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族長的主持下,周仁鬆夫婦被風風光光下葬安息。但隨後,對於周正的懲罰,也在宗族的祠堂裏,緊鑼密鼓地開始了。


    族老們對於周正往年來的惡行深惡痛絕,一樁樁一件件,有憑有據。最終匯集在一起,為他定下十樁大罪。


    第一樁,就是氣死父母,忤逆不孝,屬於十惡不赦的大罪!按族規,應該被亂石砸死,並且清出族譜,不得安葬於祖墳。


    也就是說,不用看其他九樁罪責,單第一條,就已經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周正,恭恭敬敬跪趴在地上,痛哭流涕。唯唯諾諾細聽眾位族老長輩的痛斥和譴責,不敢有一分一毫地反駁和辯解。


    最後,等到罪狀全部念完,族人的議論聲漸漸平息,族長發話,問他“還有什麽可說的”時,他才誠惶誠恐抬起頭。


    “族長爺爺,眾位爺爺、伯伯、叔叔們,我不敢狡辯我年少無知、少不更事,犯下了大錯。這件件樁樁都是事實,我都承認。我知道,如果我再不悔改,就算不是這一次,我父母早晚也會被我氣死。我該死!我對不起我爹娘!嗚嗚!


    族長爺爺,我罪該萬死!但我爺爺、我父親他們是無罪的。這一支周姓,從我爺爺起一直是一脈單傳,看在我爺爺和我父親為族裏效力多年的份上,不孝兒孫隻有一個小小的請求。


    緩我兩年,等我十五歲成人,為這一支留個後,那時候,要殺要剮,全憑族長爺爺發落!


    族長爺爺,眾位爺爺、伯伯、叔叔們,您們也不願意眼睜睜看著我父親這一脈斷了根吧?那樣,就算死了,我更沒臉去見我的爹娘了!


    求族長爺爺開恩,求眾位爺爺、伯伯、叔叔們開恩!


    我就想留個後,並不敢貪圖活命。我願意把家裏的所有家產全部充公,全部交給族裏。隻求給不孝兒孫留個安身之地就行!


    求族長爺爺開恩,求眾位爺爺、伯伯、叔叔們開恩!”


    周正說的聲淚俱下,讓旁聽的眾人無不動容。


    一位族老對著族長率先開口,“老五,咱們立族規,是為了懲前戒後、以儆效尤,是為了族裏的子孫都能走正道做好人。根本目的上,不是為了懲治,而是讓犯了錯的族眾能夠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周正雖然罪不容恕,但他已經有了悔改之心。況且,他的要求也合情合理。你看,是不是給他一次機會?”


    沒等族長發話,另一位族老也對族長開口說道,“五哥,周正的罪狀,除了第一條,其他的都是玩劣荒唐之舉,並沒有什麽傷天害理之事。


    再說,第一條氣死他父母的事,其實咱們並沒有真憑實據。但周正卻痛心承認了。可見他悔改之心切切!


    五哥,三叔說得對,咱們立族規,是為了治病救人。對於周正,不妨網開一麵,以觀後效。”


    這位族老的一席話,引得眾人竊竊私語,不少人的看法都有了變動,紛紛點頭認可。


    其實最關鍵的是,周正捐出了所有的家產,那可是一筆不菲的收入。


    周仁鬆是縣裏的首富,除了千頃良田,還有很多商鋪、房產。雖然,這幾年被周正敗家的差不多,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折算起來,至少還有幾十萬兩銀子的剩餘。


    交到族裏充公,那也就意味著,家家都有份,人人能分到錢。所以,族人對周正的看法大為改觀。都覺得這孩子是浪子迴頭,終於懂事了!


    雖然,若是處死了周正,他的那些家產最終也會被充公,但名不正言不順,還有巧取豪奪之嫌。不管什麽時候提起,都會成為族裏的一個汙點。


    反倒是現在,周正以家產換一命的處理結果,大家都覺得心安理得,皆大歡喜。


    “不可!”見族長都開始輕輕額首,一名族人憤怒地站起來。


    周正舉目觀望,原來是自己的伯父。


    當年,自己的爺爺一脈單傳,到了三十歲竟然還沒有子嗣,不由心慌起來。當時,經族裏商議,把爺爺堂哥家的二兒子過繼到爺爺膝下,就是這個伯父。


    可造物弄人,不成想,沒有兩年,爺爺堂哥家的大兒子竟然意外身亡。堂嫂非要把自己的兒子要過去。要不,不要孩子,但必須分一半的家產給他們,讓他們兩口養老。


    爺爺當然不同意,一怒之下就把孩子又退了迴去。


    也可能應了善有善報那句話,就在還迴去那個孩子不久,周正的奶奶懷上了他的父親周仁鬆。


    爺爺堂哥一家過得並不如意,後來更是徹底衰敗起來。爺爺奶奶心善,對曾經過繼來的孩子依然照顧有加,還讓周仁鬆把那個孩子當成兄長看待。


    所以,自從出生,周正就有了這個沾親帶故又非至親的伯父。


    可自小,他對這個伯父就沒有什麽好感。別人不知道,但他心知肚明。自己學壞,很大程度上全托這個伯父的有意照拂。


    “族長,三叔公,六叔。周正罪不容恕!這種無父無母的不孝子孫,如果不殺,還怎麽教育族裏的其他孩子?讓這些孩子怎麽想?打罵父母都無所謂?隨便犯錯?甚至殺人放火都行?反正,隻要悔改了,就啥事沒有!”


    “仁明,休得胡言!”六叔第一個蹦出來,“你說說,周正殺人放火了嗎?又怎麽無父無母了?他是打過爹還是罵過娘?”


    “那倒沒有。但他經常頂撞他父母。”


    “你小時候沒頂撞過你父母?你記不記得,我還替你爹打過你屁股!怎麽著?你也想被亂石砸死?”


    “六叔,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就是他平常就常常氣仁鬆兩口子,仁鬆吐血的根子,就是被這小畜生氣得。所以這次,仁鬆兩口才會被這個小畜生活活氣死。”


    “證據呢?”


    “證據?仁鬆是怎麽死的?是打這個小畜生的時候死的。這個大家都知道。為什麽打他?還不是因為他跟棠氏勾搭成奸!”


    他指著周正喝道,“你自己說說,是不是這樣?”


    周正還是誠惶誠恐的表情,但他堅定地搖搖頭。


    “什麽意思?你打算耍賴不承認?”


    “伯父,你說我跟棠氏不清不楚,你親眼看見了?”


    這話倒把周仁明問愣了。他要敢說親眼看見,立馬會有人問,當時他怎麽會在棠氏的房裏?到時候,他自己有理也解釋不清。


    所以,他違心地搖搖頭,“沒有!但大家都知道。”


    “大家是誰?誰看見了?再說,周正還是個孩子,根本不懂人事,這種話你也能信?”又是六叔站出來幫腔。


    見周仁明被問得啞口無言,周正乘勝追擊。


    “伯父,你說我父親是因為這個事被氣死的,也是你親眼所見?”


    “沒有。但我有證人。就是當天打你的家丁。我現在就可以把他帶過來。”


    “好。我也有證人,是我的管家。他當時全程都在,他能夠證明我父親的死跟這件事無關。”


    “呸!你的管家?那還不都聽你的!你們是不是早就串通好了?”


    “伯父,我年紀小,有件事情想請教。”


    “說!”


    “我的管家為什麽要聽我的?為什麽要跟我串通?”


    “聽聽,多幼稚啊!你的管家,是你付錢給他的,他咋可能不聽你的?”


    “那我的家丁也是拿著我們周家的錢,為什麽不聽我的,卻聽伯父的?難道是因為伯父給他的錢比我多?”


    “別胡說!那是因為人家…有正義感…那個…看不慣你這種不孝之徒!”


    “伯父,你可能不知道,那個家丁,他差點把我打死!我頭上的傷還在呢!”


    說完,不等周仁明狡辯,他衝著族長大聲喊冤。


    “族長爺爺,我承認我是個不孝子孫。但有人拿我爹的死做文章,故意冤枉陷害我,這個我不認!


    都說我爹是被我氣死的,但當時的情況是,那個家丁故意要打死我!那時候,父親阻攔不及,才會急火攻心,不幸離世。家母也是因為承受不住父親離開的巨變,才猝然離世。


    我後來想過,那個家丁與我們家無冤無仇,應該是背後有人指使。可一直到現在也沒有找到他人影。沒想到,他竟然躲在我大伯父家。


    這讓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我十歲那年,家父曾經說過,如果我二十歲之前還頑劣不知道悔改,他死之後,家裏的所有財產全部給大伯父的兒子,並立有字據給了大伯父。


    族長爺爺,請您為孫兒做主,一定是大伯父指使那個家丁,要把我打死,然後再害死我父母!他好讓他的兒子繼承我們的家產!”


    周正邊哭邊控訴,說得入情入理。祠堂裏所有的人都拿著不善的眼光盯著周仁明。


    周仁明大唿冤枉,可這個時候,已經沒有人再相信他了。


    他竟然敢動大家夥到手的利益!不引起公憤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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