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毅民接到電話以後沒有迴局裏,而是跟王東升他們的車去了“橋樁案”的現場。山塢裏的村子,來去得大半天功夫,而我更想先聽聽派出所來的這個姓鄧的警察的話,現場那邊就懶得過去了,但電話囑咐過王東升,叫他安排個人拍攝現場勘查的情況,並且屍體一運到就通知我,我得看一眼。


    老懶也不犯困了,炯炯盯著時間等付宇新迴來,感覺他比我還著急,一向沒什麽表情的臉上都泛出光彩來了。


    他和我一樣都敏銳地從氣氛中捕捉到一絲很重要的東西,相信案情馬上要往前推動了。


    付宇新一迴來,我們全部擁進會客室裏,都有點迫不及待。


    那個鄉鎮派出所來的年輕警察正惶惶然坐在椅子裏等,聽見腳步聲立刻起身迎,臉上是驚慌失措的表情,感覺像是剛從2012大災難中逃出來似的,猶疑不定的目光往所有走進去的人臉上掃了一遍,卻辨不出各人的身份,隻好望著走在最前麵的老懶。


    老懶倒識趣,稍微往後退一步,讓付宇新走到前麵去,畢竟他是個副的,不能搶人風頭。


    付宇新指指椅子請姓鄧的警察坐,叫他把事情經過講一遍。


    姓鄧的警察顯然已經在心裏打好幾遍腹稿了,雖然說話因緊張而打嗑巴,但敘述起來語句通順,非常連貫。


    整件事情按他原話記錄如下:


    “老張頭……就是、就是、就是那個死者,我們那裏鎮上的人,附近十裏八村都認識,特別會鬧事情,三天兩頭跑派出所,不是人家拽著他來告,就是他拽著人家來告,一年年,數都數不清多少趟,我們都挺……唉,死都死了,不說他什麽了。最後一次是三天前,我記得特別清楚,星期六晚上,本來不是我當班,因為同事喝喜酒,臨時調了個班。我剛坐下沒多大一會,老張頭就跑來了,瘋瘋癲癲不知道作什麽妖,說有人要殺他,說有人要把他吊在橋樁子上淹死,什麽什麽的,當時我們都覺得他吃錯藥了。他鬧著叫我們幫他打電話聯係家人,我們就打了,他女兒來派出所接他,可他死活不認,非說那不是他女兒,說他根本沒女兒,隻有一個兒子,在市工商所上班,要我們給他兒子打電話。誰搞得清楚他到底發什麽亂七八糟的神經,連他女兒都火了,甩手不管,隨他在所裏胡鬧。他鬧了一陣,想搶電話自己打,被我給……被我給轟出去了。”


    姓鄧的警察說到這裏沒了聲,垂下腦袋,像是犯了天大的錯一般,像是因為他的過失,老張頭才會死在水裏一樣。


    我們都沒耐心等他自己跟自己懺悔,催著他往下講,後來怎麽樣了,發生了什麽。


    他抬頭看著我們說:“轟出去以後,就沒再見著他了,但鎮上有好幾個人都碰見過他,說不知道鬧什麽瘋,撞來撞去,到處問路,問這是在哪裏,屬於哪個省哪個市,又問今天是幾幾年幾月幾號,搞得好像電視裏放的那種莫名其妙穿越了的人一樣,反正幾條主街上都有人看見過。之後,老張頭整晚沒迴家,她女兒滿大街找,最後一個看見的人,說他在三岔路口碰一輛高級商務車的瓷,嚷嚷著非要那輛車把他帶到市裏,司機拿他沒辦法,隻好讓他上車了。然後……然後就是今天早上,去河邊洗衣服的人報警,說有死人。我到那裏一看,嚇壞了,因為他三天前真的說過有人要把他吊在橋樁上淹死。”


    我從他冗長得有點碎亂的敘述中抓住了幾個關鍵詞。


    瘋了、吃錯藥了、穿越了,還有一輛高級商務車。


    商務車無疑是兇手的,他們把受害人擄走了。但在那之前呢?受害人在那之前的一係列反常是怎麽迴事?姓鄧的警察形容他的情況時用“瘋了”、“不知道發什麽神經”、“吃錯藥了”這類說法,這些都是他基於對受害人非常熟悉的情況下做出的判斷,何況受害人的女兒也到過派出所,她沒有質疑對方的身份,所以搞錯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我猛地感覺到一種毛骨悚然的詭異氣息,因為嗅到案件裏麵有什麽東西,超出我們平常的認知了。


    我問姓鄧的警察,那個老張頭跑到派出所求助時,除了有點瘋癲以外還有沒有什麽地方跟往常不太一樣。


    他很認真地想了想才迴答:“當時我們都隻當他又是為了訛什麽人的錢所以裝瘋賣傻,但現在迴想起來,好像是很不對勁。三天前他來報案說有人要把他淹死在河裏時,說的是普通話,口音怪怪的,不是本地腔。可老張頭一輩子都沒怎麽進過城,幾乎不會說普通話。他有時候碰過路車的瓷,因為不會說普通話,沒法溝通,都是拉扯到派出所裏找我們幫著溝通的。現在想想,那天見的人,好像不是老張頭,好像是另外一個人似的。”


    他說到這裏,整個人都恍惚了,撓撓頭自言自語說:“可是不對啊,我跟老張頭打了好幾年交道,隔三岔五就能見他一麵,怎麽可能認錯人?再說了他女兒那天也到派出所去過,也沒說那不是他爸啊。”


    我看見老懶的手抖了一下。他正從包裏拿煙往嘴裏塞,我因為一向對他叼著根煙卻從不點著的習慣很鄙視,經常會多看一眼,所以恰好看見他的手輕微地抖了一下。


    這一抖,讓我覺得,他知道一些情況,而那些情況,正好與姓鄧警察的敘述撞擊上了。


    我趁熱打鐵追問:“老張頭除了說普通話這點讓你覺得奇怪以外,還有沒有別的地方不對勁?”


    姓鄧的警察看著我,一個勁點頭:“有,有有有,我當時跟他說,給他女兒打電話叫她來接他迴家。他不肯,死命擺手,說他沒有女兒,隻有兒子,在工商所上班。還把他兒子的名字和手機號碼寫給我。”


    我神經緊張了一下,迫不及待問他:“名字和手機號碼呢,現在在哪?”


    話剛問出口,我就知道問也白問。


    那小警察仰著臉看我,愣愣的,又是一副犯了錯該千刀萬剮的焉樣,為難地說:“他寫名字和手機號碼那張紙被我扔掉了,三天前的時候真不知道他到底搞什麽明堂,隻當他發神經,誰都沒在意,隨手就扔掉了,現在恐怕找不著了。”


    不管找不找得到都得找找看,趕緊叫他打電話迴鎮派出所,要那邊的人仔細檢查所有垃圾桶和廢紙簍,看看是不是還在。


    吩咐完,又問他:“當時老張頭把名字和電話號碼寫在什麽紙上麵?”


    他迴答:“就是我辦公桌上一本台曆附帶的便簽紙上。”


    於是又叫他打電話迴去派人立刻把那本附帶便簽的台曆送到局裏來。這是常識,拿炭筆往餘下的便簽上塗,隻要沒撕掉太多頁,總能塗出些痕跡來,道理如同小時候覆著白紙塗硬幣上的花紋。


    我一邊吩咐這些一邊偷眼看老懶,他仿佛很認真在聽這邊的對話,但還是看得出有點走神,而且有兩次,他把目光移向付宇新,小心翼翼並且若有所思,每看一眼,神色就更加凝重一些。


    於是我又感覺到,付宇新好像也有點怪怪的,整個姿態都不怎麽對勁,好像身體裏繃了根弦,隨時會繃斷的樣子。


    這個狀況,是在了解案情的過程中出現的,之前沒有。


    我想,應該是今天“橋樁案”裏的某個細節,觸到他們哪個人的雷區了,所以才會這般怪怪的。


    姓鄧的小警察看看我,看看付宇新,看看老懶,每個人臉上停留幾秒鍾以後又把目光對準我,補充說:“那天,鬧得挺亂的,所裏又忙,實在沒功夫搭理老張頭,但現在想起來,那天來所裏亂鬧的,好像真的不是老張頭。老張頭不識字的呀,連自己的名字都寫不清楚,每次碰上要簽字的事情,都按手印完事。可那天他在便簽上寫的字,很清楚,而且寫得很漂亮。我雖然沒記清楚他寫了些什麽內容,但對字體還有點印象,真的。”


    我終於能夠認定,全部的這些案子裏麵,絕對有樣什麽東西,超出了人類的想象,超出了科學所能認知的範圍。


    甚至,已經遠不是“催眠”這種半科學半神秘的東西能夠解釋的了。


    我的想法是,從生理意義上,“橋樁案”的死者是老張頭不會錯,但是兇手用了某種特殊的手段,改變了他的精神,或者說是心理認知,使他以為他是另外一個人。


    這就是我之前所提到過的那個“變”字的意義,兇手選擇一個性別和年齡合適的人渣,用詭異到近乎靈異的辦法,將他“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渣,也就是梁寶市連環命案的真正兇手。這樣一來,連環案中最大的疑點解除,複仇的說法成立。


    我突然想起那天代芙蓉說的話。


    他當時用了“鬼附身”這樣的字眼。


    即“上帝之手”把梁寶市連環命案真兇的靈魂,附到了幾個他們選定的人渣身上,這樣,殺死他們,也就等於殺死了仇人。


    那會我覺得他神經錯亂瞎扯。


    但是現在我覺得,他可能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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