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時候,大船總算是抵達了江南。


    林淼應該是一早就傳了信迴去的,大船靠岸的時候,就有江南林家的人備著馬車侯在那裏了。


    林家老夫人聽說君兮也來了江南,把自己貼身伺候的老嬤嬤都派去迎接君兮了,身穿石青色對襟比甲的花嬤嬤看著大船上陸續下來了許多人,就是沒瞅見自家少爺,也沒瞅見鎮北王郡主。


    正探頭探腦望著呢,就見甲板上走出一個比寒門仕子還寒酸的俊俏公子哥,花嬤嬤眼前一亮,忙招唿道:“少爺,您可迴來了!”


    “祖母竟讓您親自來了?”林淼罕見的沒有嬉皮笑臉,花嬤嬤一心想著的都是那素未謀麵的鎮北王郡主,也沒注意林淼的情緒,臉上都快笑出一朵花兒來,“可不是嘛,自從接到少爺您的飛鴿傳書,知道郡主要來江南,老夫人前幾天就把院子否給整理好的,還是但年大小姐沒出閣前住的梨苑,天天就盼著郡主來!”


    花嬤嬤往林淼身後看了一眼,侍衛倒是見到不少,王府的氣派十足,但就是沒見著君兮,她不由得問道:“郡主呢?都說大小姐生的這個小郡主在京城可是第一美人兒,老奴可盼著望上一眼呢!”


    林淼因為這句話臉色微變,道:“她……暈船,吐得厲害,現在不方便。”


    君兮受傷毀了容貌之事,目前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哎呀,那少爺應該走陸路的,走水路這一連十天半個月的,郡主怕是吃了不少苦頭!”花嬤嬤是林老夫人的陪嫁丫鬟,也算是府裏的老人,府裏的下人們都敬重她,府上的主子也沒把她當下人看。


    正因為如此,整個林家,也隻有她身為一股下人,卻敢這麽數落林淼。


    林淼勉強笑著應了聲是,對著後麵的車夫道:“把那孔雀車趕過來。”


    後麵的車夫馬上就趕著一輛奢華得叫人咋舌的馬車上前了。


    君兮腰上的傷讓她這幾天下床都成問題,自己走路疼且不說,姿勢也恁怪異了些,此刻就是墨姨抱著君兮下的船,加了一層紗幔的帷笠將君兮的臉擋得密不透風。


    江南林家是一方皇商,每次出行的排場都是極大的,何況今天還特意擺了排場,碼頭上有不少圍觀的人。


    皆是嘖嘖讚歎江南林家的大手筆。


    君兮眼睛雖然看不見了,耳朵卻是靈敏的,光是聽那些人的議論聲,就知道林家這排場肯定闊綽得叫人咂舌。


    眉心不由得攏了起來。


    軍隊打戰,楚國國庫空虛之時,稍微懂點行道的人都會收斂著些,怎麽林家還這麽鋪張浪費?


    “咦?船上那個被人抱著走下來的姑娘是誰?”


    “聽說是林家的客人。”


    “看這排場,估摸著那來頭也是不一般呐,林家都拿出孔雀車來迎接了……”


    已經坐進的馬車裏的君兮聽見外麵的議論聲,微微一怔,孔雀車,她是知道的,說來還是江南林家的一件寶貝,隻有林家主母能乘坐的一輛車,象征著的也是林家主母的權利。


    墨姨應該不知這孔雀車的寓意,放下君兮後就退出去了,湯圓八寶很快就擠了進來。林淼說七喜受了傷,還在修養,君兮一時半會兒的,也還沒抽出時去看七喜。


    “郡主,這馬車好漂亮……”湯圓一進馬車就驚唿上了。


    “我方才在外麵隻看到車簷上掛了五彩水晶流蘇,沒想到這裏麵更漂亮,這鋪墊子的是金紗美人緞,有市無價的東西,望親貴族偶爾得了一匹,也是拿來做團扇什麽的,林家葉太財大氣粗了些,竟然拿來當墊子!還有這小葉紫檀木桌,這流光杯……”湯圓嘴巴裏就差淌哈喇子了。


    君兮垂在兩側的手捏緊了自己的裙擺,她突然打起了車簾,她知道林淼就在外麵。


    果然,林淼一看她掀開車簾,剛翻上馬,就催馬過來了:“怎麽了?”


    殘陽落在她帷笠上,暈出朦朧的,淡淡的光輝。


    “給我換一輛馬車。”君兮說。


    林淼笑了聲,有些玩世不恭:“怎麽了?這是祖母的一片心意。這孔雀車,林家主母坐得,林家嫡女也坐得,你是姑姑遺女,坐這輛馬車沒什麽不妥的嗎?”


    他嘴角高高勾起,殘陽映照下,眼底卻又有著與之相反的悲傷。


    許是自己多慮了,君兮點了點頭,放下了車簾。


    等所有人都坐上多慮馬車,最後麵的一輛車竟是一個封閉的鐵籠,遠遠就能感覺到鐵籠裏的寒氣,仿佛是籠子裏裝滿了冰塊。


    圍觀的人正好奇地探著脖子張望,那邊林家人已經吆喝著滿大街的撒錢了。


    這是楚國的一個習俗,世家大族裏來了貴客,都是要撒銅錢,邀請撿到銅錢的一起歡迎貴客。


    不過這個習俗到了現在,基本上變成了府上有客,主人給府上的下人打賞些銀錢。


    以林家的闊綽,自然是一路撒錢到林家大宅了。


    人群一下子朝著車隊那邊湧去。


    十一這才指揮著餘下的赤雲騎,從船艙內搬出一口封閉的大鐵籠,鐵籠外罩著黑布,看不清裏麵是什麽東西。


    守在馬車前的侍衛打開了車上的鐵箱,果然是放了不少冰塊,他們將那籠子連著黑布一起放進的了鐵箱裏,期間籠子的裏的東西似乎掙紮了一下,發出一聲極具威脅性的低吼。


    侍衛們嚇得後退了半步。


    十一冷著臉道:“當心些,別傷到了裏麵的。”


    等打鐵箱落了不下五道鎖,十一才親自壓著這最後一輛馬車走。


    掩映在翠竹之後的一座高樓,恰好能將江邊的景色盡收眼底。


    軒窗半開,視線所及,是萬人歡唿著遠去的車隊。


    白衣黑發,眉眼淺淡如謫仙般的人,手裏捧著的那盞茶早就涼了,卻仍是沒有放下。麵前一盤黑白相殺的棋子,早就陷入了死局。


    一身粉衣,臉上稀疏落著幾顆雀斑的女童靈活地從窗口跳了進來,嘴巴一撇,有些不高興的模樣:“漂亮姐姐不漂亮了。”


    女童抬眼看向對麵的男子,歪了歪頭,似乎有些不解:“哥哥不喜歡姐姐了嗎?為什麽當時不讓我去救她?”


    楚城手裏的茶杯晃動了一下,灑出幾滴茶漬,濺落在了棋盤上。


    許久,才聽他道:“太過完美的東西總是惹人爭搶,贗品無論如何也比不過正品,那就隻能把原本完美的東西摔碎了。”


    女童正是桃夭,她似懂非懂的點頭,突然問:“可東西摔壞了,沒人會願意要了吧?”


    楚城因為這句話怔了怔,隨即笑了,蒼白,卻又偏執,“對啊,沒人會要殘敗的東西,隻有我要,她就隻剩下我了……”


    ………………………………………………………………


    林家人的好客,君兮算是見識到了三大姑八大姨,隔三差五又來來看她一眼,若不是林淼擋了迴去,君兮還真應付不過來。


    她真正見過的林家人,也就隻有她的舅舅舅母,還有外祖母。


    知道她的臉被燒傷,眼睛也看不見了,林家老太太當晚就哭得暈了過去,舅母也是悲慟不已,讓她好好養傷,尋名醫的帖子一波波從林家發了出去。


    她安頓下來後,林淼又出遠門了,說是親自去醫穀跑一趟,替她請神醫出山。


    江湖中傳得神乎其神的大夫一波波進了林府,又一波波狼狽而去。


    君兮手上的傷已經好了,眼睛……一直沒有起色,她知道複明的可能性不大了。


    湯圓一天十二個時辰裏,有八個時辰都在咬著帕子哭,倒是把自己的眼睛給哭得發炎了,弄得君兮又好氣又心疼。


    或許是已經死過一次吧,君兮倒是把什麽都看得挺開的,至少……她還活著不是嗎?


    臨安水患的事君兮一直都放在了心上的,什麽河神獻祭,什麽池塘水鬼,不過都是有心人耍的把戲。


    林家舅舅跟江南巡撫也稱得上是之交好友,君兮跟林大爺提了一次,林大爺也從林淼口中得知君兮就是那兒遇的難,當即就去了江南巡撫府上一趟。


    臨安縣令魚肉百姓,上任幾年毫無功績,還犯了幾莊命案的事一經證實,連帶李縣令那一檔,都被關進了大牢,隻待秋後問斬。


    因為河道失修,年年水患,愚弄百姓以獻祭少女的事傳到朝廷,天子大怒,又得知民間義商皆出了錢,願意休整河道,無需動用國庫,皇帝龍顏大悅,賜了那些義商一個虛名以示嘉獎。


    其中出錢最多的自然還是林大爺,臨安治水的事算是正式提上了議程,不管是護國公還是西伯侯都沒法用這個名頭在軍餉上打主意了。


    君兮一顆心是徹底安了下來。


    臨安縣的百姓不知怎麽得知的,那日路過臨安碼頭的,是鎮北王郡主的船,一個個對她感恩戴德,說是她教訓了李縣令,也是她看不過臨安年年大水的慘像,向朝廷請求休整河道,還給她雕了一座石像。


    君兮聽湯圓講完,還笑了好久。


    不管怎麽樣,君琛那邊軍餉上應該不會出事了。


    海東青兩日飛往塞北一次,君兮怕胡姨娘說的是真的,讓湯圓執筆,她念,寥寥數語,讓君琛防備著南疆蠱術。


    君兮特意告訴了墨姨她們不許把自己受傷的事傳信給君琛。


    許是戰事越來越忙,君琛迴信的次數越來越少,信紙上的字也是屈指可數。


    君兮在自己枕頭邊放了一個小盒子,裏麵全是君琛的來信。梨花開的時候,她的盒子裏信才一封。


    梨花謝的時候,她的盒子裏紙張過半了。


    等到夏荷開的時候,君琛沒有迴來,也沒有再給她迴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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