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緒背後有眼睛的事當年參與偵破陳家塢連環案的人幾乎都知道,她玩失蹤的時候還好,反正沒人知道她在哪,但現在行蹤完全暴露,身邊又沒人二十四小時保護,很容易出事,所以常坤采取行動,安排了放心的人在她周圍。


    我感慨常坤想得周到,然後猛地想起剛才在醫院電梯裏看見的那個人,心想難不成劉雲飛是他安排在醫院裏保護黎緒的?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我之前好像有點小看常坤的能力了。


    劉雲飛是部隊的人啊,據我所知,他手裏是掌著實權掌著兵力的。


    我好像有必要重新考量一下常坤的能力和見識。


    常坤擰著眉毛思考什麽問題,好一會突然開口問我是不是已經知道那隻隱紋眼睛的秘密。


    我沒瞞,連瞞的念頭都沒,直接點頭:“是,剛知道,但說來話長,三言兩語說不清楚。”


    他說:“你知道就行,我不一定要知道,該有行動的時候,你告訴我需要做什麽就行,別的我不想多了解,我的腦子還沒完全好,知道的越多,脾氣肯定越差,我不想傷人。”


    我碰碰他的肩膀,很肯定地說:“你放心,隻要別再讓那種礦近身,絕對能完全康複。”


    他低垂著眼睛說:“會有後遺症。”


    我說:“去,別瞎扯,那玩意沒後遺症。”


    他慢慢地搖頭:“我現在不敢睡覺,總覺得被子枕頭甚至空氣都不幹淨,這話還不能跟人說,否則他們肯定不讓我迴來主持工作。”


    我啞然無言,原來他說的後遺症,是指心理方麵。


    這我真的無能為力,隻能安慰說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又勸他實在扛不住,跟吳沙聊聊,他是心理醫生,能幫到忙。常坤苦笑,沒點頭也沒搖頭,隻叫我自己多保重。


    下車的時候,我突然冒出個不太合適的念頭,想了想,下定決心,轉過身望著常坤,問他想不想見見黎緒。


    他怔在那裏,一點反應都沒有。


    我很認真地說:“我不確定黎緒想不想見你,也不確定你們在這種時候見麵合不合適,但我覺得你可以在她睡著的時候進去看看她。她這人夜貓子,基本都是晚上醒著想事情白天睡覺,一會我先進去,看看她是不是還在睡,是的話發短信給你。”


    他很用力地點頭,嚅囁著嘴說謝謝,眼神裏一片溫柔的感激。


    然後我大步往醫院走去,明顯能感覺到後麵那輛黑色路虎車裏麵的人把目光黏在我背上。


    我們這些人都已經徹底暴露在他們的視線和行動裏,可他們的人,到現在我們也沒能接觸幾分,隻見過那個番薯臉醜男,然後就是何誌秦了,何誌秦是內奸這點不會錯,但他在研究中心到底有多大份量,扮演什麽角色,立場在哪邊什麽的,我還不清楚。


    迴到病房時,黎緒被送去做腦部掃描了,我巴巴地等了半小時,她才做完檢查迴來,嘴裏罵罵咧咧罵罵咧咧的,說老懶多管閑事。我聞著煙味就知道肯定是管她抽煙的事,也跟著她一起罵老懶:“你管那閑事做什麽?迴頭告訴付大隊長不就得了?”


    黎緒掉過槍頭來罵我:“蘇妮你他媽有毛病吧?”


    老懶也不領我的情,說:“我不是那種背後打小報告的人!”


    說完又瞪著黎緒補充一句:“呸,一會我當著你的麵告!”


    拌著嘴,她上床睡覺了,我等到她睡熟,發短信給常坤。


    他很快就來了,進門的姿態有些踉蹌。


    老懶不明就裏,正想打招唿,我伸手捂住他的嘴,拽著他的胳膊往外走並且關上病房門。


    常坤在裏麵呆了十五分鍾,出來的時候兩隻眼睛是紅的,我沒辦法理解這樣的深情,隻覺黎緒這輩子所有受過的苦加起來都抵消不掉她欠下的債,這種無法迴報真叫人絕望。


    我沒想到付宇新這個時候會來。


    聽見付宇新的腳步聲走出電梯一步一步向這邊走來的時候,我心裏十分憎恨命運這樣捉弄人。


    常坤沒有迴避,也沒法迴避,他叫我們好好照顧黎緒,萬事小心,然後一步一步往電梯的方向走去。


    兩個共同經曆萬般磨難,因深愛同一個女子而千般糾纏的男人,在這狹窄的走廊裏一步步靠近,突然之間除了他們兩個人沉穩而空蕩的腳步聲以外,我別的聲音都聽不見了。


    這麽空洞的腳步聲,迴音響徹整個故事。


    兩人交匯的時候,付宇新停下腳步望著常坤,離得太遠,我看不清楚他臉上的表情,我想一定是感激的,常坤為了成全他們,冒了生命的危險,扛了天大的擔子。我想象不出愛情還能怎麽樣比這更偉大。


    常坤沒有止步,甚至沒有看付宇新,直接擦肩而過,走到盡頭,轉彎,消失不見。


    我和老懶沉默不語坐著,像看一場悲傷電影一樣看著那兩個人交錯而過,看付宇新像雕塑樣站在那裏。


    我們都悲傷得說不出話。


    傍晚的時候,代芙蓉打電話過來,說這兩天因為老是不方便接電話所以幹脆關機了,到現在才得空迴過來。


    我聽見他語氣平靜,就感覺特別踏實,一點責備他的意思都沒有,還笑,說你不一直都這樣嗎,哪裏就止這幾天。他也笑笑,沒接這個茬。我問他這陣子過得好不好。他說好,跟老懶一起執行任務挺有趣的。我問他有趣在哪裏。他說老懶很幽默,平常不大說話,但一開口總能把他嗆死。我說那是他欺負你笨,有本事叫他嗆嗆小海看呢,指不定誰被誰嗆死。


    代芙蓉笑起來,長長吐出口氣,是打心眼裏高興,他說:“跟你們在一起真愉快,我以前從來沒有過這樣的經曆。”


    我說:“嗯,感覺愉快就好,以後還跟我們一塊混,想怎麽樂都行,老懶要是再欺負你,我讓小海替你報仇。”


    他說:“嗯,好,一言為定。”


    我說:“嗯,一言為定。”


    聊了十多分鍾閑話,然後他把江城那邊的情況跟我匯報了一下,石岩夫婦還在療養院沒有迴去,他跟他們小區老年活動中心的人下了兩天棋,稍微打聽到點情況,石家好像有什麽親戚在北京當大官,具體是什麽親戚當的又是什麽官就不知道了,沒見到有來往也沒聽他們夫妻提過,還是石家女兒小的時候,有次拿著個特別高級的玩具跟鄰居玩,說是在北京當大官的親戚給她買的,那時他們還住在以前的老宿舍樓。


    我一下想到代文靜本子裏那份高官名單,想著裏麵會不會有石家那個在北京當官的親戚。


    而且似乎不管有沒有,石家都難脫嫌疑了,因為彭亮說過,那兩份名單可能並不完整。


    代芙蓉說到目前為止,就這點信息,也不知道有沒有用。明天再看看還能不能從別的途徑打聽到點什麽。我囑他千萬小心,能不能打聽到消息是次要,自己的安全最重要。


    他輕聲笑起來,說:“我知道。我不是小孩子。唉,你不要老把我當小孩子看好不好。”


    我也笑起來,說:“按正常情況算,你在我麵前,還真就是個小孩子。”


    他沒再說什麽。


    掛掉代芙蓉的電話以後,我給常坤發短信,叫他注意查石岩家有沒有在北京當官的親戚,或者在別的地方當官的親戚,反正把他家全部親戚祖宗三代都查一遍就對了。


    我心裏的感覺越來越不好。


    越來越不好。


    這種感覺是混雜的,各個方麵都不好。


    晚飯以後小海來替我們照顧黎緒,我就跟老懶迴家去了,是迴我家,這陣調查到不少新的信息,我需要把所有資料匯合到一起仔細梳理一遍,金訣王墓、陳家塢地底墓葬、上帝之手、靈魂轉移、等等等等。


    我把彭亮告訴我的那些關於兩份名單、眼睛裏的秘密、地獄來電等信息全部講給老懶聽,和他一起分析,很多地方越來越連貫,越來越清晰,特別是“廖家惡性兇殺案”。


    我和老懶在頭腦風暴中一起還原出了“廖家惡性兇殺案”的大概因果和過程。


    廖世貴和蘇墨森他們弄的那個“百安製藥廠”明裏生產普通藥物,暗中針對一些特殊的、由基因變異引起的疾病研發藥物,代文靜為尋找解救他們家族命運的方法找到“百安製藥廠”,從而認識蘇墨森,在他來說是鄭胤如。


    蘇墨森沒有解藥可以給他,但肯定通過某種虛假承諾把代文靜留在身邊幫自己做事,就像研究中心利用常坤那樣。


    代文靜也和常坤一樣是心地善良的人,他在萬般艱難中把一個被蘇墨森的實驗傷害的女孩救出來安置在老化工廠宿舍,就是我曾在望遠鏡裏看見的那隻可怕的怪物。


    而他在幫蘇墨森他們做事的過程中查到了他們的陰謀,我幾乎可以肯定他的調查已經觸底,摸到了陰謀最核心的部分,並且把線索留在本子裏寄給了親侄子代芙蓉,他記錄下的內容那麽難破解是因為他考慮到本子有可能會落到旁人手裏。


    我們還推導出,代文靜之所以殺害廖家四條人命,是為了傳說中金訣王的鬼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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