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銀珠寶和綾羅綢緞以及諸色玩器自不消說,光是那打頭的家具就有上百抬,再加上書籍佛典、瓷器、穀物種子、農具,最引人矚目的是金燦燦的釋迦摩尼等身佛像……


    幾百抬的嫁妝浩浩蕩蕩,打頭的那抬已經到了柏海,結尾的那頭才從玉樹出發。


    一路上,引得當地無數吐蕃百姓競相觀看,嘖嘖稱奇。


    到了柏海,吐蕃群臣賀喜,新娘下轎,有十二個兵衛同時抱著籮筐,把裏麵裝著的銅錢四處拋撒,圍觀的人高興地撿錢道喜更是沸反盈天。


    下花轎時,有兩位德高望重的老婦,手裏拿著裝有穀子和豆子的簸箕到處揮撒,嘴裏還說著吉祥話,這是取避邪和早生貴子之意。


    雖然上轎時也這般撒了一遍,但那會兒有人背著、抱著,這會兒得自個踏在地上走進宅院,蒙著蓋頭,腳下踩著穀豆,李雲彤就險些滑倒。


    一隻手穩穩地托住了她。


    胳膊硬得跟石頭一樣,手大得和蒲扇一般。


    這自然不會是喜娘。


    李雲彤有心避開,但穀豆圓鼓鼓的,腳下一步一滑,走了兩三步,她不但沒避開反而半個身子都倚在鬆讚幹布的胳膊上。


    自己這就要與他成親拜堂了?!


    過火盆,步紅氈、上香、拜堂……直到步入洞房,李雲彤還有些恍恍惚惚的。


    等坐在滿是金銀錢和花生紅棗桂圓等物的喜床上,李雲彤的心才漸漸安寧下來。


    紅燭高照,鬆讚幹布偷偷看了看端坐在喜床上的李雲彤一眼,唇角微微勾笑:這下可好,她終究嫁了他,落到了他的手裏,這日子還長著呢,他總有辦法讓她知道自個的好。


    新婚三天無大小,平日裏懼於鬆讚幹布的身份,這會兒卻是怎麽熱鬧怎麽來,畢竟,熱鬧才是好兆頭,所以自有人在一旁哄笑。


    “讚普,快些挑開蓋頭,讓臣等也瞧瞧大唐公主生得是什麽模樣?”


    有人開了頭,四周哄笑聲更盛。


    鬆讚幹布接過的金杆子,挑開了紅蓋頭。


    四周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


    “乖乖,這大唐的公主莫不是天仙?你看她那皮膚,比那羊奶還要白,還要細……”


    “天可汗的女兒,可不就是天仙……”


    “讚普真是有福氣,娶得女人一個賽一個的漂亮……”


    “讚蒙真是好顏色,和讚普很相配。兩個人一白一黑,倒是好看的很。”


    鬆讚幹布瞧瞧坐在喜床上,垂著頭的李雲彤,也覺得她千嬌百媚,就那麽不言不語的,都似有傾城之色。


    聽著得意,他卻不想那些人再看李雲彤了,再聽到有人調笑他們一白一黑,便笑著擺擺手,轟了人往外走,“好了,你們快到前院去喝酒,多喝兩杯,多吃些,堵上你們的嘴。”


    他是讚普他說了算,觀禮的人先還嬉鬧著不肯走,等見他臉色不對,便一個個都行禮告辭了。


    有幾個膽大的還喚他,“讚普別光顧著新娘子,也過去和臣等一起開懷暢飲……”


    等關上門,喜娘按程序走了合巹禮,結發禮,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鬆讚幹布自去前院和臣子們喝酒。


    等他走了,夏雨和春草方才服侍著李雲彤脫去沉重繁瑣的鳳冠霞帔,洗去她臉上厚重的脂粉。


    等她們整好,幾個吐蕃的仆婦丫鬟便提著食盒魚貫而入,拿出些食物擺放在桌上。


    “讚普說怕讚蒙餓了,讓您隨意選兩樣喜歡的,墊墊肚子。”


    聽了一個仆婦的轉述,李雲彤微微有些驚奇,沒想到鬆讚幹布看似粗野,倒是粗中有細。


    從早晨一直餓到現在,中間因為怕花了妝,怕要上淨房不方便,一直沒吃沒喝,這會兒確實腹中空空……


    李雲彤便讓人盛了銀絲麵跟她,慢慢吃了。


    等她吃最後兩口的時候,鬆讚幹布便被人扶了進來,渾身酒氣熏人,走路踉踉蹌蹌,倒像是已經喝得酩酊大醉。


    李雲彤當然不高興的,雖說新郎被灌醉很常見,但以鬆讚幹布的身份,底下的人頂多說笑幾句,誰又敢真去灌他,這分明就是他自個故意喝多了,給她難堪。


    轉念想他喝醉了,也就不用擔心一會兒的洞房花燭夜怎麽過,心裏又有幾分慶幸,便用眼神示意秋楓和冬晴上前扶了鬆讚幹布過來。


    等秋楓她們從護衛手裏接過人,扶到李雲彤身邊剛坐下,手還沒完全鬆開,鬆讚幹布便往後一倒,醉嘛咕咚地躺在了床上,不過片刻功夫,便鼾聲大作。


    李雲彤細瞧了瞧他的模樣,見他雖然打著鼾,眼睫卻在輕顫,便笑著輕聲對夏雨道:“讚普隻怕醉得不輕,你們去打盆水來,要冷些的,冰一冰他會舒服些。”


    又對秋楓道:“你去找兩個這院裏服侍的人,讓她們煮了醒酒湯來,要多加薑蒜,越辛辣效果越好……”


    這哪裏是給讚普醒酒,隻怕是要捉弄他,喜娘和幾個宮婢想笑又不敢笑,有個年長持重的喜娘低咳了一聲,忍著笑說:“良辰吉時,讚普這般睡下去確實不妥,公主殿下說得對,多加些薑蒜,讚普也能早些醒,免得誤了吉時。”


    她們都是跟著李雲彤從大唐來的,福禍與共,自然是她說什麽都會照做。


    鬆讚幹布在床上聽得牙癢癢,又不敢動,畢竟這會兒要是醒了,誰都知道他在裝醉酒,隻好裝著酒醉的人,翻了個身又鼾聲大起。


    我不把臉朝上麵,看你怎麽折騰。


    李雲彤瞅了瞅趴在床上的鬆讚幹布,微笑著:“先把水拿過來。”


    等夏雨將找來的井水端上來,李雲彤便挽了袖子親自擰了帕子。


    雖說是三伏天,可這冰涼涼濕遝遝的帕子覆上鬆讚幹布的後脖頸,他一點也沒感覺到舒服。


    更別說除了那濕帕子,還有隻小手在他腰間的軟肉上使勁掐,他運著氣肌肉硬鼓著,結果那隻小手不知從哪裏找了根針,徑自往他腰上紮。


    鬆讚幹布大吼一聲,翻身坐起,抓過帕子砸在地上,怒目圓睜瞪著李雲彤,指著她道:“你想謀殺親夫嗎!”


    李雲彤一臉無辜,圓睜著大眼睛看著他,一雙妙目滴溜溜地轉,像是根本沒明白他在說什麽。


    倒是一旁的夏雨旁著解圍:“果然還是公主殿下有辦法,讚普都不用喝醒酒湯,就已經酒醒了。”


    鬆讚幹布瞪了她一眼:有什麽樣的主子就有什麽樣的奴才,這主仆都不是好人。


    李雲彤怕他責怪夏雨,連忙擋在麵前,嬌聲道:“讚普酒醒了?先前隻怕光顧著喝酒,飯也沒顧上吃,我叫她們給您盛一碗雞湯銀絲麵吧?我剛才吃了,那麵味道很不錯,讚普哪裏請來這樣的師傅?就是在我們大唐,能拉這麽一手銀絲麵的師傅,也不是很多。”


    被她這一打岔,鬆讚幹布雖然生氣,卻也不再看夏雨,隻瞪著眼氣哼哼地對她說:“我要你親手盛了給我。”


    李雲彤一笑,親手盛了碗雞湯銀絲麵遞給他。


    鬆讚幹布三下五除二便吃完了麵,喝盡了湯,肚裏有貨,他的口氣便和軟了幾分,道:“那個師傅,還是我上迴到上安,請了來的。”


    又盯著李雲彤警告,“你如今已經嫁給了我,當以夫為天,敬之重之,嶽父大人今早可是這麽交待你的,你不會轉眼就忘了吧?”


    李雲彤無比坦陳地看著他道:“當然,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了猴子滿山走,我自然是處處以讚普為重,以讚普為天的。”


    話說得好聽,但行為卻完全不是那麽迴事,鬆讚幹布便覺得剛才吃下的麵頂在胃裏,頗有些不舒服,看著她道:“時辰不早,讓她們都下去,別誤了你我的吉時。”


    因先前兩人說過當著人前要扮恩愛,這會兒雖然隻有自己的貼身宮婢和喜娘,李雲彤仍嬌羞滿麵的說:“總要讓她們侍候讚普洗漱。”


    沒等鬆讚幹布說話,她便嬌俏地笑道:“您可別指望我,打小我就是別人侍候著長大的,連衣服都不用自個穿,您要讓我侍候著,隻怕到明個天亮也不齊整。我還記得你曾當著郡王爺的麵說要好生待我,莫非都是哄人開心,做不了數的話?”


    話說到最後,已經有些幽怨。


    被她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似嗔似喜的看著,鬆讚幹布不由全身都不得勁,咬著牙道:“我說話當然算話,你待我有心,我定然要待你誠心。”


    原來還是想著交換,李雲彤的笑容便淡了幾分,抬手掩著口輕輕打了個嗬欠,“讚普若是不急,我便讓她們先侍候著更衣就寢,累了一天,好困。”


    她脫了鳳冠霞帔,換的這身衣服是錦緞的,露出頸下一片雪白肌膚耀眼不說,這會兒一掩嘴,那大紅色衣袖滑落,露出一截欺霜賽雪的胳膊,再加上睡眼惺忪,當真是人比花嬌,慵懶迷人的要命。


    縱然鬆讚幹布這般百花叢中過的男人,也看得呆怔,說不出半句拒絕的話來。


    輪到他從淨房洗漱一番再出來,李雲彤已經脫掉外衣蓋好錦被側躺在床上,長睫安靜地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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