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尊隨著使女轉來轉去,穿過走廊房舍,疑惑看向四周:“好像平日走的不是這條路?”


    雖然每次都有奴仆們相隨,她並不需要記路,但今個這條路,明顯看著陌生。


    甚至感覺有些荒涼,就像是已經出了皇城似的。


    使女低聲秉道:“芒薩讓奴婢把末蒙帶到甘丹寺去,說是有些事不方便在宮裏頭講,她在這兒等著您。”


    從鬆讚幹布離開邏些,這邊的局勢就有些微妙,因為之前得過交待,所以盡管是芒薩赤嘉有事相求,赤尊還是很謹慎,她停下腳步道:“有何信物?”


    使女輕輕一笑,奉上一枚翡翠指環,“芒薩說,末蒙見了此物,就會相信奴婢。”


    赤尊一看,那翡翠指環正是給赤嘉從不離身之物。


    據說,這翡翠指環是赤嘉嫁給鬆讚幹布時,他給她的定情之物,也是那一晚,她懷上了貢鬆貢讚,所以她將那枚指環時刻都戴在指上。


    見了指環,赤尊加快腳步,又將披風上的兜帽拉了拉,“既如此,我們快些走。”


    因為事情隱秘,她隻帶了兩個人跟著,加上使女,一行四人行跡匆匆,專撿避人的小巷走。


    到了甘丹寺,看見赤嘉之後,赤尊急切地問,“究竟是何事,你要約我到這兒來?”


    赤嘉屏退左右,慎重地說:“貢鬆有些不對,末蒙可知道?”


    貢鬆貢讚是赤嘉所生,也是鬆讚幹布目前唯一的兒子,平日裏寶貝的就跟眼睛珠子似的,他會有什麽事?


    赤尊聞之,臉上不由露出了些焦急來,“他怎麽了?”


    “末蒙請隨我來。”


    兩人聯袂到了甘丹寺大殿裏內室,有個隨從守在門口輕聲道:“請末蒙和芒薩快些,一會兒三王叔就要過來。”


    進了內室,隻見貢鬆貢讚躺在做為床榻的氈毯上,雙目緊閉,臉色蒼白。


    赤嘉對赤尊小聲道:“他這般模樣已經一天了,所以我借著請大法師幫著看看的名目,把他帶出了王城。可大法師和三王叔交往過密,我不放心,所以請您帶個可靠的大夫給他看看。若是直接在王城與您見麵,隻怕三王叔就會有防備。”


    赤尊心頭一驚,“難道說三王叔真有不軌之心與,他還打算利用貢鬆?


    “現在還不知道,但我覺得有些可能。大法師給貢鬆看了以後,他好像昏睡的更沉了。”赤嘉擔憂地說。


    看到躺在那兒一動不動的貢鬆貢讚,赤尊心頭火起:吉利格朗竟然為了讚普之位,用這種方式對待一直當他如祖父般的貢鬆……


    可惜吉利格朗一直很得蔡邦薩看重,而他在治理國家方麵,也一直頗具才幹。


    正因如此,鬆讚幹布雖然知道他這個三叔有些小動作,卻也沒有理會他。


    誰也沒想到,他竟然會趁鬆讚幹布離開邏些,網羅舊臣,而那些父王六臣和母後三臣中的酋豪,也覺得鬆讚幹布像他父親一般任用、重用新臣,剝奪了他們的利益,因此勾結在了一起。


    走之前,鬆讚幹布給赤尊交待過此事,也給她說過萬一吉利格朗真有什麽不軌之心,也任由他發展,讓他先瘋狂,再給他迎頭痛擊。


    但赤尊沒想到吉利格朗喪心病狂到對貢鬆貢讚下手。


    貢鬆還是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啊,平日裏叫更是三爺爺前三爺爺後的叫吉利格朗……


    他怎麽下得去手?


    隻是目前王城的守衛有兩支隊伍,都是由吉利格朗掌管著,若無人調動王城的兵馬,根本對抗不了他,讚普安排的人什麽時候能來?


    赤尊有些煩燥地抓了抓頸上掛著的那串鬆綠石珠子。


    “得想法子讓人把貢鬆送走,不然三王叔要是以他為質,讚普會很被動。”


    因為事態緊急,她沒有多說其他的話,隻是迅速讓她帶來的大夫紮西給一直昏睡的貢鬆摸了脈,將其他大夫開的方子看了一遍,便對赤嘉點點頭,示意她離自己近些。


    “不僅王子不對勁,那藥方,還有他戴的這隻荷包都不對勁。”


    紮西開門見山的一句話頓時讓赤嘉勃然色變,她連忙扯下貢鬆貢讚身上的荷包,丟在了一邊。


    “怪不得,三王叔怎麽都不肯讓我帶他出來,還借口外頭風大攔著我們,要不是蔡邦薩發話,我們也出不來,果然,這裏頭果然不對……”


    她看著赤尊苦笑道:“要不是麥朵提醒我,說三王叔有異心,我還不敢往這上麵想,不會設法叫末蒙您出宮。”


    “麥朵也快要臨產了,她那邊安排了妥當人沒有?”赤尊擔心地說。


    赤嘉點點頭又搖了搖頭,“人是安排了,可如今看來,連貢鬆身邊的人都靠不住,誰知道那些人能不能盡心。”


    但願別出事……這念頭在赤尊的腦海裏一掠而過,她看著紮西道:“王子的病,你看看怎麽醫治比較好?最好能讓他醒來,我好帶他走。”


    紮西道:“王子的脈案和方子臣都一一看過了,其中藥物多為寧神安眠的作用,所以才會令王子一直都睡著。雖說多睡有利於休養,但睡太多卻會導致筋骨肌肉無力……”


    “還有王子身上戴的荷包,裏麵也有安神靜心的藥草,和那些藥湯一塊用,效果自然更見顯著。為臣試試,將王子喚醒,但恐怕他醒了也是力弱,得有人背著他走。”


    赤尊當機立斷,“等他醒了,你和辛格,還有芒薩的人護著他先走,你們從後山走,換上僧袍,免得大法師生疑……”


    赤嘉驚唿,“末蒙——”


    赤尊按了按她的手,“必須要保住貢鬆,我留在這兒,還能拖上一拖。”


    ……


    待貢鬆他們走後,赤嘉厲聲道:“三王叔真是好大的膽子,既然這樣,我立時拿了貢鬆身邊的那些狗東西狠狠拷問,然後召開朝會,請蔡邦薩定奪廢了他的職權!”


    見平日裏最是溫婉的赤嘉此時如同母獸般,赤尊輕聲道:“隻是寧神安眠的藥而已,萬一三王叔說他並不知道大夫們開藥的用意呢?那些大夫若是得了他的指令,什麽話編不出來?”


    “眼下咱們最好裝作什麽都不知道,不然,恐怕三王叔會把咱們都扣起來,貢鬆送不出去不說,讚普縱是迴來相救,也太被動。”赤尊輕聲道。


    赤嘉先是怔忡,隨即頹然坐了下來,苦笑道:“沒錯,雖說王城後宮如今都由末蒙打理,但蔡邦薩的話沒有人敢不聽,她又最信任三王叔,外頭的兵馬,又是在三王叔的手裏,真要撕破臉,三王叔隻要動根手指頭,咱們就得死!”


    赤尊搖了搖頭,“那倒不至於,除了他直接管轄的那兩支隊伍,其他的,他暫時號令不了,除非……”


    她沒有把話說完,但赤嘉明白,若是吉利格朗掌握了邏些,其他的兵馬要麽歸順要麽就會被當成逆黨處置了。


    除非,有人拿了讚普的兵符來。


    她想起什麽,抓住赤尊的手道:“末蒙,您快些走,快快迴宮去,和蔡邦薩商量此事,盡快拿下那大逆不道之人……”


    “隻怕來不及了——”赤尊聽到什麽聲音,歎了口氣道。


    有人走了過來,顯然被門口的使女攔住了。


    “三王叔,芒薩……”然而,她的話沒有說完就嘎然止住。


    外麵的聲音,就好像是有人帶領穿著精鐵盔甲的將士們,一步步走了過來!


    赤嘉和赤尊對視一眼,站起身來。


    一個踉蹌,赤嘉險些跌坐在地。


    “芒薩……”赤嘉身邊的大使女連忙扶她坐下。


    赤嘉身上止不住的發抖,她拉著赤尊的手,無措地說:“末蒙,我們、我們……該怎麽辦?聽外頭的聲音,吉利格朗分明是帶著兵卒來的,他這是想謀反啊!”


    “砰----!”內室的大門被人狠狠撞開。


    吉利格朗身穿著金盔銀甲邁步而入,他一臉的得意,在他的身後,一大群穿著鐵衣盔甲,持刀拿劍的衛軍迅速湧入。


    進去之後,他們將赤尊和赤嘉團團圍住,一副嚴陣以待的氣勢!


    “三王叔好大的陣勢!”赤尊淡淡一笑,“怎麽會是你,你不好好的護衛王城,怎麽跑到這甘丹寺來了?為何還帶著軍士……難不成要請大法師給你們都加持一下?”


    赤嘉見她神色鎮定,雖然臉色大變,也強自鎮定下來。


    吉利格朗走到了離她們幾步遠的地方,施施然站定,摸了摸唇邊的兩抹胡子,得意地一笑,“末蒙不是該在王城陪著蔡邦薩看戲嗎?您能來甘丹寺上香,我自然也能來……哎,看你們這神情,怎麽好像不願意看到我這個王叔似的?”


    “還有貢鬆,他連路都走不穩了,你們還讓他去後山,也不怕他被野獸吃了,到時怎麽給宗弄交待?”


    赤尊捂住了嘴,心裏掀起了驚濤駭浪。


    吉利格朗竟然對貢鬆的行蹤這麽快就發現了……貢鬆如今怎麽樣了?


    不,不會的,他一定會平安無事,自個身邊的人,保他出去應該沒問題,況且,自己還安排了障眼法。


    赤嘉已經撲到吉利格朗跟前,急紅了眼道:“貢鬆,你把貢鬆怎麽了?”


    吉利格朗用力一揮手,赤嘉就被他打昏向地上倒去,她的大使女連忙抱扶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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