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秋雨綿綿的日子裏,杭州城秦家大院的門口來了一輛青色的馬車。府門外早已掛起了白色紙糊燈籠,顯得格外刺目。


    “祖母!”秦妙鬢發散亂,顯然是舟車勞頓,風塵仆仆。原本有些精神不濟,可見秦老太太奄奄一息的歪躺在床上,她三步並作兩步,撲倒在床榻邊沿。


    老人家眼窩深陷,滿鬢白發,見到秦妙的那一刻,本已渾濁的眼珠閃過一絲清亮。秦老太太枯瘦的胳膊勉勉強強地想去抓孫女的手,怎奈氣若遊絲,半分力氣也沒有。幹涸的嘴唇努力地動了動,終究是發不出一點聲響。


    “祖母!”見老太太這般掙紮,這般難受,秦妙的心一下子就被揪得生疼。“祖母,阿暖迴來了,阿暖在這裏……”她緊緊地將秦老太太的枯手捧在自己的手心裏摩搓,眼淚如斷線的珍珠,啪啪啪地往下掉。


    次日傍晚,秦老太太終究敵不過上蒼的殘酷,撒手人寰。秦家大院繼一場大喪後又是一場白事。杭州城裏但凡知道秦府的人家都不禁唏噓,感歎世事無常,命運多舛。


    而平陽城威遠侯府,來了位無名之輩。此人姓甚名誰,皆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帶來了讓謝老太太差點當場暈厥的消息。


    養怡院內,謝老太太麵目蒼白地看著手裏的信紙,一時無言。謝薇和孫氏柳氏前來向老太太請安,見老太太驚魂未定的模樣,都嚇壞了。


    晌久,老太太才慌張地大喊:“玘哥呢!玘哥呢!!!快把這個逆子給我找來,快去!”


    守在門口的丫鬟一聽裏頭吩咐,大氣不敢喘地奔向前院。


    “老祖宗,您這是怎麽了?!”謝薇不解,上前忙取過茶水給謝老太太,壓壓驚。


    “作孽呀,真是作孽呀!秀娟,我對不起你,我對不起你啊!”老太太自責自哀地捶胸頓足,讓下人們都慌了神。一下子養怡院就亂作一團,兒媳婦們都紛紛上前勸慰,可老太太還是一個勁地流淚哭泣,傷心不已。


    趕巧了,今日正好輪到謝玘休息。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便從前院匆匆趕來。


    一進大門,便見老太太正靠著謝嬤嬤抹淚。一旁的謝薇也是雙眼通紅,手裏的帕子被攥地快爛了。而坐在下首的二房孫氏,則手裏捧著一張看似書信的紙,一臉驚愕。


    “你們這都是怎麽了?”謝玘一進門見眾人這般異樣,心裏有些發毛。


    謝老太太見孫子前來,急著要上前罵上一通。可這人越是氣,越是話不清理不明,隻剩下老太太氣鼓鼓地坐在那裏,無語問蒼天。


    “拿給他看,讓他好好看看!”老太太一甩手裏的信紙,丟給謝薇。


    謝玘不明所以地接過謝薇拿來的信紙,一一來看。屋子裏安靜地可怕,隻聽到謝玘一張一張地往後翻看。臨了一張折了四折的紙頭被打開,左下角赫然寫著他妻子的名字,和一個小小的紅印。


    好一個驚天打雷,唿啦啦地打在他的腦門上,震得他頭暈目眩。謝玘難以置信地再重頭去看信,一字不漏,可到最後他不得不認,沒有眼花,沒有意外,隻是明明白白的和離。


    “大哥!”謝薇看著人從她麵前,傻了一般地搖著頭,繼而又瘋了一般地往外跑。本想質問他,為何會讓嫂子生了過不下去的心思。要知道,她的這個嫂子有多稀罕自己的大哥。可此時,縱使她有些想問,也忍不下這個心。因為見慣了大哥麵不改色的過往,卻從未見過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樣。


    聽雨齋內的下人同樣被謝玘衝進房內的一頓發泄給嚇懵了膽,連一向得意的破風都不敢往他眼皮子底下竄,生怕殃及池魚。跟了主子數十年,從未見過這般沒有主張,沒有分寸的時候。


    謝玘將自己活活關在屋內一個白日,沒喝一口水,沒吃一口飯。每人知道他到底怎麽了,或許連他自己都被自己給嚇壞了。他將那摞信紙遠遠地擱在桌案上,逼著自己不去胡思亂想,迷迷糊糊間有了困意。


    他又一次在夢裏見到了那個女人和一個陌生男人。空氣中彌漫著令人窒息的味道,聞著直叫人作嘔。可卻見一抹鮮血從女人的脖子飆撒出來,那一場荒唐才戛然而止。男人倒下了,女人白皙的背脊上染上了刺目的紅色。父親舉著一把匕首,無聲地盯著那對男女,一聲仰天長嘯,終究還是轟然倒地。


    “不要…父親…不要!”


    猛然撐起身子,冷汗從額間黏膩地留下來。又做夢了……


    窗外已然暗去,躺了一日的身子顯得有些麻木。豁然間又瞟見書桌上的那疊信紙,理智才一絲絲地被抽迴。


    “破風!進來!”


    守在門口的長隨戰戰兢兢地從門口閃入,俯首等著示下。


    “連夜派人去法華寺一趟,不管用什麽法子,一定要把夫人給我帶迴來。不,是接迴來。”


    聽雨齋內的燭火一夜未熄,直到天將拂曉,破風才帶著寒氣進來稟報。


    “主子,出事了!”


    徹夜未眠的謝玘看著有些憔悴,正靠著椅子等消息。乍一聽出事二字,陡然從椅背上彈起來。“怎麽?她…不肯迴來!我去接她!”說完便要起身收拾出門。


    破風一把拉住他,滿嘴膽寒:“法華寺的和尚說,這十幾日根本沒有威遠侯府的人去過。更沒見過夫人一行!”


    “什麽!”本因著秦妙提出和離一事,自己心裏有氣。故而沒親自去接,隻是讓府裏派了人手和馬車。料到自己上次火場的事情讓她心裏不舒坦,本也料到她不願就此迴來,那就自己親自去,好好哄上一哄,事情也就解決了。可誰曾想,結果竟然……


    此時不能不讓人往更懷的方向想了。明明出了城,說好是去法華寺的,結果人從來沒在寺裏出現過。不好!怕是中途遇到歹人了…一想到這種可能,謝玘就再也坐不住了,趕緊讓手下的人分派出去找人。府裏的人手不夠,可又不想動作太大,損了秦妙的名聲,謝玘一早就去五成兵馬司托熟人調兵相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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