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越很快就融入了赫勒的生活,其實她的家鄉原本就是北方塞下,在這個時候是不折不扣的胡地。雖經千年風雲變幻,褪盡了蠻夷之氣,依然不失北方人的粗獷爽利。她那天送的禮不貴重,難得的是精致。女人喜歡一些別致的小玩意,這是天性,不會隨著時間或是地點而改變。隻是語言不通,給她造成了很大的不便。她隻要有時間,就讓庫布勒教她赫勒話。


    林清越不得不承認,語言環境是學習外語最有效的法寶。想當初學習英語的痛苦,四級過了三次才低空掠過,現在學習赫勒話居然不到一個月就已經可以和周圍的人溝通了。祥寧公主常來找她說話,兩人雖然素無交情,但俱來自景明,很快就混熟了,生活倒也不寂寞。


    這天,蘇昊早早的出去打獵,林清越像往常一樣在周圍散步。她心神不寧的走著,她已經能夠感覺到腹中的生命,這讓她開心之餘擔心也與日俱增。其實在這裏女人婚前生育並不是什麽驚世駭俗的行為,就是在景明,雖說不光彩,但也不會有類似於沉塘之類的殘酷懲罰。可是她還是沒有勇氣和蘇昊攤牌,這涉及的不僅是兩個國家,似乎還有一些私人恩怨,她是在拿不準蘇昊的態度。


    一陣馬蹄聲傳來,林清越疑惑地轉過頭去,這裏是左翼賢王的大帳,什麽人敢在這裏縱馬?赫勒隻是沒有繁瑣的禮儀,而不是沒有貴賤之分。


    一騎飛馳而來,一道白影上躍動著一道青色。隻是一閃,馬已到近前,縱馬之人騎術精妙,計算準確的在她三丈開外停下馬來。林清越迎著晨陽的光輝眯起眼睛純白色的駿馬如玉龍般昂首長嘶,馬上的人披著一身青色披風,高高在上的俯視著她。林清越很是不悅,這是什麽眼神?就像是看低等動物一般。


    記憶中,她在哪裏見過這樣的眼神?可仔細想來,卻是一片空白。她見過最大的人物莫過於軒轅朗宇,而軒轅朗宇雖然自視甚高,也一貫高高在上,但並不是傲慢之人,也從沒有對她有過這樣的眼神。


    她轉身欲走,忽然腰身一緊,騰空而起,隻聽的耳邊一片驚唿聲,馬蹄已經揚起,她大腦瞬間缺氧,隻聽耳邊一片風聲掠過。


    臀部一陣疼痛,林清越大腦依然一片茫然,胃裏卻是翻江倒海,坐在地上就是一陣幹嘔。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感覺耗盡了氣力,好在舒服了一點,茫然四顧。周圍是一望無際的大草原,除了天空中飛過的蒼鷹,沒有任何活動的生物。當然,還有此刻端坐馬背的男子和頹倒在地上的她。


    她漠然看著此刻高高在上的人,緊緊的抿著嘴唇。她在這裏還沒來得及得罪人,那麽,他是因何如此?是蘇昊,還是軒轅朗宇?


    “你不害怕?”他似乎有些吃驚。


    林清越依然沒有說話,隻是盯著他,麵無表情。她不是不害怕,但是害怕沒有用。在這個人眼裏,她和那些牛羊馬沒什麽區別,甚至還不如它們,害怕隻會引發他更大的快意。


    “有意思!那你就在這裏呆著吧。”說著調轉馬頭,揚長而去。


    林清越看他遠去的背影,沒有唿喊。此刻已是正午時分,去年這時間景明已經是夏天了,草原上的絲絲冷意,被正午的陽光驅逐。她恢複了一些力氣,站起身極目遠望,沒有人工痕跡,她根本分不清東南西北。


    她閉了眼睛,天空中傳來雄鷹的破空聲,她眼神一凝,順著雄鷹飛翔的方向走去。她走的並不快,在高中時看過一則故事,講的是幾位旅行者在黑夜的雪地裏行走,結果在第二天發現了一些腳印,他們順著腳印尋找,結果卻是繞了一個圈,明白那是自己的腳印。黑暗中他們根本沒有走出去。生理學上也解釋過人閉上眼睛走的是一個圈,所以,林清越走幾步,就迴頭看一下她走過的路。她不知道走的方向離赫勒居住的地方是遠離還是靠近,但是她必須一直向前走,地球是圓的,隻要一直走直線,一定可以遇到人類。或許她永遠走不到那一天,但是隻要有一口氣在,她就要走下去。


    走了不知多久,太陽已經快下山了,林清越又饑又渴。她沒有野外生存的經驗,雖然到處都是各種野花野草,她也不敢摘食,一來她吃不下生食,再者怕吃了有毒的東西。她坐在草地上休息,聽見一陣“泠泠”的聲音傳來,極其輕微。她趕緊屏息凝神,是水聲,心中湧起巨大的喜悅。她順著聲音走進,一條清冽的小溪在草叢間流淌,她俯身將指尖探入溪中,一絲寒意從指尖浸入心髒。她也顧不得許多,掬起一捧水喝下去,感覺一陣清涼滲入骨髓。用溪水輕輕拍洗了一下臉頰,大腦清明許多。


    這條溪水帶給林清越不僅是一捧久旱的甘霖,還有一絲生存的希望。草原民族逐水草而居,順著小溪,一定能夠找到遊牧的牧民。雖然眼前還是一片青綠之色,可林清越的腳步輕快了許多,順著小溪的流向一步步走去。


    夜幕降臨,林清越的雙腿如灌了鉛般沉重,在這片看不見邊際的草原上,連根支撐身體的木棍都找不到。她頹然坐在草地上,心中說不出的絕望,難道她林清越竟要被餓死在鬼地方,屍骨無存嗎?


    突然,感覺到腹中輕輕一動,難道是……?不可能,才兩個月,根本還沒有成型,怎麽會有胎動?林清越掙紮著站起,她不能死,哪怕有一線希望,她也要活下去。


    林清越走得跌跌撞撞,她見慣了燈火通明的城市夜晚,草原的夜幕顯得詭異恐怖。時不時傳來一兩聲野獸的嘶鳴讓她肝膽俱裂,猛地意識到現在所處的時代,草原上野獸出沒,餓死還是好的,被野獸生吞活剝才可怕。


    突然,一陣“嗒嗒”的聲音傳來,林清越凝神細聽,卻又聽不見了。搖搖頭,蹲下去洗了把臉,走的太久,太急切,以致出現了幻覺。可是很快,又聽見聲音傳來,異常清晰。林清越激動地轉過身,望著聲音傳來的方向。黑暗中,她大聲唿救。一匹馬停下,馬上的人跳下馬背,氣急敗壞道:“喊什麽,你想招狼嗎?”


    林清越嚇得趕緊捂住了嘴,她一時興奮之下竟然忘了這碼事。看著黑夜中一個高大的身影走到她身邊將她扶上馬背,自己翻身上馬,嘟嚷了一句話,再次策馬飛奔。


    林清越的腦袋“嗡”的一下,記憶深處的片段一閃而過。那些穿著粗陋的皮衣,袒胸露乳的劫匪,那一聲鄙夷“景明人”,埋藏在記憶深處的血腥蘇醒過來。蘇昊,對,她終於想起來他像誰了。不是洛辰風,也不是軒轅朗宇,因為他們兩人的俊美和氣質不會引起她下意識的不喜歡。是那個劫匪頭子,這個將她丟在草原上,此刻又找到她的人,那一句“沒用的景明女人”喚起她心中的恐懼。他是劫匪,是赫勒的貴族,一個對景明有著骨子裏的鄙夷與不屑赫勒貴族,他要做什麽?


    可是林清越沒有太多的思考時間,身後之人拉韁收馬,跳下馬背,雙臂掐住林清越的腰一舉將她放在地上。一聲輕響,火星四濺,小小的火光躍動如同她的心髒。麵前竟是一頂小小的帳篷,那人走進帳篷,對她置之不理。林清越趕緊跟上,此刻,縱然敵友不明,他是她唯一的同類。


    帳篷裏點起一盞油燈,林清越四顧,隻聽到:“這裏有一些吃食和衣物,夠你支撐一個月的。記住,別到處亂跑,這裏可不是京城,一個無主的女人隻會引來男人的爭奪,遇上了狼群隻有死路一條。”


    林清越看著一個大大的水罐和一些醃製的幹肉,沉聲道:“你要將我關在這裏?”


    “公主言重了,我可沒有限製您的自由,如果你要離開,隨時都可以。”話雖如此,可神情語氣顯然是認定她已是籠中之鳥,帶著濃濃的嘲諷。


    林清越深吸口氣,強壓住上前撕了他的衝動,說道:“你想幹什麽?”她確實無法離開,在這個一望無際的草原上,迷路是一件相當容易也相當可怕的事情,她不敢冒險。可是她作為一個和親的公主,又有什麽利用的價值呢?


    那人冷冷的哼了一聲,掉頭就走。林清越大喊道:“等一下,你是誰?”她不明白這個人怎麽會有這麽大的膽子,當時可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擄走她的。難道他就一點都不顧及左翼賢王的身份嗎?


    她沒有得到迴答,那人隻是冷冷的警告她:“安分點,或許能活得久一點。”


    聽著帳篷外的馬蹄聲遠去,她被徹底與世隔絕,漂流孤島。一介女子,有幸享受到拿破侖一樣的待遇,她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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