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查材料沒這麽快整理出來,劉毅民下樓叫我別等了。然後把我叫到休息室裏,一人一杯茶坐下,把他們今天調查迴來的大致情況講給我聽。


    我就安靜聽他講調查進展。


    首先,“七刀案”那個女死者的身份還是不明朗,計算機中心用了關鍵字檢索和人臉識別技術,都沒能從失蹤人口係統裏找到符合的記錄,現在正在擴大搜索的範圍。


    也就是說,到目前為止,至少在乾州市還沒有人對那個已經死去的女人作失蹤報警,或者壓根就沒人發現她失蹤。


    陳屍那間出租房的房東說那個房間在發現屍體之前已經有近一個月沒人住了,根本不知道為什麽裏麵會有屍體。


    鑒證科檢查過房門上的鎖,是那種手握式的旋轉鎖把,鎖芯被撬壞,但關上以後,看上去還是像鎖著一樣。所以樓裏的人進進出出也沒有人在意,直到鄰家幾個小孩玩鬧,無意中推進門去,才發現屍體然後家長報警。


    第一批到的警察讓當時在場的幾個人都辨認過,沒有人認識死者,而且也都說沒聽見那個房間裏有什麽古怪的聲音。


    從現場的血量以及家具上的灰塵判斷,那裏不是第一現場,兇手隻是隨便找了那間空屋撬鎖棄屍,並沒有在裏麵多逗留。


    也就是說差不多一無所獲。


    另外,“火燒案”死者身份明確,所以調查相對順利些,可也沒有什麽實質性的進展。


    劉毅民有點沉痛地告訴我,據他們這幾天的走訪和調查來看,那個被燒死的駱波凡,生前品行真的不怎麽好,各方各麵都有樹敵,欠錢不還、卷合作夥伴的投資款逃跑、拖欠農民工工資、拒發工傷賠償款、包養小三小四小五小六好幾個女人,連朋友妻子都染指,反正除了殺人放火那種要判死刑的事,其它的,基本都沾點邊,據說還與一樁毒品事件有關,隻是證據不足給放了。


    關於駱波凡生前的劣跡,亂七八糟囤積下來,好幾頁紙。


    而現場裝屍體那個油桶,雖然鑒證科還原出上麵的字樣是某某化工廠,但循著地址電話查過去,卻是間倒閉了八年多的舊化工廠,倉庫裏還有兩百多個一模一樣的油桶,倉庫的門窗都破損不堪,隨便用點力就能進去,隻要是個有平常行動能力的人,都可以偷出個桶來用,沒有監控,也沒有目擊證人,所以完全沒有指向,是條死線索。


    劉毅民說了半天,就是一個意思:線索一大堆,都沒什麽用。


    看看差不多快到淩晨了,樓裏大部分警察已經迴去,沒迴去的也都各找地方窩著睡覺了,我便起身叫劉毅民也先去睡一覺,天塌下來等明天再說。


    他朝我笑笑,說:“不用你催我也得去睡了。你呢?要迴去嗎?要不要我找個人送你?”


    我想了想說:“我反正不困,再研究一會,夜深人靜注意力比較容易集中。”


    他便沒管,自顧自上樓去了,估計是打算在辦公室裏隨便睡到天亮。


    想想當警察可真不容易。


    當警察的家屬也不容易,頂梁柱常常不迴家不說,還要提著心吊著膽,生怕出點什麽意外。


    我迴到三樓會議室裏坐下,拿紙筆分別列出兩件案子各自的疑點和線索。


    淩晨四點鍾時值班警察把整理好的死者駱波凡的背景調查報告送上來給我,真有好大一疊。


    草草翻了一遍,就像劉毅民剛才說的,根本是個人渣,作惡多端,各方各麵各行各業都招惹幾個敵人,私生活也靡爛,沾花惹草招風引蝶。


    所以,不管從仇殺方麵考慮還是情殺方麵考慮或者是經濟瓜葛方麵,都能找出好些嫌疑人,一個個排除過去的話需要不少時間,仔細考量起來,這件案子哪怕死者身份明確,對抓住兇手似乎並沒有多大幫助。


    兇手大概也清楚這點,所以把包扔在離現場不遠的地方。


    我覺得這兇手真奇怪,包裏有那麽多現金居然沒拿走。就算他的殺人初衷不為錢,殺完人順手牽個羊又不多費力氣,這世道,誰能跟錢有仇呢。


    所以,是兩種可能。


    一種是仇恨,兇手恨這個駱波凡恨到極點,恨到沾染他的錢都覺可恥。


    另外一種可能:這是一樁,或者是一係列非常純粹的謀殺,純粹到摒棄一切旁的因素。


    想著想著,我突然從卷宗裏嗅到一股狡詐的味道。


    非常狡詐。


    一般聰明的連環兇手,會將命案現場處理得幹幹淨淨,不留任何線索,甚至可能會把死者身份給消除掉,以增加偵破的難度來逃避追捕。


    眼前這兩樁命案的兇手卻故意留下一大堆線索,但差不多都是無用的。


    這樣一來,就算兇手真的不小心遺落了什麽有價值的線索或證據在現場,也會被別的那些沒用的給混合,突顯不出其重要性,甚至會被忽略。


    所以,何其狡詐!


    窗外天蒙蒙亮時,我打算先迴家一趟,屁股上的傷處還隱隱作疼,得迴去換藥。


    我下樓,跟值班警員打了個招唿,從後門出去,從右邊繞到後麵的停車場,抬頭看看天,白蒙蒙的,可能會下大雨,這幾天忽晴忽雨忽陰風陣陣沒個準譜,連天氣預報都混亂。


    昨天來時,我把車停在最裏麵的位置,就是停自行車和電瓶車的藍色遮雨棚旁邊。


    現在遠遠看過去,恍惚看見雨棚下麵好像有個人影,就站在我那輛老破桑塔那的旁邊,一動不動。


    起先我以為自己眼花了,趕緊抹抹眼睛再看,真的有個人影在那裏,並且還動了動,微微向前彎下身子,感覺像是在往我那輛破車身上塗鴉似的。心想不至於吧,公安局的停車場,誰的膽子能這麽大。


    看著看著心裏微微有點發毛,越來越覺得不對勁,於是貼著旁邊一輛輛排得整整齊齊的車子躡手躡腳往那邊走。


    走到很近了才看清楚是局裏的保潔員。


    就是那個整天沒什麽笑容也不喜歡說話跟誰都不打招唿的駱阿姨,性子很冷淡,平常進進出出經常碰見的。


    最早時我為表示友好見了麵都會跟她打聲招唿,但她冷淡至極,我每次都熱臉貼冷屁股,很沒趣,幾次下來再碰見,我的臉也跟她的屁股一樣冷了,看見都當沒看見,老感覺她活得像個幽靈似的,跟誰都沒好臉色。胡海蓮他們在背後都管她叫老巫婆。


    我跟這個駱阿姨素無往來,她這會跟個鬼魂樣站在我的車子旁邊幹什麽?就是輛又破又舊的桑塔那,有什麽值得她那樣鬼鬼祟祟俯著身體仔細研究的?我車頭上開花了還是……


    想著想著,腦子裏突然狠炸了一下:要死,該不會是血跡吧,我車頭上該不會有很明顯的血跡吧?


    錯不了的。


    肯定是血!


    昨天半夜我車子開到杏花街口時碰見一場生死追殺,那個提刀的瘋母夜叉踩著我的身前蓋跳過去,她不知道哪裏受了傷,我多管閑事跟她打了一場,迴家才發現身上好幾處沾了她血,當時累得慌,洗個澡把髒衣服泡在盆裏就沒再管,現在想想,肯定是母夜叉從我車上跳過去的時候把血弄到我車上了,那車是黑顏色的,沾上點血跡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所以我沒注意到。


    我突然就有點慌,唿吸都亂。


    駱阿姨會怎麽樣?報警嗎?還是直接問我那是怎麽迴事?她可不是一般的保潔阿姨,天天在跟警察打交道,耳聞目染,多少會有點職業病,看見什麽可疑的都要往刑案方麵琢磨琢磨,更何況我又是個常跟刑案打交道的人,出現這種情況她大概更會多想。


    最容易多想的情況就是車禍,她這會腦子裏大概以為我飆車撞死人逃逸了吧。


    她以前看見過我飆車,有次她跟白亞豐聊起飆車的事,指桑罵槐刺過我幾句。


    我心裏真有點打鼓,她問起來的話,實話實說肯定不行,得找個平常點的說法掩飾過去,比如流年不利得罪小人所以出門時被潑了一車狗血?


    可她沒給我解釋的機會。


    我剛往前走幾步,她便猛地轉過身來看我,不吱聲,目光陰陰的,有點發狠的勁道,很嚇人。


    真的很嚇人。


    我雖然膽子不是很大,但也不是誰都能把我嚇到的。可這女人的眼睛裏麵有種東西,陰的,濕的,壓得人喘不過氣,我刹時心驚,嘴巴半張著可愣是吐不出一個字。


    這駱阿姨的氣場太大了。


    四目相對隻持續很短的幾秒鍾時間,她轉身走開,很小心地貼著走道邊沿從我身旁經過。


    我聞見她頭發裏麵海飛絲的香味和皮膚上麵雪花膏的味道,還有風油精的味道。


    另外似乎還有一點點十分十分奇特的乳膠味,聞著怪怪的,非常陌生。


    我扭臉目送駱阿姨走遠,等她拐過彎徹底消失不見以後,才蹦著跳著去打量自己的車子。


    還真的是有血跡,好在不是太明顯。隻是這幾天天氣不好,我懶得洗車,車身上塵啊泥啊水啊一片,髒髒的,把昨天母夜叉砰一腳踩跳過去的腳印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難怪會引起駱阿姨注意。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異香密碼:拚圖者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危子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危子並收藏異香密碼:拚圖者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