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晏擇玉在林間漫無目的走,耳畔風聲此起彼伏,在竹葉間引起一陣騷動,竹林茂密修挺,一樹樹直衝遠端,頂端蔥鬱的枝葉壓彎身子肆意交錯纏繞,像一頂巨大的綠蓋遮住藍天。


    薄葉簌簌隨風下落,在半空盤旋打著晃兒再徐緩墜地,晏擇玉白色的衣衫,發尾粘著幾葉,宋汀走在後麵正欲伸手悄然摘下,眼前的男人卻轉過身來。


    宋汀抬起的手頓在半空幾秒,默默縮迴去,晏擇玉薄唇親啟:“你做什麽?”


    “你衣服上有葉子。”宋汀尷尬的摸了摸鼻子,這家夥不會以為自己要輕薄他吧?


    晏擇玉立在原地看了她良久,眼神裏充滿考究之色,向前走了一步,離宋汀更近了些,二人隻隔了兩個手掌距離。


    縈繞在二人間的空氣裏若隱若現飄著一縷縷一絲絲的蘇合香鑽進她的鼻子裏,宋汀對這種似有似無又清新怡人的香味最沒抗拒力,她無意識閉上眼湊近香的來源用力嗅著。


    眼前女人突然地靠近讓晏擇玉不太適應,又向後退了半步,一束日光投下,驅散山間濕霧籠罩,半闔的黑睫微微顫抖,似沾水的蝶翼熒光而動。


    宋汀聞到嗅覺麻木方肯作罷,眼睛剛睜開,耳畔有衣料摩挲而來的聲音,隨後頰上覆上一隻冰涼幹燥的大手。


    心陡然停了一拍,全身似灌滿了鉛難以扭動,大手捂著臉頰隻是眨眼的功夫,隻覺手指似幾條遊弋的小蛇從頰一直蜿蜒向裏,穿過耳邊披散的發絲,在耳後停住。


    宋汀不知這個男人要做什麽,大腿蹦的筆直,直到膝蓋縫裏生出痛意。


    那滲著涼意的指尖忽然豎立,掃過耳後的敏感地帶,引得宋汀微微戰栗,指甲扣在柔軟的肌膚上稍稍加了些力道,然後在放下。


    這男人是在撓癢嗎?


    竟然不是易容術……晏擇玉心底詫異,收迴手垂目隻見眼前的女人臉紅得滴血,嘴角卻倏然封定,星眸敏捷一閃,越過宋汀腦袋,看向身後。


    宋汀的肩頭被他突然握住,她正欲抬頭,整個身子卻被大手迅速帶著轉倒側麵,銀光從眼下發間如流星穿過,一縷發被利刃割斷,隨即隻聽……“呲!”……


    刺破竹子的脆響在耳邊裂開。


    宋汀看了眼插進竹子裏的短刃,末端用銀鑲著拇指蓋大小的羽翎,晏擇玉眯眼望向遠處迅速擺動的竹影,竹波翻騰朝他們湧來,捏住宋汀肩頭的手越來越緊。


    “快走!”


    還未等宋汀反應,自己已被晏擇玉半拉半拽著逃命,難道不應該是以一敵百,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的劇情來嗎!


    溫柔春風此刻化作狂風唿嘯如亂馬奔騰不息,竹葉肆無忌憚從宋汀臉上滑過,似鋒利尖刀。


    她緊緊閉上眼用手袖遮住臉頰,身後竹林騷動聲越來越近,她仿佛聽見刀砍落竹枝的聲音。宋汀微微側頭從晏擇玉的手臂上望去,五個黑衣人在竹林間跳躍飛馳,緊追著他們而來。


    其中一個黑衣人揮手從指尖丟出幾枚孔雀翎刺破風霧,以破竹之勢射來,晏擇玉白袖一撤,驟風乍現,卷起地上坍塌數根竹子從後格擋住來勢洶洶的暗器。


    “小心!”宋汀大叫。


    晏擇玉迴頭才知二人已跑至陡峭斜坡處,攬住宋汀腰的手臂一緊,腳借一塊青石助力躍入半空。


    媽呀!這他娘真是輕功啊!宋汀嚇得心驚肉跳,用力抱住晏擇玉的身子,整個頭死死定在他的臂膀上不敢亂動。


    晏擇玉被她一雙似藤蔓的手勒的喘不上氣,怒吼一聲:“輕點!”


    宋汀閉著眼睛,半空刮的風更大,吹得她臉皮子鼓鼓囊囊,牙根不停顫抖,哆嗦著:“我不!我害怕!”唾沫星子被風嘯著四處飛濺,大多都噴在晏擇玉的臉上,讓他很是厭惡。


    “我要被你勒死了!”晏擇玉氣得牙癢癢,恨不得將眼前這個女人丟下去。


    “你千萬別放手啊,雖然我砸壞你的船,當著你的麵流鼻血,那還不是因為你長得俊啊!”宋汀死死梏住自己雙手,尖叫。


    “蠢豬!”


    晏擇玉帶著宋汀上上下下,穿過竹梢,踏過樹尖,宋汀全身戰栗,坐跳樓機都不曾有這般驚心動魄。


    後麵的黑衣人堅持不懈,腳步不停緊追二人,掀起一陣狂風,風中攜十根銀針向晏擇玉飛去。


    晏擇玉拔出劍,幾道劍光閃過避開銀針,唯有一針刺入他的脖頸,將一口悶血逼出。


    宋汀看著自己手背上的血跡:“你沒事吧?”


    晏擇玉臉色煞白,四肢百骸各條骨縫源源不斷有冷氣四溢,侵入血液,彌漫全身上下各個角落,嘴唇紅中滲烏,“你把這個向後丟出去。”


    隻見晏擇玉從懷中掏出一枚銅球交到宋汀手上,宋汀毫不猶豫接過,用盡當年鉛球考試時的所有力氣甩向黑衣人。


    轟!一聲巨響,炸碎大石,石粒黃土飛濺,白煙彌漫,如一張煙布蓋住所有視線。


    臥槽!既然有這東西早幹嘛去了!


    “還有嗎?我再扔個!”


    “……”


    黑衣人堅持不懈的精神值得肯定,奈何晏擇玉輕功了得,還使了些小把戲終於擺脫追殺。但,這個男人好像快不行了……


    宋汀和晏擇玉落在一幢寺院外,這寺院隱於山林深處,僻靜深幽,離皇城甚遠,來寺裏上香的人極少,大多是商路裏往來趕路的商販途徑上幾柱香,添些香油錢。


    從寺廟飄出來的煙雲和不絕如縷的梵經讓宋汀倍受洗禮,看著不遠處的小門,宋汀道:“我倆不能從大門正大光明進去嗎?”


    晏擇玉全身虛弱的需要倚著她才能走動,卻還是黑這一張青白似鬼的臉,充滿兇意:“閉嘴,敲門去。”


    宋汀癟嘴,“若不是本小姐心地善良可愛大度,你早就被拋到荒山野林喂狼了!”說完,將晏擇玉軟綿綿的身體使勁一拽,拖著他走到後們,敲了敲。


    來開門的是位年幼的小和尚,圓溜溜光禿禿的腦袋在陽光下鋥光瓦亮,見門外站著一男一女,灰頭土臉的。


    “喂,小孩兒,你趕緊叫幾個大人來,他要死了。”


    晏擇玉在心裏罵道,你才快死了……


    出家人以慈悲為懷,當然是應拔刀相助,小和尚立手默默念了句“阿彌陀佛”後,認真看了眼垂頭被黑發擋住的晏擇玉,驚唿出聲:“晏施主!”


    “原來你倆認識啊。”


    小和尚立即撩起袍子,朝寺廟裏跑去。


    這晏擇玉別看是個撲克臉,交際範圍還挺廣泛,連這深山老林的寺廟都有熟人,不錯,今日看來吃飯是不成問題了。


    幾個年輕和尚跟著小和尚一起跑來,將晏擇玉扶進去,後麵還有一位老方丈,在側邊命令:“快,把晏施主抬去偏房。”隨後才走過來,對宋汀行了個禮,她依葫蘆畫瓢雙手合十迴禮。


    晏擇玉躺上床時已陷入昏迷,臉色白中泛清,雙眼緊閉,眉心凝聚,表情很是痛苦。


    方丈伸手掂住晏擇玉的頭,輕輕一帶,將他的脖頸露出來,一根銀針陷在肉裏,針尖觸及處的周圍皮膚已變成烏紫色。


    “他怎麽了?”宋汀詢問。


    方丈替晏擇玉把完脈,低聲歎氣,“晏施主體月寒毒未清,銀針上抹有金蟄水,是刺激月寒發毒最好的東西。”


    方丈喚來其中一個年輕和尚,“你快馬趕至奇珍堂,把此事稟報妙音施主,且讓她速來。”


    “好。”


    奇珍堂?不是賣古董的嗎……


    “姑娘一路趕至這裏,快隨我去後殿稍作休息吧,老衲已暫時封住晏施主血經以防毒性擴散全身,你可放心。”


    宋汀麵色一紅,急忙擺手:“我可沒擔心他。”立即跟著方丈走出屋子。


    寺廟後院種了多株菩提,樹冠大如傘蓋,濃濃蔥盛擋住落陽,院內暗涼清幽,隻能聞得幾聲稀疏鳥啼。


    宋汀坐在養性閣裏喝著小和尚端來的苦蕎,邊喝邊瞧方丈正搗藥泥,“大師,你和晏施主很熟嗎?”


    方丈停下手中圓杵,看著從窗縫鑽進的斜陽餘暉,思緒飛遠:“三年前,若不是晏施主出手相救,恐怕老衲現已是地下亡魂。”


    宋汀捧著茶,靜靜得聽。


    “當年老衲還是寶光寺的住持……”


    寶光寺她知道,聽吃齋念佛的唐老太提過,曾經承安城裏香火最旺的寺廟,聽說求啥啥成,隻是後來被皇帝下令查封了,傷了眾多善男信女的心。


    “聖上隨年歲步老,聽信鬼神狂言,沉溺長生仙術,不僅如此,後宮嬪妃滑胎之禍頻繁,皇帝一故認為宮內有邪晦之物作祟,承安皇城上下受皇帝諭旨,除鬼降妖的態勢愈演愈烈。來寺裏燒香拜佛求符的百姓絡繹不絕,或許是寺裏香火旺盛的消息傳到了皇帝耳裏,一個月後皇帝親自來寺裏上香淨身,迴去不到三日受朝野奸猊小人禍害染上一場惡疾險些喪命,卻以為是在我寺沾了不幹淨的東西,將寺廟裏的和尚押入天牢,若不是二皇子,晏施主為我等翻案,……”方丈連連歎息,談及往事辛酸良多,不忍繼續說下去。


    “是誰想要陷害一座不涉朝政的寺廟呢?”宋汀覺得古怪。


    方丈搖頭,“不知,是誰想要陷害皇上至今也未能水落石出。”


    小和尚這時站在門外:“師傅,用飯了。”


    “姑娘先去吧,老衲將藥替晏施主塗上就去。”


    宋汀一聽要吃飯,所有的疑問全拋諸腦後,興高采烈的跟著小和尚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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