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緒把氣喘勻,又從包裏掏出煙來抽,問我被劫的這些日子,蘇墨森有沒有對我做過什麽。我說除了把我衣服扒光扔在有麻醉藥的水裏以外,還沒來得及做別的什麽。她憂心忡忡看我一眼,迅速把目光移開,很為難地問:“他沒把你那個吧?”


    我知道她在說強暴,馬上搖頭。


    她不是太放心。


    於是我趕緊把蘇墨森弄我來這裏的真實目的講給她聽,另外那口浴缸裏的女孩子是他的親孫女,他想用陳家塢地底墓葬裏的辦法將那個女孩的靈魂移植進我的身體,讓她複活。


    黎緒聽得眼都瞪直了,不管不顧破口大罵:“我操,那老鬼還真是什麽都想得出來幹得出來!”


    我說:“是,還真是。”


    她摸摸我的頭,臉上有很後怕的表情,心裏肯定在想萬一遲來一步,真是神仙都救不迴。好一會之後,她突然笑笑,說:“你丫從前不問緣由救我一命,這迴當是報答你恩情了吧?”


    我心裏感動得要死,嘴上卻跟她逞強,說:“還沒活著出去呢,你這話有點早。”


    她眼睛裏的光漸漸有點熄下去,像風中蠟燭,她心裏著急,不確定是不是真的能活著出去,唇角浮起一絲淒涼的苦笑,很嘲弄的樣子,也像是被這狗血的命運嘲弄以後的不甘心。


    那樣子看得我發慌,急得不行。


    我說:“黎緒,你可不能死,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


    她瞬間收起苦笑,擰著表情罵:“媽的,別跟我肉麻行不行?我是你誰啊要聽你說這種肉麻話!留著說給你家老懶聽,他愛聽!”


    我說:“我不管,反正今天你們誰都不能死,誰死我跟誰急!”


    她虛弱到了沒力氣挑我刺的地步,隻揮揮手說:“別他媽朝我嚷嚷了,耳鳴。我就是困,從發現你失蹤以後就沒怎麽好好睡。”


    這種時候當然不能讓她睡,睡著就不一定能醒過來了,所以扯著非要跟她聊天,說起剛才那個撐著牆壁懸在半空的男人,黎緒猛地來勁,抬起頭目光炯炯盯著我,說:“那人不跟我們打,顯然不是蘇墨森的同夥。”


    我想了想,猶疑著說:“也可能是同夥,但跟蘇墨森有意見,不願管他的破事才沒跟我們幹仗。”


    黎緒慢慢搖頭,說:“不對,這裏麵的人我們打過交道,基本身上都又臭又黏,臉色蒼白發灰,而且身體動作都有點不太協調,明顯是因為常年不見陽光的緣故,但剛才那人氣色極好動作靈敏,應該是進來沒多久的,而且身上穿的是專業夜行衣,腰裏纏有應急用的軟繩,明擺著有備而來的。”


    我仔細迴想了一下,確實是這麽迴事,當時太急,我顧不上分析,她倒頭腦清醒。


    我想了想,滿臉疑惑:“可能是衝著這裏麵別的什麽東西來的,所以對我們沒興趣?”


    黎緒點頭說:“十有八九。”


    討論不出個具體結果,便沉默下去,各自思考。黎緒一支煙抽完,突然想起件什麽事情,把手伸到我這邊,從披在我身上的她的外套口袋裏掏出一張東西遞給我看。


    我就著手電的光仔細看,嚇了好大一跳。


    是張身份證。


    上麵明明白白寫著陶璽的名字!


    陶璽!


    就是四年多前“廖家惡性兇殺案”發生當晚,和白老爺子一起趕往現場的陶璽!按我們的分析,他當時和代文靜打完以後,撿到了從代文靜身上掉下的金訣鬼令,覺得應該很值錢,就私自昧下了,老爺子在分析案情以及日常相處中發現這點,巡邏時帶他到僻靜小巷子裏談心,希望他能主動把東西交出來,他非但不聽,還打傷老爺子,緊接著自己被突然冒出來的何誌秦打傷,東西被奪,那之後不多久,他便失蹤了,各方各麵都沒有他的行蹤,銀行賬戶裏的錢也幾年都沒有動過,我們都認為他兇多吉少死在哪兒了,現在猛見到他的身份證,有點鬧不清楚狀況。


    我呆呆地抬頭看黎緒,問她怎麽迴事。


    她說:“我們找到你之前,開進幾百個房間,其中有個房間的角落裏堆了很多證件,我分析吧,應該是蘇墨森從外麵弄進來做實驗那些可憐人的證件,沒處扔就隨便堆在那裏。我當時沒打算管,小海比我仔細,扒拉了幾下,就把這張扒拉出來了。”


    我問她:“本人呢?有見到陶璽本人嗎?”


    她吐出口血沫,搖頭:“沒,可能還被困在哪個房間裏,也可能被實驗弄得生不如死了,當然,真死了也不一定,誰知道。我連你都顧不過來,還能顧上去管他?他是死是活我半點都不關心。”


    我便不問了,隻在心裏細想這裏麵的情況。從代文靜的調查看,蘇墨森一般都找那些無家可歸的流浪漢進來做人體實驗,這是出於很實際的考慮,流浪漢失蹤了很少有人找,就算有人找、報了案,警察也不會太上心。陶璽失蹤前雖然已經離職,但也是個有身份的人,蘇墨森把他弄進來,算得上是冒險,所以這裏麵應該有針對性的憤怒。


    再往深裏想,也就明白了,蘇墨森大概恨他私吞金訣鬼令最後又被別人奪去這件事。


    蘇墨森一定也很想要那個傳說中的金訣鬼令,可惜事與願違了,然後把氣出在陶璽身上,將他弄進來做了實驗體。


    我覺得這局麵挺好。雖然“上麵”和蘇墨森都不是什麽好鳥,相比之下,我倒還是希望“上麵”占點先機。


    我真是太恨蘇墨森了。


    黎緒好像緩過勁來了,深吸口氣,抽出匕首從背包上割下一段帶子,把手電筒綁起來穿過皮帶孔掛在腰間,慢慢起身,撐住牆壁把腦袋探到牆洞裏往下看了看,迴轉身來考慮我們兩個到底誰先下,又考慮能不能把我背上一起下,猶豫得不行。


    我朝兩邊漆黑的過道看,用力試試手腳的力氣,終於扶著牆慢慢站起來,於是哈一聲大笑,說:“行了,這倆破腿總算能派上用場了,行,我先下,你後下,萬一我支撐不住掉下去,連累不著你。反過來你可要當心,千萬別把我給連累下去。”


    黎緒嘴角掛起一抹饒有意味的笑,點點頭說:“行吧,你先下我後下,我不怕你摔下去,你的身板,這點高度絕對摔不死。但有一點你給我記清楚,爬的時候千萬別往下看,否則不用掉下去也得掉下去。”


    我聽黎緒這話裏有問題,好像下麵有什麽特別恐怖的東西,隻要看一眼就能嚇得我鬆手,思之極恐,難免有點發慌,就不肯了,非要問個明白。可她不搭理我,問得急了就瞪人,兇兇地罵:“別他媽費話,我要扔照明彈了,這幾個玩意沒多少時間好撐,得抓緊!”


    我實在忍不住好奇,把頭探進洞裏往下麵看了一眼,黑漆漆的,跟個無底洞一樣,就算底下盤著條巨型蟒蛇我也看不見。


    黎緒狠狠往自己身上噴酒精,然後把我拉扯開,又兇:“我要點照明彈了,記住,別再往下看!最煩你這種文藝小清新,放著現成的好話不聽非要去吃點虧然後瞎咋唿。”


    這話我不愛聽,丟個白眼給她,不服氣地頂嘴:“你才文藝小清新,你全家都是文藝小清新!”


    她歪著嘴笑:“喲,瞧你這不會罵人的勁。我倒真巴不得我女兒能長成個文藝小清新,長發飄飄白裙飄飄一大幫子小夥子追,多好!”


    她剛溫柔地說完女兒的事,立馬變臉,臉色猛地往下沉,語氣又變得冰冷厲害,兇巴巴地命令:“站穩,不要動,跟剛才一樣,一動不能動!”


    我馬上意識到接下去會是什麽情況。


    果然,她剛把照明彈拉亮扔下去,坑裏突然一陣紛踏大亂聲,洪水樣四處蔓延,伴隨著吱吱嘎嘎的怪叫聲。


    是老鼠。


    應該就是剛才那群老鼠。


    剛才看見洞口和過道裏的血跡時黎緒說“難怪”,指的就是老鼠的事情,之前老鼠循著血味往這裏奔,大概是在那條道上碰到什麽阻礙,改道而行,才會被我們碰上,它們鑽進坑裏,現在全被照明彈逼了出來。


    我真不敢想下麵到底有什麽,能把這麽多嗜血的東西吸引下去。


    我死閉著眼睛,用力屏住唿吸,等那些老鼠洪水樣從身邊退開,直等到徹底消失,半點聲音都聽不見了以後,才搖搖晃晃往旁邊退著靠牆站定,抬手抹掉臉上的汗。


    那麽多的老鼠,緊貼著皮膚從我身上過去,惡心得我心裏直發炸,恨不能點把火把這鬼地方燒幹淨。


    黎緒拍拍身上的髒東西,突然沒心沒肺咧嘴笑笑,伸手把我扶到洞口,小心翼翼幫我先把右腿抬起來往洞裏塞。她一邊做著事,一邊還跟我聊天,有點小孩子氣地說:“哎,我問你,你躺浴缸裏不能動那幾天,有沒有想過,我們會來救你。”


    我說:“想過,開始的時候,心裏拚命祈禱你們能快點來救我。但等我大概搞明白這是什麽地方以後就不求了,希望你們一個都別來,太兇險了,不能連累你們為我喪命。”


    她說:“喲,看不出來,你頂有良心的,不辜負我和胖子這麽死拚命。”


    她一邊說,一邊又笑,照明彈的光照裏,她的表情很亮,好看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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