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太妃下床來剛穿了一隻鞋子,冷靜再次推門而入。


    九王爺正坐在椅子上喝水,麵色平靜,沒有一絲瘋傻的樣子。


    扭頭見了冷靜,麵上露出癡傻的笑來,剛喝進嘴裏的茶水順著嘴角溢出,活脫脫一付傻子的模樣。


    “冷姑娘還有何事?”周嬤嬤略不快的語氣問道。


    “敢問太妃娘娘,奴婢剛送來的那個天雞瓶,欲作何用?”冷靜略施個禮,問道。


    關太妃在床邊坐了,雙眸流露出熱切的光芒,微笑道:“如此貴重的東西,我當然不敢自用,自然是作為壽禮,待太後下個月壽誕,獻給太後了。


    你們張司設是個好人,她曾派人來問是否需要打造日用之物,周嬤嬤多嘴說我們一直身處冷宮,沒有好的禮物作太後的壽禮。


    沒想到她竟然真的就給我們送來了如此珍貴的天雞瓶,說起來,我還真的是要好好感謝她。”


    “這個天雞瓶,太妃娘娘還是自用罷,冷靜雖然進宮不久,可聽聞太後她老人家並不喜歡玉器。”冷靜有些幹澀的說道。


    周嬤嬤冷笑:“你也說了,你進宮不久,怎麽又知道太後的喜好,她最喜歡各色玉器,尤其是這種碧玉雕琢的花瓶水罐之類,


    你這孩子剛進宮,就想要你們司設大人的強,隻可惜這份聰明用錯了地方,來討好我們並沒有用,我們不過是這皇宮中的一汪死水,並不會掀起任何波瀾。”


    冷靜微微歎口氣,攤手:“周嬤嬤此話有理,是冷靜無理了,告辭。”


    “姑娘好走,恕不遠送。”周嬤嬤冷聲道。


    冷靜快步走出去。


    心中有些哀傷,來的路上,她已經看出了那瓶子的不妥,隻不知如何向關太妃說明。


    如果這有裂紋的天雞瓶送給太後,隻有兩個結果:


    一個是將這責任推到她冷靜身上,汙蔑她在送來的途中傷了瓶子。


    一個便是借此機會殺了關太妃母子,猶如十三年前劉太後找個莫須有的理由將他們打入冷宮一樣。


    冷靜更傾於後者。


    她不過是宮中一個無名宮婢,根本威脅不到任何人。不會有人設這樣的圈套害她。


    她本不欲管這件事,自古後宮爭鬥本也無對錯好壞之分,總是勝者王敗者冦,若今日帝位上坐著的是九王爺,打入冷宮的便是劉後母子。


    所以,她本打算做個冷冷的旁觀者。


    可九王爺哀求她的話卻打亂了她的心。


    九王爺是個癡兒,又一向深居冷宮,他是怎麽知道一個太醫的名字的?


    聽他喊江明的名字那麽自然親切,似乎他們是熟人。


    一個癡兒,能叫出一個人的名字,且叫的如些親切,這個人一定陪了他不少時日,一定在他心中留下過美好的印象。


    所以,冷靜的心便亂了。


    她肯定江明一定在暗中照顧他們母子,如果真是這樣,那她就該救她們。


    冷靜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麽想,她隻和道,一件事如果扯上江明,她好像就必須替他善後。


    江明想救的人,她就必須也想方設法去救他們。


    可關太妃他們明顯不領她的情。


    冷靜心裏也明白,像關太妃現在這種境地,是不會輕易相信一個陌生人的。


    她隻有將江明叫來,讓江明跟她們說。


    然而江明他?


    他肯讓她知道這個秘密麽?


    照顧一對這樣的母子,本就是殺頭的重罪,他又怎以肯讓冷靜知曉這件事?


    冷靜走進禦醫院的值班房。


    江明正坐在醫案後瞧書,見她進來,起身拱手一笑:“冷姑娘,進宮之後可還習慣?有什麽事走到這裏?可是尚宮局哪位女史病了,要下官去診治?


    這卻不合規矩,依例,要先上奏太後,由太後派人來叫禦醫官才是,你可知道,尚宮局是太後她老人家直接掌管的。”


    “宮中規矩不用江掌院教我,我都明白,像我這種職位,倒是有權在這皇宮裏走走,隨便指一件事,比如給哪位娘娘送東西了。”冷靜淡聲道。


    “所以冷司設這是走錯了路徑?”江明認真的問道。


    “沒有走錯,有件事想求江掌院幫忙,不知可否?”冷靜道。


    “姑娘請講。”江明作一輯,認真的麵色。


    “我剛進宮不久,身體抱恙,胸口疼的狠,又不想奏請太後大張旗鼓的請禦醫官去看,所以想私下請你幫我瞧瞧,你可願意?”


    冷靜低聲問道。


    江明哏一哏,不欲答應,卻又驀地想起司馬南來。


    司馬南去城外督軍,至少半個月才迴來。


    臨走之前,雖然沒對江明說,要他照顧冷靜,可他的意思,江明再明白不過,倘若這冷靜真有個三長兩短,他再交待不過去的。


    “姑娘是要在這裏瞧,還是迴你們司設房瞧?”江明皺著眉頭,略不快的問道。


    冷靜瞧了一眼旁邊藥房裏正在撚藥的幾個藥童,道:“還是去我們司設房罷,這裏說話也不方便。”


    江明無奈的歎口氣,背起醫箱,隨她出了值班房。


    “冷司設,去司設房並不是走這條路徑罷?”


    走了半晌,一直悶頭跟在冷靜後麵的江明實在是忍不住,低聲道。


    冷靜抬眼瞧瞧左右的光景,拍拍腦袋,懊惱的叫一聲:“哎呀,你瞧我這記性,她們告訴了我一條小徑,走起來快捷又方便,可能我記錯了,怎麽走到這裏來了?這裏好像離冷宮很近哦,真不吉利。”


    江明搖搖頭,轉身欲走,卻不自覺的瞧冷宮望了一眼。


    “哎呀,江掌院,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司設大人讓我去珠光閣鶯妃那兒拿個描金匣子迴去補補金粉,你先去司設房等我,我去拿了就迴。”


    冷靜忽然又大聲道,不待江明迴答,一溜煙的奔走,瞬間消失在林間的幽徑內。


    江明咧了咧嘴,歎口氣,搖頭,反正欠她個人情,就此還了就是。


    江明抬腳欲走,卻又停下,周圍寂靜無人,冷宮又近在眼前,他肅穆下麵容,走進去往冷宮的幽林小徑。


    ————————————


    冷靜抱著描金匣子走迴司設房,江明已經走了。


    孔令慈瞅瞅她手裏的東西,冷笑:“副司設大人,這描金匣子金碧輝煌的,你抱迴來幹什麽?”


    “我覺得光隻描金太單調了,所以想在上麵再鑲兩顆七彩寶石上麵,沒想到這個主意竟得到鶯妃娘娘的稱讚,所以就將匣子抱迴來了。”


    冷靜笑道。


    “別人都嫌活多幹不完,沒時間休息,你倒好,竟然還自出去找活幹,別怪我沒提醒你,話越多越錯,活也是如些,若是惹出什麽麻煩,你一個人承擔,不要連累我們這些人!”


    阮美玲冷笑著從門外走進來。


    “這個我自然知道。”冷靜微笑道。


    “司設大人要我來問問,你的炕屏畫的怎麽樣了?


    另外,讓我來告訴你,你才進宮,諸事不明,還是放聰明點,做人安分點,不要到處賣乖討好,小心賣了自己的命。”阮美玲又冷聲道。


    冷靜應著,將她領到炕屏前,揭開上麵的包袱,笑道:“美玲,你看,已經快好了。”


    阮美玲斜眼瞥了一眼,哼一聲:“這就好,管姑姑才剛傳話來,太後心情好,明兒要過來瞧瞧壽禮準備的怎麽樣了,到時候,是非要看這炕屏不可的,你可要謹慎小心才是。”


    “知道了,請司設大人放心。”冷靜道。


    隻聽一旁一直沒出聲的孔令慈冷笑一聲,伸手指著阮美玲道:“阮美玲,你不過是個八品女史,憑什麽在這裏指手畫腳的教訓副司設大人?


    你進宮也有七八年了,宮規都忘光了麽?以下犯上,什麽罪?你若不記得,我告訴你!以上犯上者,杖刑十,以儆效尤!”


    阮美玲瞳孔縮了縮,不由自主的後退一步,手扶住椅背,咬住嘴唇。


    “令慈,美玲不過是傳達司設大人的話,並不有以下犯上。”冷靜上前扯著孫令慈的袖子,低聲道:“勿怒,急怒傷肝,仔細身子要緊。”


    “阮美玲,你最好不要再狐假虎威,她們怕你,我並不怕你,少在我麵前擺什麽譜,拿什麽架子,大家不過一樣的女史,小心水太滿了溢出來淹死自己!”


    孔令慈怒道。


    阮美玲撅撅嘴,哼一聲:“不與你這個瘋子一般見識,你也不要恃才放曠,別以為司設司離了你就不行!”


    說著,便也急匆匆的走出去。


    孔令慈曾經打過她,她自知不是敵手,怕吃虧,故才先自走了。


    “離了我行不行,你心裏有數!何必拿大話唬人,等你的本事超過我,再說這話!”孔令慈在她身後大聲道,欲要追出去,冷靜扯住她。


    “令慈,息怒,這兩日多謝你幫我畫這炕屏,否則我也不能夠完成的這樣快。”


    冷靜倒了杯茶給她,笑道,將話題茬開。


    孔令慈喝了口茶,卻又冷笑道:“你不要以為我是幫你,我隻是怕你手藝不過關,帶累我們整個司設司跟著受罪!”


    “不管怎麽說,我還是要謝謝你的。”冷靜微笑道。


    孔令慈繃著臉點點頭。


    冷靜正欲再講話,隻見司衣司的一個女史探頭進來,一臉著急,見了冷靜,招手讓她出去。


    冷靜瞧了瞧孔令慈,再瞧瞧那架炕屏,麵露難色。


    “你去罷,是不是你的好姐妹裴少芬找你一起吃晚飯?你們才進宮不久,一定有很多話說,這炕屏交給我就好,橫豎隻剩下幾筆潤色,也用不了多少時間。”


    孔令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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