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緒也聽見後麵的恐怖動靜了,原本煞白的臉色裏泛出了暗青色,罵出句髒話,突然速度飛快地伸手從背包的側袋裏掏出瓶東西往她折斷那條胳膊傷口處噴,又往身體別的部位噴。


    我聞到滿鼻子嗆人的藥用酒精味。


    她痛得齜牙咧嘴慘不忍睹。


    噴完以後,她盯著我的眼睛,壓著聲音兇狠地命令:“不許動,一動都不能動,連氣都不能喘,一動就會出事知道不知道?!”


    我嘴唇發顫,雖然還不明就裏,但仍慌張地點頭,這會除了相信她以外我沒有別的選擇。


    她叫我閉上眼睛別看。


    根本不用她說,我早就把眼睛閉上了,不管後麵洪水樣即將來臨的危險是什麽,絕對不想看。我雖然一向不怎麽讚成鴕鳥心態,但眼下的情況,不得不再當一迴鴕鳥,管它後麵到底是什麽妖魔鬼怪,全都眼不見為淨。我相信黎緒的判斷力和應對力,既然她認定一動不動站著就能躲過這場災難,就一定能。


    但等那些瘋狂的聲音迫近之後,我終於還是沒忍住心裏瘋狂的好奇,一下又把眼睛睜開了。


    隻一眼,我就張嘴要尖叫,幸虧黎緒料到會這樣,飛快把扶著我肩膀的那隻手移到我臉上使勁捂住我的嘴把我已經滾到了喉嚨口的尖叫聲給捂迴肚子裏並且狠狠瞪我。


    眼前的畫麵雖然不能算是我這輩子遇到過的最可怕最驚心動魄的,但真的夠我受的。


    狹窄的走道裏不知道什麽時候莫名其妙就多出了一個人。


    而且就在離我們僅三米遠的地方。


    太嚇人了。


    逼仄的空間裏多出一個人來本身不是件特別恐怖的事情,我們早都做過各種心理準備,問題是那人出現得太詭異而且動作更詭異,他好像是憑空出現的,之前完全沒有聽到任何動靜。而且他也不像正常人一樣站著,也不像之前看見的那個女人樣趴著,而是用兩隻手和兩條腿撐著走道兩邊的牆壁,整個身體呈現出一個“大”字的模樣懸掛在離地麵約半米高的地方,然後睜著雙陰沉沉的眼睛淩空俯視著我。


    這種情況,真心不太好接受。


    但我認識那雙眼睛。


    就是之前還躺在浴缸裏的時候,我聽見門外輕悄的腳步聲,然後看見有張臉貼到玻璃上往裏窺望,沒多大一會又悄無聲音離開了。


    就是那個人。


    他像個幽靈樣懸掛在那裏,穩穩當當。


    這時我們身後那些洪水樣滾滾而來的聲音終於到了。


    是老鼠。


    但又不是普通的老鼠。


    那些東西毛茸茸肥滾滾,每隻都有出生兩三個月的奶貓那麽大,速度兇猛直衝而來,十分可怕。我和黎緒屏著唿吸像雕塑樣一動不動站著,任它們擦著皮膚從我們身上擦過去,惡心得要命也不敢動。它們瘋狂而拚命,奔跑的時候發出吱吱叫聲,好像後麵有什麽比它們更可怕的東西在追趕。我終於還是不得不閉上眼睛,否則就要吐出來了。


    過了整整一分鍾,或者隻是心裏覺得有這麽久,那些老鼠才終於全部從我們身邊經過徹底消失在視線裏,聲音也漸漸遠去,漸漸聽不見。我再屏息側耳聽了一會,後麵沒有什麽在追趕,然後才吐出口氣,差點哭出來,那些老鼠大概吃了發酵粉,一個個脹得那麽大,跟生化怪獸似的。


    老鼠散去,周圍重新安靜下來以後,黎緒定定看著前麵那個用手腳撐著牆壁懸掛在半空的男人,扶著我肩膀的手輕輕捏了兩下,意思是提醒我注意,一旦開戰她就得鬆開我,顧不及太多,我得自求多福。


    我微微點下頭表示我懂,同時也在暗中試自己的力氣,想著萬一打起來我無論如何也不能幹看著。


    那男人一鬆手一縮腳,迅捷輕盈地落地,動作華麗得像表演,看著感覺很不真實。黎緒在他落地的瞬間把我放開,從後腰拔出匕首往前跨了一步,彎腰弓背做好應戰姿勢,利落得駭人。


    我雖然有心理準備,但被她撐扶慣了,加上腿也還不聽使喚,猛一撒手,往後退跌,一屁股坐在地上,正好坐在一塊凸起的石頭上,痛得馬上要大叫,又惦著不能分黎緒的心,隻能自己伸手把嘴捂住,委屈極了,但立刻又高興起來,因為有痛感是好事,證明麻醉效果很快就會退完。


    黎緒卻是多慮了,眼前那全身黑色的男人完全沒有要攻擊我們的意思,隻看兩眼,便轉身往過道那頭走去,消失在拐角處,真的像個幽靈一樣,聲音非常非常輕,而且一舉一動間都有種非人的味道,剛才那兩道眼神,也陰寒得很,完全無從判斷到底是怎麽個來路。


    黎緒鬆口氣,把匕首收迴,轉身來扶我,重新把我架到肩膀上往前走。她的心跳速度很快,鼓樣在胸腔裏擂,唿吸也有點不對勁,讓我覺得害怕,怕她突然休克過去。


    為了讓她保持意識清醒,我找話跟她講,問她那些老鼠到底怎麽迴事。她說不知道吃了什麽鬼藥,變成那麽大隻,嗜血,對活物有很強的攻擊性。我心想難怪她往傷口噴酒精,是為了暫時壓蓋住血腥味。


    黎緒歎了一聲,又開口,說剛才那女人,大概是活不了了。我迴想起剛才的慘叫聲和洪水樣的老鼠,心下悲慘,但又無可奈何。我問黎緒那些老鼠為什麽突然群體性移動,她說不知道。


    她的聲音越來越弱,每個字都像是用牙齒咬出來那麽痛,我心疼她,但又必須讓她保持清醒,所以硬逼著她繼續跟我說話,直到她停下腳步,用手電照著前麵左邊的牆壁說:“到了。”


    牆上有個圓型的洞。


    那洞不小,但也不大,隻夠體型很小或者身材很瘦的人蜷著身子通過,饒是這樣也還沒法保證不會卡在那裏,而且牆壁極厚,用的又是十二分堅硬的大理石青磚,看著仿佛是古人造墓才會用的材料,又笨又厚又硬,想把洞口豁大點都不可能。


    難怪黎緒再三再四囑咐小海原路返迴,不能往這條道來,她早知道這裏的情況,知道她的身材通不過這個洞。


    手電照到洞口一灘深顏色的東西,再往遠處照,是從通道另外一邊一路延伸過來的,乍看過去辨不出是什麽。


    黎緒架著我往前走了兩步,我猛地聞見一股難聞透了的味道,夾雜著刺鼻的血味、腐爛味、陳石灰味、泥漿味、草灰味,再加上黎緒身上的酒精味和我們共同混在一起的汗臭味,真是除了香的以外什麽什麽味都有了,絕對難以忍受,可是又不得不忍受。


    這迴看清楚了,洞口那灘顏色是血跡,淋淋漓漓從過道那端延伸過來消失在洞口,應該是有個受了嚴重外傷的人從那邊爬過來然後爬進洞裏去了。黎緒仔細看了幾眼,輕聲地說了兩個字。


    “難怪。”她說。


    我想問黎緒這句“難怪”是什麽意思,但她沒給我問的機會,把手電筒遞過來叫我拿著給她照明,她則從我身上取下背包蹲到地上從裏麵掏東西。那包癟癟的,看著就沒裝多少東西,應該是進來前就考慮到我的狀況可能不好,需要背著扛著,所以特地輕裝上陣。


    她從包裏取出三個照明彈拿在手裏,考慮幾秒鍾又把包背迴到我身上,然後扶我靠牆坐下,問我現在能不能自己走動。


    我苦笑一聲搖頭說:“夠嗆。”


    她皺著眉頭罵:“媽的就你矯情,公主病!”


    我說:“呸,你見過哪個公主跟我這麽慘的?”


    她說:“滾你娘個腿,童話故事裏麵落難的公主要多少,就你毛病最多。”


    她一邊罵著一邊凝神看對麵牆上那個洞,又問我手上的力氣夠不夠用,爬梯子有沒有勁道。


    我抬抬手臂,又把腿屈起往前踢了踢,問她有多少級梯子要爬。她說四五十級吧。我低頭咬嘴唇,說行吧,我堅持。


    她指著洞跟我說:“下麵是個大坑,貼牆有垂直的鐵梯,垂直的,跟工業大煙囪上的那種差不多,你得使勁拽緊,不然就掉下去,我跟你發誓,掉進坑裏就算不摔死,也絕對不是什麽好玩的事,相信我,真掉下去的話,你會做一輩子噩夢的,經驗之談,一定要相信我。”


    我捏了捏拳頭,心裏卻捏著把冷汗,因為一點都不確定這把力氣能否撐過四五十級筆直的梯階。同時還得替她操心,她腦袋上的傷口在滲血,又斷折了一隻胳膊,總體情況比我還糟糕,搞得不好我沒掉下去她自己倒掉下去了,以我現在的能力,想救她也難。


    黎緒看出我這點破心思,翻著白眼說:“你管好自己就行,用不著替我操那份沒用的心。”


    她說歸說,卻不急著動,隻把照明彈放到地上,拿過手電往兩邊照照,挨著我坐下,把頭往後仰,緊貼著牆壁喘氣,說:“歇十分鍾,等你緩過點勁來我們再下去,你聽著點動靜,別被人偷襲了。”


    我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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