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天神箭閃著寒光的箭鏃指向他,折紙妖卻並沒有顯出絲毫的慌亂。他淡淡笑笑道。


    “這就是最後殺死蜃氣妖的招數吧。你們剛才在它的幻夢空間裏鬥得你死我活,經過我都清楚得很哦。這一招對我是沒用的,別費勁了。”


    “別想花言巧語地迷惑我,我才不會上你的當。”應龍絲毫不放鬆拉緊弓弦的手,身體紋絲不動。


    “哎,真是傷腦筋。我又不是蜃氣妖,才不會隨便說假話騙人呢。”折紙妖撅撅嘴想了想,站直身體,將雙臂向兩側張開,道。“那好,你不信的話,自己射一箭便知道了。”


    應龍眼神中閃過一絲猶豫,但是很快又消失了。“不!我一定要相信自己的決定!他隻是在虛張聲勢,我絕對不可能算漏什麽。”


    他大喊一聲,想是要用聲浪將心中的猶疑驅走般,右手猛地鬆開弓弦,震天神箭咻地脫離了九轉玄弓的桎梏,帶著風聲向折紙妖射去!


    奇怪的是,麵對如此迅猛的攻擊,折紙妖居然站著一動不動,麵帶微笑,就好像根本沒有看見過震天神箭一樣。


    震天神箭的速度太快了,竟讓眾人都來不及驚唿,便從側麵看到了折紙妖被神箭橫貫而過的景象。


    “好耶!大哥哥贏了!”香奴雀躍道。


    “不對!折紙妖的妖氣還沒有消散,情況不妙!”


    誰也沒有人像應龍那樣從正麵看清楚了折紙妖如何奇詭躲過這一箭的過程,也無法體會應龍那種張開口卻喊不出來的巨大驚愕。


    他萬萬沒有想到,折紙妖的妖術居然也可以用在自己的身上!


    混元金鉸剪在震天箭射中折紙妖的一瞬間,快速地從他的身體中間一掠而過,將折紙妖剪成了兩半。


    而震天神箭正好從這兩半中間高速飛過,停在空中,麵對兩股相同的氣息,不知該如何攻擊,發出啾啾的鳴叫聲。


    被剪開的兩半折紙妖慢慢變成兩個一模一樣的人形,並排站在一起。兩個相同的聲音一起說道。


    “怎麽樣?我說得沒錯吧。我對你的震天箭非常了解,你肯定射不中我的。”


    “怎麽可能!”應龍的手指緊緊扣著弓弦,竟沒發覺已經被弓弦拉開了一條傷口。鮮血順著弓弦流了下來。他狂怒地甩頭大喊。“我不相信!再吃我一箭!”


    他同時在弓弦上搭上兩支箭,瞄準後用力射出。箭發出破風疾掠著的鳴叫,兩隻箭簇分別指向兩個折紙妖。


    “我不是說過了嗎,再試多少次,結果都是一樣的。”


    折紙妖輕蔑地迴答道。應龍這舉動在他看來隻不過是臨死前不甘心的垂死掙紮。混元金鉸剪這次橫著飛了過來,將他的身體立刻分作四份,而兩支唿嘯著的震天神箭,正好兩爿身體的中間飛了過去。


    又如同剛剛開始一樣,四爿被分開的身體慢慢變成了四個一模一樣的折紙妖。


    沒想到這家夥居然這麽厲害……”張尋說著,抽出背上的桃木劍就欲上前。


    “別過來!”應龍抬起頭,雖然汗水已經將額前染得透濕,但是眼神中的堅毅卻絲毫未磨滅。“別過來,賢弟,這是我的戰鬥!我有辦法對付這家夥!你們要相信我!”


    張尋急得大吼:“大哥,現在不是嘴硬的時候。你要贏折紙妖,恐怕隻有發生奇跡才能辦得到。”


    話音未落,他感到手臂被人死死拽住,猛地迴頭,香奴瞪著眼睛對他拚命搖頭:“小哥哥,我相信大哥哥能贏的,你也一定要信任他。”


    夙夜也走過來,安撫張尋道:“公子,請相信大哥。他一定會有辦法的。”


    “瘋了……你們簡直失去理智了嘛。”他話雖如此,卻慢慢把劍收了迴去,嘴裏自言自語道.“我也是個瘋子。”


    “多謝你們……”應龍喘了口氣,抽出箭壺中最後剩下的四支震天箭,搭在弓弦上用力拉開,嘴裏說道。“這一箭,我一定會射中的!”


    “哈哈哈哈!”折紙妖狂笑起來,四個相同的聲音仿佛迴聲一樣在空曠的大廳裏響著。“來吧!讓我粉碎你們最後的幻想,還有那脆弱得可笑的友情吧!”


    震天箭嗖地從弓弦上彈出,飛快地射向折紙妖。


    混元金鉸剪刷刷在空氣中飛舞著,將折紙妖的身體分成了八份,四支震天箭再次毫無懸念地穿過空氣,停在了半空中。


    奇跡並沒有發生。


    張尋等人卻並沒有說一句話,隻是默默地注視著戰鬥中的應龍和折紙妖。


    應龍仿佛卸去了全身最後一絲力氣,雙膝猛地跪下,就在即將接觸地麵的一瞬間,他用左手勉強地撐住,大口喘著氣。


    另一邊,混沌也明顯占據了上風,將雷獸紅牙死死地壓在了身下。


    “早點放棄不是更好嗎?”折紙妖歎了口氣。八個同時響起的聲音聽起來讓人有些頭疼欲裂。“我不是一開始就說過嗎,我喜歡厲害的人,因為他們使盡渾身解數之後還是贏不了的那種絕望的、悲慘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是仙樂一樣……”


    說著他閉上眼睛,手仿佛在空中擊打著節拍,神情寫著說不出的陶醉:“快點哭喊吧,讓我饒你的命,饒你們所有人。我喜歡聽到這聲音,快點!”


    “嗬嗬……嗬嗬……哈哈哈哈!”低垂著頭的應龍突然發出低沉的笑聲,繼而聲音越來越大,竟然變成了一陣肆意的爆笑。


    “你笑什麽!”折紙妖也被他笑得如墜五裏霧中,厲聲問道。


    “哈哈哈!”應龍慢慢停住笑聲,站起身來道。“折紙妖,你太自負了。你以為我應龍就那麽蠢,明知你有這樣的異能,還一次又一次地發出死心眼似的攻擊嗎?你太小看我了。看看你的腳下有什麽吧。”


    折紙妖心裏一驚,八個腦袋同時低頭,看見腳上隱隱纏著一道綠色的靈氣。他用力甩了甩腿,卻怎麽也甩不開靈氣。


    “沒用的,這是純淨之靈的氣息,足以束縛你很久了。”應龍微笑道。


    “纏住我又怎樣,你別忘了,我可以剪開自己的身體逃脫。”


    “你已經來不及了。靈氣已經滲入了你的身體。”


    “就算如此,你已經沒有了震天箭,也拿我沒有辦法。待會兒混沌打倒了你的式神之後,便是你們的死期。”折紙妖狠狠地道。


    “你難道還不明白嗎?我已經知道你的弱點了。”應龍悲哀地看著折紙妖道。“要破你這法術,隻要將你的身體重新恢複原狀不就好了嗎?”


    “哈哈!我以為你想出了什麽好主意。”折紙妖彎腰大笑起來。“原來就是這麽個辦法。告訴你,沒有我發號施令的話,身體就永遠不可能複原。”


    “那可不一定!靈獸英招,召喚!”


    長著虎首人身馬腿的靈獸從應龍身上透出的綠光中走了出來,大吼一聲。


    “你可能還不知道這靈獸的本事,我來跟你說一說。你身上的綠光就是我用它的力量布下。它的能力是治愈和防禦的術法,這下你應該明白了吧!”


    折紙妖的眼睛在下一個瞬間睜得大大的,裏麵突然現出驚恐來。


    “難道……難道你是想……”


    “不錯!既然你能剪開身體,我也能用英招的能力將你的身體複原。式神術,神光天浴!”


    “混元金鉸剪,快把我剪開!”折紙妖掙紮著命令剪子。


    但是他的身體除了開始不斷向一起收攏之外,卻聚合不起一點靈力來。


    應龍不斷驅使著神光天浴的力量,同時嘴角浮現一絲笑容:“看起來今天最後要喊出求饒的那句話的人,似乎正是閣下你啊。”


    “啊——”折紙妖現在連討饒的話都喊不出了,八個身體被無形的力量從四周不斷拉向中間。他感到扭曲的力量在自己身上拉扯著,身體的各個部分好像被重組了般。神光消失之後,他抬起胳膊和腿看了看,自己已經從八個分身被英招的恢複術重新組合在一起。


    他感覺到背後一陣此起彼伏的嗡嗡聲,還來不及發出慘叫,七支震天箭接踵而至,猛烈地貫穿了他的身體,嘴裏立刻被不斷湧出的鮮血堵住了。


    他的身體慢慢霧化、消失、升騰……最後在地上殘留下了一張布滿窟窿的紙人形。


    天界。九黎天宮碧霄宮內。


    碧霄宮的名字聽起來清新淡雅,頗有一股文墨氣質,但從室內陳設著的各種奇形怪異的兵器、以及裝點在大殿內的麵目猙獰的野獸紋飾來看,實在難將它和風雅二字聯係起來。


    外披黑色鎏金大氅、內著鐵灰色古舊甲胄的天宮尊主正端坐於案前,眉頭緊鎖,目光在擺放於前方的羊皮地圖上不斷逡巡著。


    案前的階下跪著貼身侍衛鐵鍔,旁邊還跪著一個身形瘦小、蓬頭垢麵的男子。


    那男子看起來十分緊張,渾身上下密布各種各樣的傷痕,汗水夾雜著各種汙垢讓他身上散發出一股難聞的臭味。他的頭發上麵沾滿了紅色的血跡,身體緊緊貼伏在地麵上,好像在不停的發抖。


    “飛蟬子,淩霄殿的軍隊來了多少?領兵的是誰?”


    天宮尊主開口問道,聲音低沉有力,穿透了殿內的沉悶。


    伏在地上的矮瘦男子抬起頭來。他的臉上沾滿了未能擦盡的血跡,急促的喘息帶動著麵部的肌肉不停的抽搐,眼睛睜得很大,幾乎占據了整個臉龐的一半。


    “稟……稟尊主。淩霄殿的兵馬不計其數,約莫有幾十萬之多。領兵的是托塔天王李靖,另外還有哪吒三太子、四大天王和風雷二將為其開道。屬下和五弟、九妹拚死抵抗,但終究寡不敵眾。為掩護屬下迴來通報消息,五弟和九妹已經……”


    他停止了說話,聲音哽咽起來,忙伸出袖子用力地抹了抹眼淚。


    “身為我族將領,怎麽能跟個女人一樣哭哭啼啼的!”鐵鍔直起身來吼道。


    “鐵鍔,讓他痛快地哭一場吧。”尊主伸出手止住貼身侍衛的咆哮,淡然道。“他們岐山九秀自小情同手足,曆經磨難隻剩下他們三人,從來沒有分開過,卻沒想到居然會落得個這樣的結局。哎……隻怪我太過相信盟約,才會讓淩霄殿的狗賊趁虛而入。看樣子恐怕玉帝是想畢其功於一役,徹底將我天宮勢力從上界鏟除掉。”


    “尊主,按照淩霄殿狗賊的進軍速度,攻入碧霄宮隻是時間問題了。眼下該如何是好?”鐵鍔問道。


    天宮尊主思索了一下道:“鐵鍔,速速召迴魔轍的部隊,暫時不要管下界的事情了。保護天宮的安全要緊!”


    “屬下遵命。”鐵鍔磕了一個響頭,又問道。“不過,魔轍一向心懷不軌,恐怕這次會抓住淩霄殿入侵之事大做文章。而且他現在手握兵權,更有恃無恐。我擔心他會對您不利。”


    “此事我明白。”尊主站起身來,黑色的大氅甩向身後。他走到身後的兵器架旁,伸手撫摸著一把寒光粼粼的戰斧。這斧上繡著幾十種奇異的走獸圖案,斧刃上還豁了一口,顯然是經曆過無數次大戰的神兵利器。“但眼前的形勢,也容不得我再多考慮了。隻要能拯救天宮的命運,就算犧牲掉我一個人又有什麽可惜呢。”


    天宮尊主笑了笑,單手握住斧柄用力一提,巨大的戰斧竟被他單手拿起。在手上唿唿轉了一圈之後,他又頗為得意地揮動了幾下,戰斧掀起的颶風幾乎將大殿整個翻起來。“況且有這杆斷天神斧在手,我也不會坐以待斃的。在魔轍的部隊到來之前,就由我來抵擋淩霄殿的進攻。飛蟬子,帶路!”


    飛蟬子應了一聲,感激涕零地從地上爬起來,身體化成一股黑霧飄向殿外。


    應龍一行人小心翼翼繼續深入地牢。在打敗了折紙妖之後,地牢裏重新恢複了靜謐,但在這死一般的沉寂背後,一定埋藏著未知的兇險。雖然時間緊迫,但眾人卻不敢大意,隻能謹慎前行。


    走過一段狹長的通道後,眾人再次進入一個開闊的地方。應龍點燃手中的火折子,微弱的光芒照亮了他身體周圍的一小塊地方。四周沒有人跡,隻聽見水滴滴落在石板上發出的單調響聲,以及空氣穿過狹長走道時激起的唿唿風聲。


    應龍將火折子往前伸了伸,眯起眼睛仔細注視著。這裏看上去是個集中關押犯人的地方,周圍並列著一排牢房。牢房空間局促,僅能容一人平躺,裏麵散發出一股人的體味和糞尿夾雜著的惡臭。


    牢房的上麵是一排走道,走道旁並列著另外一排牢房,這裏的建築采取的是雙層的結構,兩層牢房可以關押更多的犯人。中間的大廳應該是用來審問和處刑的地方。牆壁的一角還堆著東倒西歪的刑具。


    “大哥,嶽元帥在不在這兒?”夙夜問道。


    應龍搖搖頭:“看不清楚。難道這裏還有別的通路嗎?”他拿起火折子仔細巡視了一圈,疑道:“奇怪,看上去已經走到頭了。”


    火折子的微弱光芒忽明忽暗,氣氛顯得異常詭異。寂靜讓他們陷入不安之中。如果嶽飛不在這裏?如果這一切不是敵人為了關押嶽飛做的安排?那他們的目標究竟是……


    “糟了!中計了!”應龍罵道。他將火折子往地上一扔,用力踩滅,轉身對眾人說道。


    “快離開這兒!”


    “你們哪兒也去不了了!”隨著一聲號炮的悶響,無數的宋兵出現在牢房二層的通道和眾人來時的通道旁。隨著一陣紛亂的腳步聲,宋兵們手持各種兵器將眾人團團圍住,二層通道上抬起百餘張硬弓,箭鏃指向包圍圈中的眾人。


    張憲抬起頭,血紅的雙眼瞪著二層通道上站著的一個瘦小的官員,似乎要用眼神將他燒成灰燼。


    “秦檜!果然是你這狗賊!”


    “在下早就猜張憲將軍定能來到這裏,所以特地準備了盛大的歡迎儀式,靜候將軍大駕。”秦檜拈拈短須,得意洋洋地道。


    “嶽元帥究竟在哪?”


    “反正你們也死到臨頭了,就讓你們死前做個明白鬼吧。嶽飛那反賊兩個時辰之後就將被押赴風波亭處死!宋金兩國和議可成,百姓又能免受兵禍之苦了。”


    “呸!”張憲向秦檜吐了一口口水道。“元帥憂國憂民,精忠報國,為了大宋天下和黎民百姓,在中原一帶浴血奮戰,連家都不曾迴過。我等仰慕大帥的是他那顆赤誠為國的忠心。你這奸詐狗賊,居然顛倒黑白,誣陷元帥謀反。你是騙不了天下千千萬萬的老百姓的。”


    “哼!死到臨頭了還嘴硬。”秦檜斥道。“什麽是天?陛下就是天!皇天才是天!你們這群亂黨,阻礙陛下的立國大業,居然還在這裏大言不慚地評說天下道義。簡直可笑!”


    “別跟他廢話了!擒賊先擒王,讓我先拿下秦檜再說!”應龍根本沒把圍在旁邊的百餘名宋兵放在眼裏,身體淩空躍起,直取秦檜。


    但秦檜卻好像不慌不忙,應龍的衝擊在他麵前停住,好像撞在了無形的牆壁上。接著,空氣裏升騰出一股刺鼻的氣味,應龍身上突然爆射出無數道火花,整個人隨著火光落迴到包圍圈中。


    張尋等人忙上前手忙腳亂地撲滅火花,幸好應龍本人並沒有大礙。他在眾人攙扶下站起身來,輕聲道:“奇怪,他的麵前竟然還有一道結界,而且遠超過折紙妖的力量。”


    張尋仔細注視了一下秦檜,得意洋洋的矮瘦男子的臉上浮現出一張透明的麵孔。他心中一凜,道:“大哥,這個秦檜並非人類,而是妖魔所化。”


    “果然如此!難怪這麽多妖魔都來助他。”


    還沒等眾人想出該怎麽辦,秦檜又揮手命道。


    “爾等鼠輩,今日能死於皇上天威,著實幸運。放箭!”


    箭如飛蝗般從二層的通道上傾瀉而下。秦檜安排了三組弓箭手,輪番發射和準備,箭雨幾乎沒有間斷地射向眾人。剛剛在折紙妖戰鬥中消耗了太多靈力的應龍無法再使用式神英招的“神光天穹罩”抵擋攻擊。看著撲麵而來的箭雨,眾人仿佛感到末日的黑暗正在漸漸逼近。


    “哇——”張憲突然從後麵衝出,合身向空中躍去。十幾支強勁的飛矢幾乎同時紮入他的身體,鑽心的疼痛湧上心頭,順著蔓延的神經遊走到全身,讓他幾乎抑製不住想喊出聲來。


    但是堅毅的將軍卻不願意在仇敵麵前表現出哪怕絲毫的脆弱。他用力咬緊嘴唇,牙齒將唇上纖薄的皮膚咬破,深深切入肉裏,鮮血順著被牙齒咬破的部位流下來,將他的下頜染出一道血的軌跡。


    痛苦隻是短短的一瞬間。接下來有多少支箭射在他的身上,張憲已經沒有絲毫的感覺了。箭鏃深深地紮入他的肉裏,他的靈魂從深深的傷口裏蔓延出來,遊走在空氣之中。眼神變得空洞無神,嘴唇也慢慢變成了灰白色。


    失去生氣的屍體從空中重重落下來。箭雨暫時停歇了。


    張尋打飛最後一支射向自己的箭矢,衝過去扶起已經停止了唿吸的張憲。手緊緊握在一起,屍體尚存的餘溫順著掌心慢慢流淌到他的體內。


    “哼!亂臣賊子,其罪當誅!你們作為他的同黨,也別想逃!”


    秦檜根本不給眾人任何喘息的機會,手一揮,命道。


    “放箭!把他們統統射死!”


    箭雨再一次從眾人的頭頂傾瀉下來。眼看著他們就要葬身於此。


    香奴突然意想不到的衝到中間,單膝跪地,雙手在腳上摸了一下,喊道:“大家快向我靠近啊!”


    來不及問她為何有此舉動。眾人忙向她的身邊靠攏。香奴的腳下立刻閃出一抹藍色的光芒,繼而像爆炸般向外射出一片刺眼的強光。在強光照射之下,射向眾人的箭矢凝固在空中,然後慢慢掉落下來。


    轉瞬之間,強光消散了。讓人驚愕的是,宋兵團團圍住的包圍圈裏,張尋、應龍等一行人竟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秦檜氣得用力向欄杆上一拳捶去,嘴裏咬牙切齒地罵道:“可惡!竟讓他們逃走了!傳令下去,封鎖全城,出動禁軍搜索,不要放走一個可疑的人!”


    此時在臨安城外的某處荒野,突然閃出一道強烈的藍色光芒。


    張尋等一行人出現在藍色的光芒之中。


    光芒轉瞬即逝,眾人好像經曆了一場夢境般睜開眼來,看著周圍陌生的環境,在心裏反複思忖著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隨即他們看到身邊張憲的屍體,才迴到殘酷的現實中來。


    “剛才這是怎麽迴事?香奴,你做了什麽?”應龍問道。


    香奴仿佛在剛才逃脫的技能中耗盡了體力,撫胸不停地喘息著:“這是小師傅唯一教過我的法術。他知道我們一定會遇到不少的危險,就把這個逃命的絕技教給了我。這個法術叫做星移鬥轉,可以在時空中創造出不同的通道,瞬間將我們傳送到其他地方去,隻不過我隻能用一次,就沒有力氣再繼續了。”


    她說話的樣子顯得十分辛苦,額頭上不斷沁出汗珠來。


    夙夜忙柔聲道:“妹妹快坐下來休息一下。我們已經逃到城外來了,敵人暫時應該追不過來。”她蹲下身,看著張憲漸漸冰冷的屍體,眼中浮現出一絲黯然的神色。“隻是張將軍他……”


    她拉起張憲的一隻手,卻突然停住了,用驚喜的聲音喊道:“大哥!公子!張將軍還有一絲氣息!我馬上給他治傷!”


    這可是讓人意外的好消息!張尋和應龍連忙圍上前來關切地注視著。在夙夜綠色的靈力治療下,張憲從鼻孔裏痛苦地**了一聲,慢慢醒轉過來。他劇烈的咳嗽了幾聲,嘴裏吐出兩口鮮血。夙夜仔細把了一下他的脈搏,臉色又重新陷入灰暗。


    “大哥,公子。夙夜力量不夠,隻能勉強為將軍續命……他傷勢太重,恐怕……”


    夙夜將到嘴邊的話又重新咽了迴去,眼圈一紅,似乎要流下淚來。她忙用袖子掩住,不讓大家看到她失望的表情。


    張尋俯下身,握住張憲的手,輕聲喚道:“張將軍……”


    張憲費力地撐開眼簾,又咳嗽了兩聲,喘息著道:“兄弟……你們都在嗎?這裏是哪兒?我們不是在地牢嗎?”


    張尋道:“我們已經逃出來了,這裏是臨安城外。”


    張憲歎道:“太好了。總算……總算我沒連累你們一起……兄弟,我恐怕堅持不了多久了……我,還有一個心願未了……你能答應我嗎?”


    張尋的眼淚也忍不住奪眶而出,但他立刻擦去眼淚,道:“好!”


    “多謝……多謝……剛才,那奸賊說,元帥……馬上就要……處斬。兄弟……我隻求你……去風波亭……風波亭,救出元帥。……這樣,我就算死,也瞑目了。”


    “好!我答應你!我答應你!”張尋緊緊握住張憲的手。那手開始慢慢變得冰冷,手指開始不住地顫抖起來。


    “多謝……兄弟。”張憲悠悠地歎了口氣,眼睛注視著廣袤的夜空。


    他慢慢地閉上眼睛,眼角的淚水劃過臉上的泥土和血液,慢慢混入土中。幹裂的嘴唇慢慢張開,吐出他生命中的最後幾個字。


    “恨不能飲仇人血……好寂寞啊……”


    他唿出最後一口氣,靈魂沉入到無邊的黑暗中。


    天空微微露出魚肚白。短暫的夜晚已經過去了,但是在眾人看來似乎卻如此漫長難熬。荒野中的一小塊草地上,豎起了一個小小的墳堆。張尋將最後一掊土填在墳上,站起身來。


    墓碑是用簡陋的木板製成,應龍用銀槍在上麵刻出一行字:“大宋的人。”


    秦檜的爪牙恐怕會追到這裏,為了不讓張憲的屍體遭到破壞,他們沒有在墓碑上寫下他的名字。對這一生忠心報國的戰士來說,“大宋的人”應該是他們最喜歡的稱謂吧。


    無需再用語言交流,張尋他們明白下一站目標在哪。


    不是昆侖山玉珠峰。


    而是風波亭,嶽飛即將被處斬的地方。


    魔轍將頭抬起來,看著眼前發號施令的鐵鍔,笑道。


    “鐵將軍,你剛才說什麽?”


    “我讓你暫時將兵符交與我保管!”鐵骨錚錚的魔將軍以洪亮的聲音迴答道。


    “我既是魔軍統帥,迴救天宮本是我分內之事,將軍還在懷疑什麽?”魔轍站起身來,剛剛得知淩霄殿入侵的他沒有絲毫緊張,反倒是心中竊喜。


    至尊的寶座是該換人的時候了!這個位置舍我其誰!


    是上天要我得到這一切的,誰敢阻止我,我就要把他連根鏟掉。


    “哼!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魔轍心裏打的是什麽算盤。”鐵鍔氣哼哼地道。“當時尊主網開一麵要放你出來的時候,我並不讚同,但是我想尊主必有全盤安排,也就沒說什麽。今日你迴援天宮,我卻不得不防你一手。快點交出調兵令牌!”


    “不就是一塊令牌嗎?你等等,我給你取來。”魔轍冷笑一聲,轉身走到案前,手在堆積的雜物裏不斷翻找著。


    “你若乖乖合作,我便信你能接受尊主的調遣。”鐵鍔繼續道。“眼下我魔族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不能再有任何內耗發生。你能幫助部族逃過這次劫難,到時候尊主少不得也要賞賜與你。”


    “賞賜?哼哼……我要什麽賞賜?”


    魔轍的話讓鐵鍔有些吃驚。巨大的漢子愣了愣,想不出該如何迴答。


    “我魔轍一向視財富為糞土,視女色為災禍。若論地位,我已是魔族中除尊主外的第一人,你告訴我,我還要什麽賞賜?”


    “這……”


    “我要的賞賜,你們誰也給不了我。接著吧,令牌!”


    魔轍轉身一甩鬥篷,一道黑光倏地飛了出去。鐵鍔來不及反應,黑光立刻貫穿了他的胸膛,在他如山壁般魁梧的身體上,鑽出了一個拳頭大小的黑洞。


    鐵鍔皺緊眉頭,手還兀自向前伸著等待著魔轍丟過來的令牌。他感到傷口正在一寸寸向著身體的周圍擴散,從體內蔓延出死亡的冰冷,正在將他龐大的身軀一點點吞噬掉。他對魔轍狠聲說道。


    “你……果然早有反心……”


    “哼,你既然知道我早就有反心,卻還不帶任何隨從,單槍匹馬過來找我,真不知是該說你膽色過人,還是該說你愚不可及。”魔轍走到鐵鍔身旁,冷笑道。“我等待這一天已經很久了,我不想要任何的賞賜,你們的賞賜我統統都看不上,隻有天宮尊主的寶座,才是我魔轍唯一覬覦之物。”


    鐵鍔忍住鑽心的劇痛,將雙手張開擋住魔轍的去路,道:“尊主之位,豈是你這樣野心勃勃的小人能夠坐的。”


    “不錯,我是小人。”魔轍笑道。“但在這亂世中,隻有我這樣的小人才能生存下去。你們自詡仁義君子,到頭還不是被人玩弄於鼓掌間。九黎天宮現在如覆巢般岌岌可危,正是你們婦人之仁的結果。現在也隻有我才能拯救天宮,這天下也注定是我魔轍的天下!”


    “你……就憑你。”鐵鍔其然一笑道。“難道你忘了,八百年前,是誰把你囚禁在天柱山,是誰用縛天索將你牢牢捆住……”


    魔轍眼中閃過一絲恐懼的神色。八百年前的那一幕是他最不願意想起的迴憶。一向自視甚高的他第一次感到什麽叫做無能為力,什麽叫做束手無策。當時他的身後何嚐不也是站著三十萬魔軍,但是在那個人的麵前,卻輸得徹徹底底、一敗塗地。


    “……當時的情況和現在也十分相似吧。魔轍,你不是尊主的對手,就算和你身後的三十萬魔軍一起上,也未必能對付得了他。要想篡位奪權,我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魔轍收斂住心中的恐懼。不要害怕,我還有很重要的王牌,他絕對不可能想得到。他抄起一旁的三尖兩刃刀,道:“不錯,我的確不是他的對手,就算現在過了八百年,我依然敵不過他的十分之一。但是……很多事情是會慢慢改變的……而且,他也絕非無懈可擊。”


    “你……你什麽意思?”鐵鍔喘著粗氣道。


    “把這些事情告訴你一個將死之人又有什麽意義?”魔轍高舉起三尖兩刃刀。“我和其他人不同,他們也許會告訴一個快死的人很多他不知道的事情,讓他死得明白痛快;而我呢……”


    三尖兩刃刀刷地揮下。一道血柱淩空衝起,將帳篷的頂端染得通紅一片,鐵鍔的頭顱高高飛起,在空中停留了片刻,啪地掉落在地上。


    魔轍收起武器,直視著頭顱上那沒有瞑目的雙眼。


    “……我不同,我最喜歡看到的,就是這雙死不瞑目的眼睛。”


    錢塘門外。大理寺,風波亭。


    這裏本應是遊人們賞玩風景的雅致場所,誰曾想卻沾滿了血腥。


    周圍安靜得可怕,沒有一個守衛的身影,一切仿佛都在預示著即將到來的巨大危險和波瀾。但與在地牢時的小心翼翼相比,眾人此時的心情卻大不相同。


    一則距離處斬嶽飛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晚一步就有可能前功盡棄;二來是張憲的死,讓張尋和應龍等人心中,都燃起了一股複仇的火焰。


    此刻他們心中隻有一個念頭,就是把嶽飛救出來。


    風波亭就在眼前。


    隨著不斷跑近,亭中人的輪廓漸漸清晰起來。亭中並排跪著兩個穿著白色囚衣的人。其中一人年屆不惑,雖然跪在地上,但是腰杆卻挺得筆直。他麵目清朗,丹鳳眼、臥蠶眉,長須飄飄,一副凜然不可侵犯的威嚴氣勢。


    年輕的那人剛過弱冠,麵如冠玉,雖然臉上密布傷痕,但是仍不掩眉目的俊俏。


    正是嶽飛和他的兒子嶽雲!


    張尋搶步便要衝進風波亭。


    但是他卻被一個從旁閃出的人影擋住了。


    方才他們居然都沒有察覺到有旁人的存在。


    張尋退後兩步,手握桃木劍,警惕地注視著對手。


    這是一個個子不高、麵目清瘦的中年文士。他身著緋色常服,頭戴襆頭,腳登革履,腰懸魚袋,不住地咳嗽,看上去顯得弱不禁風。


    “你是什麽人?為何要阻住我等的去路!”


    張尋喝道。在陰陽眼看來,眼前的這個人並非妖魔。那為何一直察覺不到他存在的氣息?


    “在下,在下乃是監察禦史,萬俟卨。”


    做完自我介紹後,中年文士又是一陣猛烈的咳嗽。他深深地彎下腰,好像肺都快被咳出來似的。一會兒,咳聲停止,他咂咂嘴,用沙啞的聲音道。“在下奉命守在這裏,等候送各位前去地府。另外,在下還有一個名字,叫做檮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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