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靜將做好的首飾盒捧出來,交給她,笑道:“做的粗糙,請貴妃娘娘湊合著用罷。”


    穀兒接過來,笑道:“冷司設,你客氣,娘娘最看好你的手藝,你做的東西,她指定滿意。”


    阮美玲端著午飯進來,見了她,打招唿:“姐姐,一起吃了飯再迴去?”


    “不啦,我這就走了,娘娘晚上要陪皇上賞月,急著用這東西。”穀兒邊說邊舉著首飾盒跑出門去。


    孔令慈望著她的背影,笑道:“冷靜,至少到時候貴妃娘娘是必會幫咱們說話的。”


    冷靜坐下來,吃飯,沒有迴答。


    其實她很想說,那倒未必,人心這東西是最善變的。


    “看來李司膳她是真的誠心悔改,午飯多加了兩個犖菜呢。”阮美珍布著碗筷,笑道。


    “吃罷,管她安的什麽心,是不是悔改,反正這些天是風雨欲來風滿樓,你講話做事越小心越好。”孔令慈給她盛了碗飯,笑。


    三人坐下來靜默無聲的吃著飯。


    冷靜因先前吃了幾塊油膩膩的點心,這會倒不覺得餓,挑了兩筷子清菜便放下筷子,坐到一邊研究一本古書,古書是今天剛在司設房雜物間的櫃子抽屜裏偶爾發現的,裏麵記載著各式各樣的宮廷擺設的詳細做法,還畫有詳細的圖樣。


    冷靜是早晨迴來後,去雜物房拿工具時,才發現這本書,看了不過寥寥幾頁,覺得有興趣,便想繼續看下去。


    孔令慈與阮美玲因在牢中關了這些天,肚內空蕩,倒吃的津津有味。


    冷靜的書剛瞧了幾頁,隻聽院子時傳來嘈雜的腳步聲,接著便傳來侍衛威嚴的吼聲:“統統站住,內侍監奉命緝拿罪犯!”


    正喝湯的阮美玲聞聽,麵色一變,嗆的大聲咳嗽起來。


    孔令慈放下筷子,跑到門邊,正打算開門,房間卻被重重的踹開,幾位重甲侍衛持著長槍闖進來,上前將孔令慈摁倒在地,不由分說套上了枷鎖。


    “發生何事?”冷靜立起來,問道。


    “你可是司設司掌司冷靜?”一個侍衛上前來,肅聲問道。


    冷靜點了點頭。


    “拿下!”侍衛吼一聲,上前扭住冷靜的胳膊,與她也套上了枷鎖。


    見此情形,阮美玲早唬的神色異常,坐立不住,癱倒在地上,早有侍衛上前,將她拖起來,上了枷,與冷靜孔令慈一起押了出來。


    冷靜被押進院子,心中掠過一陣寒意,來的侍衛眾多,看情形是將司設司所有的女史宮婢嬤嬤全都抓了起來。


    看樣子是發生了驚天動地的大事件!


    “侍衛哥哥,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冷靜問押她的侍衛。


    侍衛把眼瞧了瞧四周,歎口氣,低聲道:“冷司設,你們闖出大禍了,還不知道嗎?剛才皇上在鄭貴妃那裏,被一隻首飾盒所傷,據說傷的挺嚴重,整個禦醫院的禦醫全都去了碧波軒。


    太後鎮怒,下旨將你們司設司的女史全部關進天牢,等侯處置。”


    “不可能,怎麽會發生這樣的事,那隻首飾盒冷司設拿給穀兒之前,我還檢查過,根本沒有毛病,如何以傷人?不可能!”


    一邊的孔令慈聽聞此言,顫聲分辨道。


    冷靜使眼色給她,讓她噤聲。


    這些侍衛不過是奉旨行事,哪裏會知道事實。


    “冷靜,陷害,這就是陷害!冷靜你快想辦法,快想辦法呀!”孔令慈在冷靜耳邊我急促的低吼道。


    冷靜沒有辦法可想,她還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首飾盒肯定沒有機關,皇上為何會受傷?禦醫院的禦醫全部都去了,說明特別嚴重。


    她理著有些雜亂的思緒,被侍衛一直牽著向前走去。


    直到耳邊傳來沙啞的一聲:“放了她。”


    侍衛諾諾的應著,解下冷靜身上的枷鎖。


    冷靜抬眼瞧瞧說話的司馬南,微微攤了攤手。


    “跟我來,如果做的好,太後會赦了你的罪。”司馬南麵無表情的說道,冷靜卻透過那麵無表情,讀出他內心的顫抖和不安。


    走的離那些侍衛遠一點,冷靜方才開口:“你為什麽一定要認為我有罪?為什麽從來不說我是無辜的,是被人陷害的?”


    司馬南垂下頭,盯著自己的腳尖,半晌,方才迴道:“這世上的人,又有哪一個是無辜之人?有罪無罪又有何不一樣?唯一能做的,不就是讓自己在乎的人,永遠好好的活著麽?”


    冷靜清冷的笑一聲。


    他這個人生觀倒是有趣,有趣的要命。根本不去在乎是非對錯,這是哪門子的認知!


    如果不是因為自己被拖進泥淖,還不知能不能拔出腿來,她真想好好教訓他一通。


    “皇上傷的如何?”冷靜問。


    “不輕,禦醫束手,所以我才要叫你過來。”司馬南老實的迴道。


    “被我所製的首飾盒所傷?”冷靜又問。


    司馬南點頭。眸光沒有支點:“侍婢把首飾盒拿了進去,皇上瞧著精致,想打開來瞧瞧,剛開了蓋子,從裏麵飛出一枚毒針,刺進他的麵門。


    就算沒毒,性命都堪憂,何況還浸了毒,這一次,除了陪你去死,我真的想不到法子能救你脫罪。”


    冷靜握緊了拳頭,冷意從頭頂滲到腳根。


    “救迴了他的命,也許我們尚有一線生機。”司馬南啞聲道。


    “大將軍,是我,不是我們。禍是我闖的,我自己來解決。”冷靜平靜的說道。


    司馬南煩燥的揮了揮手:“什麽時候了,你還鬥氣,我已經在碧波軒外麵埋伏了二百暗衛,如果皇上殯天,便讓他們立即帶你離開皇宮。”


    冷靜不想再與他爭辨,他這自以為是,自以為正確的作法,雖然她無法苟同,可也實在不想在這個時候再與他說什麽。


    碧波軒就在眼前,冷靜的耳朵裏已經聽到裏麵傳來的哀哀欲絕的哭聲。


    司馬南扯著她的衣袖將她拉進來。


    孝帝躺在窗前的貴妃榻上,麵色蠟黃,雙目緊閉,幾個禦醫圍著他,正在施針,好像並沒有什麽用。


    劉太後癱倒在一邊的地毯上,無聲無息的緊盯著榻上的兒子。


    哭的是鄭貴妃和一幹宮婢侍女。


    門口跪著的鄭貴妃見冷靜走進來,一躍而起,花容扭曲,衝到她麵前,伸手欲扇她耳光,咬牙罵道:“小賤人,好狠毒心腸,本宮與你同歸於盡。”


    司馬南擎手撐住她的胳膊,沒讓她的耳光落到冷靜臉上。


    鄭貴妃一臉惡毒,啐了司馬南一口,怒道:“你現在還敢護著她,是不是找死?本宮這就賜你一死!”


    司馬南並不答話,手肘微微一撞,將她撞開,拉著冷靜走到榻前。


    “讓開!”冷靜對額頭冒著冷汗,麵色煞白的幾個禦醫說道。


    禦醫們同時抬起頭,望向司馬南。


    “讓他們都出去!”冷靜望著榻上的孝帝,又說了一句。


    司馬南望了望地上的劉太後。


    劉太後像死了一般,聲息全無。


    司馬南揮手,讓眾人退出,自己走到太後身邊,抱起她來,將她抱到外屋的床上,扶她躺下,剛放下了床幔。


    劉太後突然發了瘋一般,一下子從床上躍起來,扯掉帳幔,氣喘噓噓的吼:“去叫江楓來,快去叫江楓過來!快去!”


    江楓是江明的父親,原禦醫院掌院。


    “太後稍安勿躁,臣這就派人去叫他來。”司馬南伸手安撫下她,急聲道。


    “快去!你倒是快去啊!”劉太拚推命的推著他,犯了喘疾,憋的麵色青紫,雙眼泛紅。


    司馬南疾步出屋,將秦風揪了進來,給太後診治。


    方又奔出來,親自去江府喚江楓前來。


    ————————————


    冷靜拿起桌子上的水果刀刺破手指,將自己的血一滴滴,滴進孝帝的口中。


    約半盞茶工夫,孝帝蠟黃的麵色逐漸浮出點血色,又過了一會兒,重重的咳嗽一聲,慢慢張開眼。


    冷靜在衣袖上擦擦手指上的血,衝他笑笑:“果然是真龍天子,這樣了,竟然還能救過來。”


    孝帝伸出手指,抹了抹嘴角的血漬,舉到眼前瞅著,眼神羸弱而又充滿了疑問,虛聲開口:“你究竟是什麽人?你的血,竟可以救人?”


    失血過多的冷靜有些疲倦,一個字也不想再說,倚在床邊的欄杆上,笑了笑,閉上眼。


    她是可以解他身上的毒,卻救不了他的命。


    那根毒針若是從前額穿入,正穿在前額骨上倒是不會致命,可這針偏偏是從太陽穴處穿進腦中的。


    況他倒地後,必是被人扶起,移動過,冷靜根本判斷不出那根針現在究竟刺在了他腦中的什麽地方。


    其實就算和道了又如何,根本沒有條件給他手術,與現在的結局還是一樣。


    他可能馬上就會死,也可能多活一天,或是一個月,一年,或是一輩子?那要看那根針究竟對他有多狠毒或是多仁慈了。


    “你真是個笨蛋,既然躲了,為什麽不躲遠點,那樣就不會死了啊。”冷靜盯著他的臉,慢慢說道,眼角溢出一滴淚。


    孝帝斜斜嘴角,露出冷靜最看不習慣的壞笑:“合著你這意思,我不該躲,該讓那針直朝腦門上射進去?


    可朕做不到啊,朕是下意識偏頭去躲的。”


    冷靜探過身子,去瞧看針刺進他腦中留下的孔洞。


    如果他現在意識不清,她倒是想冒險一試,替他取出腦中的針。


    可他現在,意識清楚,表情豐富,暫時還看不出那根針對他的影響,冷靜隻得摁住自己悲愴的內心,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冒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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