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很快就到了。


    今日便是長公主衛卿為了她,特地準備的別開生麵一場宴會。


    雖說如今她病弱之名傳遍天下,可她身後的沈家還是為她引來了不少的狂蜂浪蝶。


    沈梨頭疼的看著被盛裝打扮的自己,指了指鏡中人對著身側的衛卿說道:“娘親,您是多擔心您女兒我嫁不出去?”


    衛卿輕柔的笑著,拿過妝麵上的步搖,插在了她的發髻之中,她愛憐的摸著她的臉頰下來:“娘親不是擔心你嫁不出去,而是擔心你還惦記著那個渾小子。”


    步搖垂在小巧的耳畔,映著瑩然如玉的肌膚,沈梨瞧著倏然就覺得有些恍惚。


    竟然不由得想起原先在長安的時候,有個人最喜歡咬她的耳垂……


    “其實娘親也並非迂腐之人,隻要那小子家世人品還算過得去,娘親並不會阻礙你們的,可是暖暖,事到如今你為何就是不願吐出半個字眼了?難不成要你身子的男子,竟然這般不堪嗎?”


    溫聲細語在耳旁響起,那一字一字的就像一根針似的,不留分毫的紮進了她的心口。


    沈梨張張嘴,半響之後,才艱難的吐出一句話:“他挺好的。”


    “哪兒好?”衛卿逼問,“但凡是有一丁點好,你至於將人舍棄了,自個迴來嗎?”


    “娘親也不強求他有個什麽家世,但凡算是清白人家的,娘親也都認了,他是嗎?”衛卿又道。


    身後沽酒的臉色有些古怪,他覺得姬以羨不但身家清白,論起尊貴來,那也是可媲美衛隅的人物,隻是姑娘若是敢說,隻怕今兒就要被衛卿強擰著上花轎了。


    沈梨輕歎一聲:“娘親,我已經答應你出去同各家的公子見一見了,這事你就別問了。”


    衛卿恨鐵不成鋼用手指戳了戳她的額頭:“你呀你,是不是眼瞎?”


    將沈梨給打扮完後,衛卿這才心滿意足的先帶人走了。


    留下沈梨對著銅鏡長籲短歎的,半響未語。


    過了許久之後,她才有氣無力的半側了身子:“傅三公子來了嗎?”


    闌珊聽見這個名字,立馬就警惕起來,還不等她開口相勸,就聽見身後的沽酒抱拳道:“傅三公子一來,屬下便讓人跟著他,如今他正一個人在花園中假山那看滿池枯荷。”


    “如今都是冬日了,哪裏來的什麽枯荷。”沈梨說著,慢慢的起了身,“我過去見見他,你們就別跟著了。”


    闌珊還想開口相勸,就被沽酒在身後眼疾手快的點了啞穴:“姑娘請。”


    她去的時候,北風正凜冽而至,傅燕然的衣袍被吹得翻飛,他正背對著站在池塘邊上,池塘中什麽都沒有,隻有一汪碧水,麵上漾開波紋幾許。


    她用手指壓了壓耳旁被吹起的長發,別在小巧秀致的耳後:“傅三公子。”


    清清冷冷的女聲響起,是意料之中的熟悉,傅燕然溫潤雅致的麵龐也帶了幾分笑意,他轉身拱手:“宜薑郡主。”起身後,瞧著她眼中倒是不由得帶出了幾分驚豔來。


    他一向都知沈家的姑娘個個都生得美,其中以沈梨為首,要不然也不會讓他年少時也不由得對她生出了幾分旖旎來,這著實是因為皮囊惑人的緣故。


    而沈梨生得最好的,便是那一雙靈秀的眉眼,如遠山薄霧,也似春水漣漪。


    沈梨往前走了幾步,與傅燕然並肩而站:“此處寒涼,也無甚什麽人,不知傅三公子不在前堂湊熱鬧,來這兒做什麽?”


    傅燕然眼中似蘊含了水波,聽見她這話竟然蕩漾開,他低笑著:“自然是為了讓郡主找我,畢竟前麵人多,不太方便說話,郡主以為了?”


    “其實我是不大願意同你說話的。”沈梨道。


    傅燕然毫不在意的一笑:“不知可是傅三做錯了什麽,惹了郡主不開心?”


    “你我之間何必在此裝傻充愣的。”沈梨偏頭看他,“或許是傅三公子貴人多忘事,忘了沂州發生的事,可需要我提點幾句,看看傅三公子能不能想起些什麽來?”


    傅燕然聽見這話,不由得又笑了:“郡主還真是好記性,不過此事都過了這般久,郡主竟然還念念不忘的,著實是讓傅三感到幾分慚愧。”


    “傅三公子想要我的命,我自然得好好地惦記著,免得哪一日,一時疏忽大意,就又遭到傅三公子的手中了。”沈梨瞧著他,“傅三公子如今腳下站著的地兒,可是我沈家的地盤,您就不怕嗎?”


    傅燕然道:“自然是怕的,不過在怕,也得瞧瞧郡主選夫,免得日後傅三迴了長安,不太好給王爺交差。”


    “王爺?”沈梨愣怔,半響之後,才低頭苦笑,“以前就是聽你們世子世子的喚他,都忘了他如今已經承襲了他父親的爵位,是大燕的廣陵王了。”


    “如今郡主不是知道了嗎?”


    沈梨點點頭:“是呀,知道了,那我這事他知道嗎?”


    傅燕然一聽,頓時就警惕起來,他心下七拐八拐的,然後在沈梨冷冷淡淡的目光中,才溫煦一笑:“自然是知道的,要不然王爺不會將我給派過來了。”


    “王爺還說,等著郡主覓得如意郎君,你們大婚當日,他必定備一份大禮,好好答謝郡主,恭賀你和你的如意郎君白頭偕老。”


    沈梨極冷淡的點頭,麵上未露出半分情緒來:“那他是不是要和陶姑娘成親了?”


    “是呀,他們成婚的日子已經擇定了,便是過年那幾日,有個黃道吉日,最適合婚嫁了,王爺還讓傅某帶句話,不知郡主可有閑心過去觀禮?”傅燕然繼續道,“畢竟你們也曾是夫妻,所謂千年修得共枕眠,王爺還是希望他再娶之日,郡主能在場恭賀他和陶姑娘琴瑟和鳴的。”


    挾著寒氣的北風簌簌而過,沈梨隻覺得她四肢僵硬的半分不能動彈。


    就連嘴角的笑也帶上了幾分勉強:“傅三,你覺得你說的話,我會信幾分?”


    “郡主信也好,不信也罷,那都是你的事,傅三也隻是負責將王爺的意思帶到。”傅燕然又道,“還忘了說,王爺還讓傅某轉告你一聲,你派過去的人,實在是太大意了。”


    沈梨豁然抬頭,眸子冰淩淩的。


    傅燕然依舊是一臉溫煦的笑容,半分不曾改過:“時日不早了,我大哥還在前院等著傅某了,就先告辭了。”


    語畢,傅燕然轉頭欲走,還未走上兩步,就聽見女聲再次傳來:“他還好嗎?”


    傅燕然眯著眼笑:“挺好的,加官進爵,嬌妻在懷的,能有什麽不好?”


    “畢竟世人常言,人生四喜,莫過於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久旱逢甘露,他鄉遇故知。如今王爺占了前頭兩樣,正是春風得意之際,怎麽會不好了。”


    沈梨頷首:“那就好。”


    “告辭。”傅燕然拱拱手,笑容溫存的揚長而去。


    池塘邊,沈梨捂著自己的嘴,一股溫熱的倏然從嘴中噴湧而出,她極緩極慢的將手放下攤開,隻見白嫩的掌心中,血正往四處蔓延開,還有些從指縫中流下,滴在了池塘邊上。


    “姑娘。”沽酒不安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無事。”沈梨若無其事的將手收迴去,“隻是覺得這兒有些冷罷了。”


    她蹲下身用池塘中的水將手洗了洗後,這便帶去轉身帶著闌珊去了前院。


    各家的適齡的公子已經到了,正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談天說地的,還有不少的世家貴女,也混跡其中,與相熟的友人說笑。


    沈梨進去的時候,院中交談的聲音倒是停了幾處,還不等他們上前問安,雲衡便招手將人喚了過去。


    他們所處的地兒是一處攢尖的亭子,四周為了遮風已經掛上了幔帳,將他們的身影倒也遮掩了七八分,沈梨的目光在亭子中幾人身上轉悠了一圈後,便明白了。


    除了南家,其餘幾家竟然都聚齊了。


    沈然起身讓了一個位置給她:“怎麽現在才來?”


    “外麵涼,走到一半便迴去加了件衣裳。”沈梨笑了笑,順從的在沈然身邊落座,“溫少主,傅公子許久不見,近來可好?”


    傅燕亭拱手一笑:“承蒙郡主掛念,傅某身子還算康健。”


    溫寄離的說辭也與他無二,後又道:“倒是第一次聽聞郡主竟然身患宿疾,不知郡主身子可曾好些?”


    “還就是老樣子,說不上好與不好的。如今也不過是混日子罷了。”沈梨展顏一笑。


    溫寄離頷首:“我有一表弟,頗有些天分,如今正是濟世堂的少堂主,不若我代為引薦引薦?”


    沈梨還未答話,就瞧見傅燕然眉宇間浮出了幾分看戲的意思來,她收迴目光,答道:“心脈衰竭,縱然是華佗在世恐怕對我這病也是束手無策,又何必勞煩溫少主的表弟了。”


    “況且金陵與長安相距甚遠,還算了吧。”


    “郡主不瞧瞧,怎麽知道治不好?”溫寄離又繼續規勸。


    溫家與傅家不同,他們雖都是依附大燕,可溫家大多出的都是醫者,極少有人走仕途,而傅家就恰恰相反,幾乎傅家各個子弟,不是從文就是從武,為大燕效力。


    是以沈家與溫家的關係尚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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