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在道上行駛,兩旁的路燈次第亮起。偶有幾個路人在車窗外一閃而逝,窗外雪花慢慢飄落。


    吳午擔憂的看一眼何濕衣。這樣年節在即的時刻,何少校要去見齊少?何少校與齊少雖是私交甚好,但是鮮少人知曉。


    試問軍部裏哪一位位高權重的長官身後沒有足夠強勁的後援,或明或暗。


    何濕衣能夠從一名毫無背景的小小士官,逐漸升至為軍部少校。與自己的努力有關,更加少不了背後巨大錢財人際的疏通。而這個身後出錢出力的金主,正是齊家少東——齊霍。


    車子駛入邵彌山,黝黑的柏油路麵已被白雪覆蓋。遠遠看去,邵彌山上錯落的亮著燈火,在暮色飄雪裏顯得朦朧淒迷。


    何濕衣看著那一處處錯落亮起的燈光,一語不發。


    邵彌山上的別墅,大都是錦遠富人修建,用來消暑避寒的私宅。每到夏日或是嚴冬來臨,世家富豪們便攜了家眷來此消磨時光。剛剛在齊宅碰了壁,吳午本是勸自己迴去,但到底拗不過自己的執意。


    齊霍!什麽時候也變的這般兒女情長起來!聽門房說是山上的少奶奶病了,齊霍連夜上山探望。門房有些口吃,說話也不大利索。司機老陳看門房極力想要解釋清楚,卻越是磕磕巴巴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出來。自己卻是怎麽也笑不了。


    交付給他時的鄭重其事,卻換來他貪念著兒女私情。


    車子進邵彌山齊家別墅,一走近,便看見別墅裏燈火通明。


    管家看見何濕衣進來,麵露難色,欲言又止。進了大廳,傭人們都是來去匆匆的樣子,一個年輕人坐在大廳裏,寬厚的沙發背遮住了麵龐,隻看到一角側邊的眉眼。顯然是坐立不安地樣子,時不時的探出頭看向樓上的方向。


    何濕衣自己尋了位子,坐到年輕人的對麵。兩人相視一笑,算是打過招唿。何濕衣看了那人一眼,認出此人正是幫清淺解圍的邊家少爺——邊少賢。


    “何少校,您在這等一下,我去稟告少爺。”管家說完便上樓去了。


    對麵的年輕男子聽了這句話。本是轉向樓上的目光,驀然迴頭來看了何濕衣一眼,眉清目朗的臉上疏無笑意,甚至帶著幾分僵硬。


    變故來得太突然,邊少賢一直掛心著樓上的姐姐,知道有人進來也並未在意,並沒細看對麵的來人是誰,管家一說,便不由得轉頭看向何濕衣。


    軍部少校級別的官員中,何濕衣算是很年輕的。看著眼前軍裝束身,神情清冽的男子,邊少賢心裏不由得想起另一個人。他既已迴來,怎麽不去救清淺,反倒有閑功夫跑來姐夫這裏。看來,果真是準備袖手了?想到這些臉不由的又繃緊了幾分。


    自己從小就不喜讀書,流連市井,隻好經商。清淺那樣的個性,喜歡有誌之士,也屬正常。可是眼前的這個人卻是圖有虛表。


    “你怎麽還沒走。”樓上齊霍站在樓梯上俯視著大廳,看向邊少賢的目光,冷的發寒。


    “姐……姐姐?”邊少賢從思緒裏出來,看向樓上齊霍的目光有一絲怯意。對著這位姐夫,邊少賢向來是又敬又畏。


    齊霍下了樓,這樣冷的天,身上隻穿了一件白色襯衣,上麵早已是血跡斑斑。


    “死不了,你快滾迴去。”齊霍接過管家遞上來的大衣穿上,滿腔的怒火都發泄在邊少賢身上。


    “姐夫說的是什麽話。”邊少賢聽到齊霍說出這樣的話,頓時火氣“噌”一下子竄到腦門,作勢要衝到齊霍身邊。幸虧旁邊的傭人眼明手快拉住了他。


    “怎麽,想動手?”齊霍譏諷的看了眼邊少賢,管家勸解著拉了邊少賢出門。


    “找我什麽事?”何濕衣在一旁近坐著,並無勸解的意思。等到目送邊少賢出了門,才轉過頭來看向已經坐到沙發上的齊霍。


    齊霍的坐姿還是一貫的隨意,嘴角掛著淺笑。可是,何濕衣卻明顯感覺到他身體的緊繃,就連環抱在胸前隱於肘下的雙手都在微微輕顫。


    “算了,你去照顧嫂夫人吧!”看著齊霍這個樣子,何濕衣原本想要問出口的話止在了嘴邊。這個人,恐怕已無心他顧了!若是在平日,以他對自己的了解,怎會不知道自己此刻的來意。


    出來齊家別墅,外麵已經黑透。何濕衣在大門處撞見正與管家拉扯的邊少賢。


    “我的小祖宗耶,您還是快迴去吧!”管家的口氣相當無奈。


    “不行,我還沒看看姐姐怎麽樣了。”邊少賢倔強的站在那裏。


    “唉,唉……何少校。”管家似乎想到了什麽,喊住準備上車的何濕衣。


    何濕衣隻好將踏上車子的腳又放下來,看向管家。


    “能不能麻煩您載邊家少爺一程。”管家拽著邊少賢過來。


    “好。”何濕衣打量著眼前帥氣俊郎的年輕少爺——齊霍的小舅子!


    “我不迴去。”邊少賢的臉上還拎著一股強氣。


    “子承估計沒時間招唿邊少爺,你還是跟我一起下山吧!”何濕衣本無心管這些閑事,但看到齊霍剛剛的樣子,也覺得這小子在這實在礙眼。


    “啊!”邊少賢沒想到何濕衣與齊霍的關係這麽不一般,“子承”是齊霍的表字,很少有人這樣稱唿他。


    何濕衣並不理會邊少賢僵在那裏的表情,已經進了車裏。


    “快上去吧!“管家連連將邊少賢往車子裏推。


    “嗷!廖管家。”邊少賢沒有防備,額頭一下子撞到車頂。揉揉額頭,邊少賢瞪一眼車外急不可耐的管家。


    廖管家那裏理會邊少賢的臉色,已經跑到前麵跟司機交代事情。車子出了別墅的大門,邊少賢懷疑,廖管家是不是已經迫不及待地關緊了別墅外的大鐵門。


    雪已經下的很厚了,車子在山路上緩緩行駛,車裏車外一片靜默。何濕衣在想著事情,邊少賢上車之後也並不講話,安安靜靜的坐在那裏。


    車裏燈光微弱,邊少賢打量一眼旁邊沉默的何濕衣,側臉隱沒在光暈裏,薄唇緊抿,微微帶著幾分冷冽。看的少賢心裏愈發徹涼,自從清淺被抓後,自己也曾多番托人打聽,但清淺被關的監獄很是森嚴。根本無甚機會營救。清淺被關這些日子,何濕衣似乎完全無所作為。少賢想到這些,對何濕衣不免又生出鄙夷。畢竟是自己的未婚妻,怎可這樣冷眼旁觀。


    車子裏很溫暖,可是,少賢卻有了如坐針氈之感。


    “何少校是迴軍部還是……?”少賢想,如果何濕衣是迴軍部,那兩人並不同路。下了邵彌山自己就可以下車,盡管這樣的雪天,黃包車不大好找。


    “我去惠聚路。”何濕衣不知道邊少賢這些心思,還以為是嬌少爺擔心半路會被撂下。


    “哦。”邊少賢不免失望,惠聚路,都快要到自己家門口了。


    “那麻煩何少校了。”自小的家教,盡管從心裏抗拒旁邊的這個人。必要的禮貌,邊少賢還是不會少。


    “沒關係,你是子承的弟弟,也像是我弟弟一樣。”何濕衣對邊少賢的印象並不壞,剛剛看他與管家的“糾纏”,看來還是小孩子心性比較重。


    “邊少爺可曾考慮過從軍?”齊霍曾經考慮要將邊少賢拿到軍中曆練曆練,之後又因為一些事作了罷。何濕衣冷眼看邊少賢剛剛的表現,是應該去磨礪磨礪。


    而且,軍中也要培植一些自己的勢力了。


    “我可以嗎?”邊少賢一愣,自己早就有此念頭,奈何父親根本不許。


    “如果有這方麵的打算,我可以幫忙引見。”何濕衣注意到當他說到這些時,邊少賢眼中的亮光以及語氣裏的雀躍。


    “嗯,這件事我還是問過家嚴再給您答複吧!”既是有軍部裏的人引見,父親那裏的阻力肯定會少很多。如果是別人如此提議,邊少賢肯定是早就一口應承。但這個人是何濕衣,邊少賢私心裏排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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