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兮的境遇,她也覺得心痛,林家出再多的錢尋醫求藥她都沒意見。可是若是要一個臉見不得人,還眼盲的兒媳,她接受不了。


    林家主母,男人不在的時候,得鎮得住整個林家。


    林淼若是認定了君兮,林家家訓又不得納妾,這條家訓讓她感恩了這麽多年,這是頭一次埋怨了起來。


    如果林家要是能納妾的話,兒子便是要娶小姑子留下的這個孤女,她也不會說什麽,大不了給兒子尋個能幹些的平妻。


    可有這條家訓壓著,讓林淼娶平妻納妾都是不成的。


    林淼派人去接君兮的的時候,又特意要了孔雀車,她當時同意,也是覺得君兮的身份配得上林淼,誰知君兮竟然遭此不測。


    秦氏是商女出生,很多事,她劃分得比誰都清楚。


    江南巡撫何大人是這兩年才上任的,林大爺跟何大人當年在書院念書那會兒就是之交好友,秦氏跟巡撫夫人因為丈夫的關係,一向也經常小聚。


    何夫人原本就是京城貴女出生,聽到湯圓那些罵人的話,麵上就是一僵。


    雖然她是個巡撫夫人,在江南也受盡了貴婦人們的吹捧,可迴到京城去,在哪皇親國戚關係盤根錯雜的地兒,說不定還沒一個王府小妾有麵子。


    林家雖然是商戶,可一旦沾上了個皇字兒,那就大不一樣了。


    得知林家有跟自家結親的意思,何夫人可是興奮得好幾晚都沒能睡著覺,又是給何婉婉裁新衣,又是給她買新發飾,教導她禮儀的同時,也在一邊打探對這場親事有威脅的人物。


    這不就打聽到了君兮頭上,知道對方是一個孤女,上邊沒有父母出頭,且君兮在京城的風評還不是很好,巡撫夫人可高興了一把,來之前,就教過何婉婉,讓她怎麽去拿捏一下君兮,讓君兮知難而退了。


    隻是巡撫夫人高估了自己的女兒,也低估了君兮。


    她偷偷拿眼去打量秦氏,畢竟自己也隻是府上一個客人,竟然做出了如此無禮的事,湯圓又指桑罵槐罵的這麽難聽,明著說是何婉婉沒教養,那句“了不得你有個娘”,卻是在說給她聽呢!


    秦氏卻隻喝茶,像是沒聽到湯圓的罵聲一般。


    巡撫夫人一顆心七上八下的,大抵是自己也覺得沒臉,男女婚配這事兒,素來都得男方先提出來的,若是女方開頭,就顯得輕賤了。她隻是聽到了一點風聲,就做出這些事來,秦氏怕是已經看低她家婉婉了。


    好好一樁親事,若是這麽就沒了……


    巡撫夫人心底暗恨,麵上卻還得僵笑著道:“林夫人,這茶也喝了過了,我家婉婉親自給您繡了一副荷塘圖呢,您要看看嗎?”


    隻有議親,才會看女子的繡圖,巡撫夫人這是在試探秦氏。


    那繡圖是她花了大價錢買來的,繡工精湛,她相信秦氏看了,肯定對何婉婉能改觀,自己的女兒什麽脾性巡撫夫人再清楚不過,對待下人雖然非打即罵,可對待長輩,那張嘴可討喜得很。


    而且何婉婉容貌也是不錯的,至少撐得起江南林家主母這個牌麵。


    聞言,秦氏放下了杯子,她是管賬一把好手,平日裏林大爺主外,偌大一個林家,上上下下要打理得井井有條,手段自然不差。


    眼風一掃過來,巡撫夫人就自知氣勢遜了三分。


    秦氏放下杯子,不鹹不淡說了句:“我今日有些乏了,改日再看吧。”


    改日,怕是沒有改日了,這門親事黃了!


    巡撫夫人臉上的僵笑都已經有些繃不住了,錯愣道:“這……”


    開了個話頭,卻又不知怎麽說下去,畢竟林家雖然請她們到府上做客,卻沒有捅破那層紙,她就是有氣也發不出來。


    秦氏眼眸淡淡一抬,輕輕拂了拂自己蜀繡湘西撒花簪金絲的裙裾,吩咐身後的丫鬟:“愣著做什麽?巡撫夫人要走,不知道送客嗎?”


    巡撫夫人氣得咬牙,秦氏這話明著是說丫鬟不懂事,暗地卻是說她賴著不想走呢!


    當即冷哼一聲,轉身就走。


    不明所以的丫鬟呆頭呆腦的,聽著主子們講話隻覺得像是打啞謎,但自家夫人都走了,她也得隻好小跑跟上。


    看著巡撫夫人怒氣衝衝離去的背影,秦氏搖了搖頭:“是我糊塗了,她都是這副德行,教出的女兒又能好到哪裏去。”


    另一個大丫鬟猶豫幾番,還是忍不住道:“夫人,您今個兒,怕是跟巡撫夫人交惡了,老爺那裏……”


    秦氏輕輕笑了一聲,“你覺得她那個性子,是能管得下後宅的嗎?”


    大丫鬟跟了秦氏有些年頭了,對內宅事物也是一把好手,當即就搖了搖頭,巡撫夫人那個性子,張狂也就罷了,偏偏狂得沒有腦子。


    何巡撫官場上是一把好手,但人委實風流了些,來江南這幾年,揚州瘦馬都帶迴去好幾個了,巡撫夫人仗著娘家的勢力,對著何巡撫新納的小妾們,非打即罵,完全就是潑婦的做法,後宅簡直可以用烏煙瘴氣來形容。


    連他們這些局外人都知道,何巡撫後來幹脆不帶人迴府上了,直接養外室。


    秦氏靠在了貴妃椅上,道:“水蓮,給我捏捏肩。”


    大丫鬟就給秦氏捏起了肩膀,秦氏才道:“一個女人,若是連自己男人的心都留不住,男人又怎麽會搭理她那些內宅瑣事呢?”


    秦氏是個典型的江南美人,看上去溫婉如水,隻有在對上那雙眼時,才會覺得這是一個不簡單的女人,她幽幽歎了聲:“有什麽樣的主子,就會教出什麽樣的丫鬟,君兮的丫鬟看上去呆頭呆腦的,可是比誰都精明,有這樣一個精明的丫鬟,她的主子還能差?可惜了……”


    可惜什麽,秦氏沒說。


    大丫鬟跟了秦氏多年,自然是心知肚明,她嗔道:“夫人這話在水蓮身上可就不對了,夫人是女中豪傑,這麽多年來管理林家上上下下,從沒出過半點紕漏,水蓮愚笨得很,沒學會夫人半點聰慧。”


    秦氏笑著點了點大丫鬟的額頭,“你啊,就會貧嘴。”


    見送走巡撫夫人的大丫鬟也迴來了,秦氏起身道:“走吧,去梨苑看看。”


    ————————————


    君兮進屋沒多久,湯圓就說秦氏過來了。


    彼時君兮正執了一枚棋子,正要落子,聽到湯圓的話,手勢頓了頓,再次準確無誤落到了棋盤線交叉口。


    湯圓這麽晃眼一看,竟覺得君兮雙目似乎沒有失明一般。


    “請舅母進來吧。”君兮話音剛落,門口處就已經響起了秦氏的聲音,“大侄女,舅母可算是不請自來了。”


    君兮起身,理了理衣襟,才對著秦氏福了福身子,淺聲喚了句:“舅母。”


    她今日梳著流雲髻,穿了梨花白的齊胸,外罩輕紗,臂上還挽著淺色的白紗,眼瞼處垂下的麵紗將一張臉捂得嚴嚴實實,一眼看去,隻覺得驚為天人。


    一般的美人,美的是皮相,讓人一見驚鴻的美人,美的是骨相。所謂傾國傾城,皮相骨相尚且不夠,還得看那周身的氣韻。


    秦氏第一次見君兮,那時君兮臉上還纏著紗布,現在一看,縱使見過美人無數,也隻覺得驚為天人。


    心下更多的卻是惋惜。


    “大侄女住的還習慣嗎?缺什麽盡管和舅母說。”秦氏上前幾步,親熱地執起君兮的手坐下。


    君兮不動聲色的收迴了手,淡淡道:“多謝舅母掛念,我這兒挺好的,什麽都不缺。”


    這話說得圓滑,秦氏又看了君兮一眼,這個侄女定然是知道她前來的目的的。


    巡撫夫人的女兒那話說得委實過分,君兮現在不跟自己訴苦也不跟自己告狀……是猜到這本就是她請巡撫夫人帶著女兒來府上一趟的目的,想要找自己的丈夫或兒子給她做主嗎?


    秦氏目光落到了君兮麵前的棋盤上,笑問:“大侄女這是怎麽下的棋啊?”


    她也是懂棋的,本以為君兮隻是亂下一通,定眼一看,發現黑白棋子廝殺慘烈時,瞳孔一斂。


    卻聽君兮平靜道:“棋盤在我心裏,我自然是知道該怎麽落子的。”


    秦氏目光沉沉地看著君兮,話卻是對著丫鬟們說的:“你們下去,我有話對郡主說。”


    秦氏的兩個丫鬟屈膝退下了,湯圓跟八寶卻沒有動,君兮側頭“看”向她們,“你們出去吧。”


    等關門聲響起,秦氏直接開門見山道:“想必郡主也知道我的來意了。”


    君兮從容不迫的摸索到棋盤上的交叉線,落下棋子,說:“我知道,我會和舅舅說,搬去莊子上靜養。”


    秦氏神色一變:“我不是那個意思。”


    君兮抬起頭,明明知道她雙目失明,可是秦氏就是覺得那雙眼的目光似乎能洞穿一切。君兮說:“您擔心的,也是我擔心的。”


    林淼為她做的,太多了些,多得她自己都覺得愧疚。


    她心底隻有一個君琛,再也裝不下其他人。


    秦氏今日之舉,是想要她認清現實,但秦氏不知道的是,她從來都沒有對林淼動過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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