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平現在的樣子讓我覺得,黎緒對他的信任和褒獎都沒有白費,別的先不去說,單就他對常坤的這份情誼,就很感人了。


    我蹲下身體拍他的肩膀,先說幾句安慰的話,然後問他:“四年前,你們是不是在陳家塢發現一個種有大量神奇藥草的地方?那些藥草基本都是世人聞所未聞的。”


    他抬起頭茫茫然地看著我,然後點點頭。


    我問他裏麵有沒有一種叫金魚齒的東西,是灌木類植物,開紫色碎花,結白色牙狀小果。


    他的表情仍舊是茫茫然的,搖頭說:“我不知道,從墓裏麵起出來的藥都由樓明江和另外幾個醫藥方麵和生物學方麵的專家負責管理和研究,我從來不過問也不接……等等,你剛才說叫什麽名字來著?”


    我把名字重複一遍:“金魚齒。”


    他的眼睛瞬間亮起,說:“我看到過這個名字,在藥譜上看到的,但不確定實驗室裏有沒有。那種藥能治常隊長的病嗎?”


    我很凝重地歎出口氣:“隻能壓製,沒法根治。但有很嚴重的副作用,就是會像毒品一樣上癮,依賴性非常強,嚴重上癮,一旦斷藥,全身的主要器官都會衰竭然後死亡。”


    丁平目瞪口呆。


    我也有點後悔提起這茬,根本就是不可行的方案,提它做什麽,白給人一點高興。


    於是突然就不知道接下去該怎麽說了,隻能沉默地看著他。


    眼前這小個子警察也是四年前陳家塢專案組中的一員,看得出常坤很信任他,而且從這場對話觀察下來,他對常坤有很深的感情,所以,我想他應該不是他們隊伍裏麵的“內奸”,也不會是他暗算了常坤。


    他的手機響,接起來喂了一聲,靜靜地聽幾秒鍾,答應著站起身,用眼神示意我跟他一起往樓上走。


    掛掉電話以後,他問我還有沒有別的辦法。他的聲音因悲傷而低啞,不忍心多聽。


    我說:“據我所知,藥物方麵應該沒有什麽好的辦法,但手術的話也許行得通,得先找準病源和病灶,再想辦法找治療方案。畢竟現在還不能保證病灶就是腦部受創,也可能會有別的情況,你囑咐醫生多方麵考慮。”


    他說:“好,我盡力,請你也一定放在心上。”


    我說:“不用你拜托我也會盡心,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的道理我懂,何況是常坤。”


    說著話到了剛才跟常坤差點打起來的那層樓,常坤坐在走廊的等候椅裏,疲倦而難過地看著我們,嚅囁著道歉。


    我笑笑,說:“沒事,最近這陣什麽稀奇古怪的事情都碰到過了,不差這一件。”


    丁平也笑笑,說:“沒有關係。”


    常坤的眼睛裏布滿血絲,看上去很嚇人,但神情卻悲傷極了,混雜著絕望,有點不想活了的意思,很駭人。


    然後他站起身跟丁平說:“要是實在找不著彭亮的話,你看看,到別處找個水平跟他差不太多的也行。”


    丁平點頭。


    我聽到這裏才明白,原來剛才在廁所裏他說“人是在你手裏丟的,你得給我找迴來”指的並不是夏東屹或者楊文爍,而是一個叫彭亮的人,不知道是哪方麵的重要關係人,能惹出他這麽大的火氣。


    常坤又看看丁平,低頭想了想,朝我看過來,說他有幾句話,想單獨跟丁平說。


    我趕緊識趣地退開幾十米,繞著迴型廊走到對麵,隨便選把椅子坐下,呆滯地望著白色牆壁,歎出很長很長的一口氣。


    沒多大一會,丁平走過來找我,隻他一個人,常坤走了。


    我朝他笑笑。


    他沒有笑,在我身邊坐下,跟我說:“常隊長把我留在乾州給你調用,不管有什麽事,不管需要什麽,都可以找我,隨叫隨到。”


    我簡直受寵若驚。


    他頓了一會,抬頭仰望著半空的虛無,又開口:“常隊長還叫我跟你說,如果他的情況惡劣到無法控製可能會傷害人的地步而你正好像今天一樣在場的話,就把他製服,實在不得己的話,開槍把他打死都行。”


    我心裏一陣悲涼,半天說不出話來。


    兩個人沉默著發呆,走廊裏有病人和病人家屬走過,投過來平常的一瞥,不好奇也不同情。在醫院裏,像我們現在這種狀態太正常了,最不缺的就是悲傷無奈和絕望。


    呆坐了十多分鍾後我才想起來問問他彭亮是誰,剛才常坤訓他那些話是怎麽迴事情。


    他沒有絲毫猶豫就迴答說:“彭亮是個天才,電腦高手,之前協助我們做了幾件事情,後來也不知道什麽情況,可能是他不想幹了吧,兩個多月前跟我使個詐溜掉了,到現在都沒找到。我們很需要像他這樣的人,但國內能達到他那水平的,鳳毛麟角,所以我還是想辦法把他找迴來才是上策。”


    我問他有沒有那個叫彭亮的人的照片,給我看一眼,往後哪天在路上碰著的話也能認出來。


    他從平板電腦裏調出照片給我看,然後苦笑一聲說:“在路上碰見他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有嚴重的社交恐懼症和被迫害妄想症,除非迫不得己否則不會在公共場合出現。”


    是張半身照片,年紀很模糊的男人,頭發長到肩膀處,又亂又蓬,馬臉、薄嘴唇,一雙細眯眼瞪到最大,像是對鏡頭很吃驚的樣子,眼白多眼黑少,有點搞怪,像個漫畫人物。


    我說:“既然有社交恐懼症和被迫害妄想症,又是個電腦天才,就得從他最信任的人下手找,租房子辦寬帶什麽的總得有個人幫他搞定才行吧。”


    丁平說:“我也是這樣想的,還派人二十四小時盯著他父親母親和姐姐,監控了他們的通話記錄,但半點發現都沒有。”


    我又說:“一般這樣的人,應該會有誌同道合特別要好的朋友吧,別隻盯著親戚啊,他肯定知道你們在監視他的家人。”


    他說:“彭亮以前好像是有要好的朋友,但自從得病以後全斷了關係,他覺得世界上所有人都想殺他,跟誰都不來往。”


    我驚奇地叫起來:“要死了,這麽個人,你們是從哪兒找來的?”


    他說:“找了幾個電腦高手布置了一個網絡陷阱坑進好幾個黑客,但水平都達不到我們的預期,後來他們推薦彭亮,當時他得病沒多久,住在精神病院裏,我們跟他的主治醫生溝通又調請專家對他做心理評估,確定可以工作以後就把他從醫院帶出來,確實幫了不少忙,可惜兩個月前被他給跑了。”


    我若有所思問他:“這麽說,彭亮是個電腦黑客?”


    他點頭:“是,也不全是,這個行當裏麵有幾個專業叫法,他應該算個白帽黑客吧,有點類似於網絡安全工程師,技術是世界頂尖級別的。”


    我繼續若有所思,有點心不在焉地說:“那他肯定脫不開網絡,上網找唄,你們肯定也有這方麵的專家,不是能根據ip地址、路由、網絡痕跡之類的找某個特定的人麽。”


    他咧嘴苦笑,哼了一聲:“隻有他找我們的份,我們想找他,就目前幾個專家的水平來說,比登天還難。”


    於是就聊不下去了。


    我們起身下樓,在電梯裏互換了手機號碼,他說:“我現在歸你聽用,要不要二十四小時跟你?或者還是有事電話聯係?由你定,我都行。”


    我笑著謝他,然後說:“有事電話聯係吧,我有個代芙蓉一天二十四小時跟著已經夠嗆的了,再多你一個,住都沒地方住。”


    他點頭,讓我把他的手機號碼設成快捷撥號,方便聯係。又說不管是大事小事,不管什麽時間,都可以打電話給他,說是常坤囑咐的。


    穿過花園以後,丁平筆直往前走,我往左拐彎去專科住院樓看白老爺子,白亞豐不知道什麽時候過來的,守在病床邊靠著床沿睡著了,小海沒在,可能還在到處亂溜達著找夏東屹,她那人雖然表情和語氣總是淡淡,漫不經心的樣子,但真的做起事情從來不含糊。


    我看看老爺子掛著液,唿吸和心跳什麽的都穩定,就沒吵醒亞豐,掩上門退到外麵,輕聲問守在走廊裏那個警務人員醫生是怎麽說的,他迴答說老爺子隻是普通感冒,沒什麽大礙,因為差不多到複查日子了所以才辦的住院,做完幾項檢查就能出院。


    我聽著放了心,問他知不知道小海哪去了。


    他很抱歉地搖頭:“不知道。”


    我掏出手機想給小海打個電話,結果正好她打進來了,我接起來還沒開口說話,就聽她在那邊喊:“西門!西門!”


    我完全搞不清楚這鬧的是哪出,腦子裏麵條件反射冒出來的概念隻有“西門吹雪”,思路亂透了,一下著惱,就沒控製住音量,喊得有點響,問她到底什麽情況。


    她這才把話說明白:“你趕緊從一號樓西邊那個側門出去,楊文爍在那裏,就在修鞋攤的旁邊,黑色鬥篷大衣,戴了墨鏡,快點!”


    我話沒聽完整就已經琢磨好最佳路徑往她說的地點奔了,剛出西門,果然看見楊文爍站在馬路對麵的鞋攤邊。


    她也一眼看見我。


    我想,為替梁寶市九個受害人複仇而實施的“上帝之手”連環案,今天應該要落幕了吧。


    小提示:電腦訪問進.手機登陸m.


    天才一秒記住本站地址:.。族手機版閱讀網址:m.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異香密碼:拚圖者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危子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危子並收藏異香密碼:拚圖者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