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愈濃,雨下的瓢潑一般。


    沒有雨傘遮住的火把全都熄滅,院子裏隻剩下站在屋簷下幾個侍衛手裏的火把尚在燃燒。


    孝帝卻有興,就是不肯離開,獨自撐把雨傘,立在洞房的窗戶下,聽著牆根兒。


    司馬南請示了幾遍,他仿佛沒有聽見一般。


    一個時辰後,洞房內傳出章聲嘶力竭的叫喊聲。


    隨之,洞房的門被重重的推開,冷靜一個趔趄從裏麵晃出來,踉蹌幾步,差點跌倒,幸虧周嬤嬤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方才穩住了身形。


    “怎麽迴事?”孝帝丟了傘,背著手走進來。


    冷靜跪倒在地,聲音涼薄:“迴皇上,王爺他說奴婢是個罪人,不肯要奴婢。”


    孝帝愕然。


    章光著上身從洞房裏跑出來,一臉的嫌棄,大聲嚷道:“我母妃說過,我是個好人,一定要找個好人成親,皇哥哥騙章,章以後再也不跟皇哥哥玩兒了。”


    孝帝皺了皺眉,瞧冷靜一眼,有點納悶:“章怎麽知道你有罪?”


    “奴婢既然是他的王妃,當然要把自己的事告訴王爺,沒想到,王爺根本接受不了,將奴婢推出門來。”冷靜道。


    孝帝跺跺腳,俊美的麵孔滿是無奈,伸手指著冷靜,罵:“你這個女人,是不是傻?他不過是個小孩子,騙騙他很難嗎?住在這裏總比住行刑司的大牢強吧?”


    “奴婢是冤枉的,也不想再住行刑司的大牢。”冷靜道。


    孝帝揮揮手,哂一聲:“真是笨的夠嗆,你自己認了罪啊,大姐,母後親自遞台階給你下,你不下,非要承認字是你寫的,你當太後和皇帝是萬能的啊?想放誰就放誰?


    這麽明顯的罪行,就是玉皇大帝下界,也無計可施,救不得你好不好?否則視法紀如何物?這後宮還要不要管了?”


    “奴婢是承認過那字是奴婢的,可從來沒承認是奴婢親手寫上去的。”冷靜道。


    孝帝盯怪物一樣的盯著她看了良久,搖搖頭,步出門去,站在台階上,望著立在黑影裏的司馬南,再搖搖頭:


    “真它娘的物以類聚,龍配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你們兩個一樣,別扭的讓人看不懂。


    司馬南,這可不是朕不幫你,是她自己找死。”


    “皇上,我。。。。。。”冷靜欲要張嘴,孝帝揮揮手打斷她:“不想聽,今天晚上是皇弟的洞房花燭夜,朕的旨意早就下了,不能更改,你哄哄他,成就了好事,一切便都可以重新開始。”


    “奴婢不會抗旨,一定會與王爺完婚,不過是在證明了奴婢的清白之後,奴婢會以清白之身嫁給王爺,而不是靠嫁給王爺,來轉嫁這無枉之災。”冷靜淡定的說道。


    “證明你的清白?翰林院那三個老家夥已經定了你的罪啦!”孝帝聳聳肩膀,苦笑一聲。


    “奴婢能證明,那張方子上的字雖然是奴婢的,卻不是奴婢寫上去的。”冷靜道。


    孝帝瞧了司馬南一眼,斜了斜嘴角。


    “皇哥哥,我不要罪人當媳婦,皇哥哥你騙我,你是個大騙子!”章在一邊鬧了起來,將桌子上擺的喜飾丟了一地,大聲哭嚷起來。


    孝帝咧咧嘴,苦笑:”得咧,朕這是自討苦吃,這大雨天的,不好好摟著美人兒喝酒睡覺,倒是跑到這陰森森的地方給人斷什麽案啊!


    冷靜,走罷,趁母後現在未躺下,拿了那張方子去。朕倒是想看看,你有什麽辦法將這大罪賴過去。”


    冷靜磕頭謝恩,立起身來,隨孝帝一行來到仁壽殿。


    ,劉太後因尚宮局的事,費了心神,頭疼症犯了,剛喝了藥,睡不著,管雍尚未迴府,正陪著太後閑話兒。


    孝帝帶著冷靜進來,劉太後看見一身喜服的冷靜,倒又添了三分病症,伸手摁著額頭,一疊聲嚷,讓管雍找帖膏藥給她貼貼。


    “太後可是犯了頭疼症?奴婢倒有一個辦法,或可緩解少許。”冷靜說道。


    “快過來試試吧,知道你行,你這死丫頭,就是倔,非要奔著死路去。”劉太後唉聲歎氣的招唿她。


    冷靜走過去,伸手給她揉著,手法獨特,不消半盞茶工夫,劉太後的麵上露出滿意的微笑,舒服的伸了伸脖子,點頭:“有這等手藝,卻隻是深藏不露,確實該關,該打!”


    正說著,隻聽外麵太監迴,尚宮局幾司的掌司到了。


    “讓她們進來。”劉太後吩咐道,朝冷靜笑道:“皇上派人來說,你有辦法自證清白,所以哀家便把她們都喚了來,讓她們也瞧著,省得又出去亂傳,說哀家偏心自己人。”


    “太後英明。”冷靜道。


    話音未落,趙越她們三人一齊走進來,施禮請安。


    太後命人將那張藥方子拿出來,放在桌子上,指著它說道:“就是這張藥方子惹禍,如今九王妃殿下說,她有辦法證明這上麵的字並非她加上去的,哀家覺得該給她個機會,省得她不服,老說自己冤枉。


    你們三個意下如何?”


    李司一明顯縮了縮頸子,冒冒失失的開口:“太後,她自己認了的,怎麽這麽快倒就翻了供,怕不是受人指使?”


    孝帝一聲長笑,點頭:“李司膳果然是個有大智慧的人,可不是有人指使他翻供的,那個人便是朕!朕覺得她冤,想給她一個自辨的機會,要不要先請示下李司膳呀?”


    李司一一臉恐懼的搖頭,拚命磕頭下去。


    “行啦,廢話少說,冷靜,藥方子就在這裏,你可有辦法證明你的清白?”劉太後道。


    “老祖宗,奴婢需要一盆清水。”冷靜道。


    劉太後命人端了盆清水來。


    冷靜來到桌子前,拿起那張藥方子,展開,輕輕鋪到水麵上,紙很快被水浸濕。


    孝帝“噗”的笑一聲,望了望劉太後的麵色,忙又正經起來,正色道:“冷司設,你這是想毀屍滅跡啊?朕還以為你有什麽好辦法呢。”


    冷靜沒有迴話,盯著水麵上的藥方子一陣子後,拿起太後日常用來翻書頁的小鑷子,輕輕的在洇濕的紙上摳著。


    孝帝伸長脖子,將腦袋湊近來瞧著,須臾工夫,指著那藥方子叫起來:“嗨,有趣,果真有趣,這字竟然摳出來了,冷靜,這究竟是怎麽迴事?”


    冷靜拿起小鏟子將藥方子從水中鏟出來,小心的放到桌上的絹布上,又拿起小鑷子仔細的將紙上的她的字一個個摳出來,放到一邊,方才放下鑷子,跪倒在劉太後眼前。


    “母後,孩兒明白了,冷靜這字是裱上去的!是後來被裱上去的,你瞧瞧,這寫在紙上的字遇水都散了,唯獨冷靜這幾個字沒散,不但不散,還摳得出來,明顯上麵有膠啊!怪不得這墨色看上去淺了許多。


    這是哪個做的局,真夠聰明的啊!是個人物!”孝帝豎起大拇指,怪笑道。


    劉太後不滿的瞅兒子一眼,冷笑起來:“你們三個倒是近前來看看,尚宮局自來是個靠本事上位的地方,如今竟也變了,竟也耍起了勾心鬥角的把戲,實在是讓哀家失望之至!”


    趙越三個磕頭下去。


    “李司一,是不是你玩的把戲,欲置歡喜冷靜於死地,是不是你想當這個尚宮?”劉太後冷聲問道。


    “太後,冤枉啊!奴婢哪有這樣的膽子!再說了,藥膳本是奴婢熬製的,出了事,自然奴婢的嫌疑最大,奴婢豈有蠢到作繭自縛的地步?”李司一大聲分辨道。


    “來人,將負責熬製梁司製藥膳的宮婢太監全都給哀家捆了,交由內侍監嚴加審訊,務要找出這害人的兇徒來!”劉太後怒喝道。


    “至於你們三個,要好知為之,若讓哀家查出,此事是你們之中的人所為,必誅九族!”劉太後怒氣衝衝的指著趙越三人道。


    三人抖衣而戰,一句話也不敢迴。


    一個宮婢走進來,在管雍耳朵邊說了幾句話。管雍點點頭,走到劉太後身邊,用不大不小,可在座的人都能隱隱約約聽到的聲音說道:“老祖宗,才剛照顧病人的宮婢來迴說,梁司製雖然沒醒,可剛才手指卻動了,


    我已經讓她將秦風叫來,再給診診,這兩天能醒也說不定。”


    劉太後點頭:“她若是能醒,那個害她之人必得顯形,歡喜應該知道不少事情,否則怎會遭此毒手。”


    孝帝微微打個嗬欠,立起身來,朝母後施個禮,笑道:“瞧瞧兒子這點出息,竟為了一群宮婢的爭風吃醋忙活了大半個晚上。


    母後也該安寢了,孩兒告辭。”


    劉太後將冷靜拉到跟前,怨恨的瞅了孝帝一眼,哼道:“都是你這個沒正經的皇帝,偏偏將這麽好的人兒賜與那個傻子做老婆。


    你是不是見不得你母親好哈?好容易找了個得力的人兒幫我,你倒又要走了。”


    “她就住在宮裏,每天都得見麵,你若是真心疼她,下道懿旨,令章搬出冷宮,住到外麵不是更好?”孝帝笑嘻嘻的說道。


    “放屁!”劉太後大怒,大罵一聲,黑了麵色。


    孝帝朝司馬南聳聳肩吐下舌頭,拉著他扭身便走。


    兩人離開仁壽殿,孝帝方才住了步子放開司馬南的袖子,,拍拍額頭,兀自笑一聲:“果然不行,朕還以為有一絲機會行得通呢。”


    “皇上是想利用太後對冷靜的喜愛,赦了九皇子?”司馬南冷聲問道。


    孝帝斜斜嘴角,哼一聲:“畢竟是兄弟,又是個傻子,看著可憐,想幫他一把,不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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