你們平安……”


    止瑪托迦好容易放平展的眉頭頓時擰了起來,聲音多了幾分冷厲,“噢?你在哀家身邊也放了人?你這是保護哀家,還是想把哀家監視起來?”


    鬆讚幹布搖了搖頭,苦笑道:“不是母薩想的那樣,影衛隻是為了護你們平安,兒子迴頭就撤迴他們……不過母薩身邊總得有些得力的人,不然遇到什麽問題,盡是些不頂事的……”


    “就是你不派人,哀家也不至於沒有還手之力。”止瑪托迦傲然地看了看鬆讚幹布,“你也別光把話說的好聽,你要真孝順哀家,就別問再找吉利格朗的同黨,聽哀家的勸,得饒人處且饒人,不要逼得他們拚個魚死網破。”


    說著,她放緩了口氣若有所指道:“你王叔雖然犯了那樣的事,可咱們家裏頭,本來就人丁凋落,你如今也就兩個王叔,一個姑姑,兩個弟弟一個妹妹……滿打滿算還不到十個至親之人。咱們吐蕃有句俗話,敵人一旦被製伏,就象子女一樣護養他……何況他是你的王叔。”


    鬆讚幹布掩去內心的情緒,眼中升起一抹冷意,“母薩這是讓兒子留著王叔的性命,養虎留患嗎?”


    “他現在牙都沒了,還能當什麽老虎?”止瑪托迦不高興地說:“大不了你打發他去守天祭台,讓祖宗們魂靈去洗滌他的罪惡。要是把他殺了,人家會認為你沒有容人之量,你父王就那麽兩個兄弟還在人世,他又是陪你打過江山的。哀家已經將他貶為庶民,沒兵沒權,他翻不起浪來。”


    鬆讚幹布知道止瑪托迦這樣做,是因為首犯若是不追究了,其他人就更要放過。


    想到母薩繞這麽大一個圈子,都是為了弟弟棄真倫,甚至在她言語中,半點都不提及弟弟的所做所為……


    她做這些,顯然是想幹幹淨淨地將棄真倫從這事裏摘出來,隻讓吉利格朗認下那些明麵上的罪名……


    鬆讚幹布不由有些心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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