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裏,昏暗的光線,一個老婦人絮絮叨叨的說:“拉姆,明天就要到玉樹了,你盡管放心,吞彌·帕加老爺是老爺知交好友,他定然會好生待你,給你找個安生之處,你到了那兒安定下來,奶娘也就能放心迴去守著老爺留下的老宅了。”


    “奶娘!”少女淒然地一笑,抓住老婦人的手,“您這是要把我一個人,送到帕加叔叔那兒?您就不怕……”她的話沒有說完,但話中的意思,卻令老婦人感到心酸。


    看著少女秀美的麵孔,老婦人黯然神傷:拉姆長得實在是太好,即使是在馬車廂昏暗的光線下,她的麵孔仍然如同夜明珠般的熠熠發光,這樣的女孩子,若是沒有權勢護著她,就如同黃毛小孩捧著巨富,行走於街市,在如此亂世,不知會有怎樣的飄零……


    帕加如今是玉樹的大孜巴,是如今能夠庇護拉姆兒的最好人選,這也是老爺和夫人臨終前的托付,自己務必要完成。


    想到此,老婦人拍了拍少女的手:“你放心,帕加老爺是好人,不會虧待你,帕加夫人也是良善之人,他們定會將你如親女兒般對待。將你交給吞彌家,奶娘也就能放心了。”


    聽了老婦人的話,少女低聲迴答:“奶娘,我隻想和你在一起。如今我的父母已經不在,隻有咱倆相依為命,你走了留下我在吞彌家怎麽辦?我也不想給他們添麻煩。”


    老婦人默然,她知道拉姆兒的顧慮不無道理。


    畢竟,吞彌家再好,帕加老爺和夫人也不是拉姆兒的父母,他們會不會有所顧慮?他們會怎樣待她,都是未知數,讓拉姆兒留在吞彌家,她自己其實並不是很放心,可是家裏的情況……


    想到自家的情況,老婦人皺了皺眉。若是她也隨之留在吞彌家,那老爺夫人的靈位就無人照看,萬沒有到別人家去投奔,還帶著靈位的道理。


    少女也知道老婦人的顧慮,並沒有再說話,她伸手握住了老婦人枯瘦的手,不知想到什麽,原本有些惶恐的眼神漸漸平靜:“奶娘,您放心,我在帕加叔叔家會好好的,您隻管放心迴去,看好家,待我常在父親母親的牌位前上幾柱香……”


    一聲長歎之後,車廂裏,老婦人和少女沒有再說話。隨著車廂的搖晃,兩人都有些昏昏欲睡。


    聽著老婦人微微的鼾聲,少女的眼中掠過一片迷茫,她知道父母托奶娘將她護送到玉樹的心思,讓她去帕加家,是為了她有個依托,有個安身立命之地,也減少她以後婚嫁的阻礙,畢竟,她是喪父喪母之女,但凡有些體麵的人家都不會考慮,娶她這樣的女子過門。


    到了帕加家則不同,有帕加夫人親自教養,將來她總能謀一個好前程。


    此去會有怎樣一番光景,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拉姆走進屋子,吞彌家的人眼前俱是一亮,少女穿著月白色夾衣,領口袖口均繡了纏枝暗繡的花紋,輕盈飄逸的蔥青色長裙傾瀉而下,遮住了她精致的繡鞋。


    一把烏潤黑亮的青絲挽成了兩根辮子放在左右,一朵栩栩如生的白玉髓芙蓉花站在左側,修長的脖子上套著雕花銀項圈,腕上帶著一對碧綠的翡翠鐲,白嫩光滑的皮膚宛若凝脂般細膩。


    再看她那張臉,兩道彎彎的眉毛像是柳葉般舒展,烏黑圓溜的眼睛如同寶石流光溢彩,優美的紅唇微微抿起,淡金色的臉頰上顯出淺淺的兩個梨渦,在這張筆墨難描的容顏上,一雙明眸神采奕奕,明豔動人。


    更別提她眼波流轉間顧盼生輝的秀美。


    她是吐蕃人,但看上去更像個漢人那邊的女子。


    這般美麗的女子,縱然是才看過大唐公主和她帶著一幹美人的帕加家,也不禁看呆了眼。


    介紹之後,帕加夫人幾乎第一時間就將拉姆抱在了懷裏,又哭又笑,如同看到自個遠歸的女兒。


    幾乎是在見到拉姆的第一眼,吞彌·帕加的二女兒,吞彌·梅朵就確定:自己不喜歡這個叫拉姆的姑娘。


    且不說她那張讓人妒忌的臉蛋,單是她身上的那股子勁,她就不喜歡。


    拉姆明明是在彎腰行禮問好,但梅朵卻感到自個有一種抬頭看她的仰視感,就好像拉姆在冷冷俯視她們,令她感到到自己微不足道。


    這種感覺,太像她麵對的大唐公主那些貴人,那些高高在上、她永遠無法企及的貴人。


    可自個明明是玉樹大孜巴的女兒,就算是吐蕃的讚普,也會給她父親幾分薄麵。


    或許是為了揮去這種感覺,梅朵下意識就將不悅表現了出來……


    “你就是拉姆?”


    聽起來平平常常的一句問話,如果是帶著幾分好奇,就像是對初相識之人的打量,但梅朵的語調裏卻是帶些質問,聽上去頗具深意,就好像她早知道拉姆,並且還對拉姆有著幾分不屑。


    她的話語讓人聽了,不是好奇,而是帶著幾分探究的惡意。


    對於這種帶有探究的惡意,拉姆並不在意,自父母過世之後,她被族人欺淩奪財,要不是舍了些錢財出去,恐怕人都逃不出來,相較之下,梅朵這種已經算最淺的討厭了。


    因為不在意,所以她便輕輕點點頭,微笑著迴答,“是啊,我就是拉姆。”


    但她這種毫不在意的姿態,落在有些人的眼中,就是一副上位者的姿態,是明晃晃的藐視。


    梅朵的感受就是如此,以致她抓緊了衣衫,連裝出來的笑容都收斂了。


    帕加夫人有些不高興,梅朵雖是小妾所生,卻記在了她的名下,這樣的行為叫別人看了,會以為是她這個嫡母教養不當。


    她皺了皺眉。


    梅朵的姐姐蘭朵見了,連忙扯扯她的袖子,笑盈盈打岔,“拉姆妹妹果然人如其名,真像仙女似的。”


    被蘭朵一暗示,梅朵方才又扯出了點笑容,勉強笑道:“拉姆妹妹真是漂亮,我瞅著,比那大唐的文成公主,也差不多了。”


    不等拉姆問文成公主是誰,帕加夫人就輕喝道:“糊塗,讚蒙也是你能議論的?好了,別擾著拉姆,她遠道而來,得先去洗漱更衣,等吃飯的時候,你們再慢慢聊。”


    ……


    夏天的風,都帶著熱浪,隻有傍晚的那一點點清涼,令人沉醉。


    拉姆身上搭著薄薄的絲被,蜷縮在羊毛地毯上的大迎枕中,似睡非睡。


    她長長的睫毛如扇子般投下陰影,在她淡金色的臉上,有種驚心動魄的美。


    的確,就像蘭朵所說,拉姆,人如其名,秀美如同小仙女,奇葩逸麗,淑質豔光。


    隨著門外窸窸窣窣的聲音,屋裏的安靜寧沁被打破了。


    “拉姆小姐,梅朵小姐身邊的使女過來傳話,說請您後日參加她的成人禮,聽說,讚普和讚蒙也會來呢。”拉姆的大使女普布一臉喜氣地說。


    從兩天前她來這兒,吞彌家的姑娘就表現出對她的不喜,怎麽會專門讓使女來傳話邀請?拉姆怔了怔,並沒有接話,依舊微閉著眼睛,懶洋洋一動不動地躺著。


    因為受過涼,每到經期她就腹疼發絞,能躺著的時候,絕不會站著。


    雖然這一次小日子已經來了二天,腹疼如今隻餘微微一點,可她還是不想動彈。


    普布輕咳了一聲,問道:“拉姆小姐,您可是還不舒服?那奴婢去迴了她?可達娃剛才說梅朵小姐講您如今是夫人的義女,就是吞彌家正經的姑娘,是她的好姐妹,後天的成人禮是她的喜事,也是吞彌·帕加家裏的喜事,請您務必參加。”


    按理,她做為帕加家的義女,即使梅朵不讓人來請,自個也該露麵的,為何要這般巴巴的叫人來請?


    拉姆有些疑惑地睜開眼睛,依然是懶洋洋的神情,“我知道了,你去迴了達娃,就說後日裏,我一定會參加二姐的成人之宴。”


    聽完達娃的迴稟,梅朵站在窗前,看著院裏已經含苞的花樹,輕輕摸了摸她修整好的指甲,緋紅的櫻桃小嘴裏冒出冰涼的一聲冷哼:“算她識相。”


    蘭朵捧著一碗茶站在她的旁邊,直到達娃走了出去,才有些擔憂地搖搖頭道:“二妹,你真的要這樣?如今她畢竟也算是我們家的人,這樣對她,不大好吧?”


    “不太好,還要怎麽樣對她才叫好?”梅朵連聲冷笑,帶著些惡狠狠的說,“大姐,你不會這麽好心吧?你忘了,在她進的咱們家之前,你我姐妹,可是嫡母心中的頭一份,可是她剛進門,嫡母就給我臉色看,這若是時日長了,哪裏還有你我站的地?”


    “她拉姆憑什麽?她不過是一個孤女而已,還是克父克母的煞星,憑什麽就能得到母親的歡心,還想將她送與讚普?你也知道我一直喜歡讚普,隻等他這次迴邏些,父親提出聯姻,將我送與他,就能跟著他走……”


    “若是不趁早將她處置了,那等過些日子讚普他們走了,豈不是要帶走的人就是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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