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未眠。


    當啟明星冉冉升起,也代表著兩人就要分離了。


    走出門外,隻見那一夜大雨竟然讓無數嫣紅化成了泥塵,那一夜大風竟也將京城裏的楓樹染紅了。這深秋,真的來了。


    一陣策馬奔騰,掠過宮門,跑過那長長的寂寥的宮道,竟然是那樣快捷地就到了鳴蕭閣,讓兩人連多說幾句話的時間都沒有了。


    “快進去。宮中人多口雜,昨晚的事不要對人提起。保重,”趙德昭急急地吩咐道,握了握她冰涼的小手,轉身就要上馬而去,出發的戰鼓就要響了,三軍正等著他檢閱。


    雪珂低下頭,眼眶忽然有些微濕,喃喃地說了一句:“德昭,你一定要毫發無傷地迴來。我……我等著做你的……。”


    是啊,不管自己以前的身份是如何,做過什麽事情,也都是過去了,像王爺說的,最重要的是珍惜如今啊,而此刻,她清楚地知道,她是喜歡他的,這就足夠了。


    眼見他就要去叱吒沙場,滿懷悵然之餘,倒將自己的愛意給宣泄了出來,隻是太過於羞澀,最後一句怎麽也說不出口了。


    他的腳步微微停了一下,卻沒有迴頭,隻淡然說了句:“我知道,珍重,肌雪,等我的消息,”然後,不再猶豫地上馬,一甩馬鞭,就這樣絕塵而去。


    雪珂怔怔地望著他金盔鐵甲滿副戎裝的帥氣身影逐漸消失在自己的視線外,幽幽地歎了口氣。


    走了,全都走了,疼她的小芳子和她愛的三皇子,全在這秋季和自己相隔天外天山外山了。


    “叢蝶幽幽怯,月華陪客愁。相思天涯外,一曲愁腸酒。……”


    輕吟著,她轉身走進去。不知昨夜那個受傷了的男子怎麽樣了?她得去看看。


    她沒有察覺,王公公在暗處走出來,兩眼陰沉沉地望著她,詭異的笑容慢慢綻開。


    蕭颯的風刮打在眾人的臉上,樹林裏的楓葉幽幽咽咽地唱著離歌,和著紛遝的馬蹄聲,在這城外關道上形成了喧囂的迴音。


    看起來氣勢渾壯的精甲戰士在等待著主帥的命令,離愁和興奮衝雜著他們年輕的心,此刻終於可以上場殺敵去了,


    不遠處,趙德昭伴著皇上和皇後,身後還有丞相趙普和晉王趙光義一行人,慢慢地走過來。


    趙匡胤的心情是矛盾的,算計了兒子的罪惡感壓在他的胸口,讓他喘不過氣來,心情也沉重不少。


    惟有不知情的皇後宋婉,倒是一路上千叮囑萬吩咐的,甚為依依不舍,可是時辰已到,再怎麽不舍還是要讓他走,不由得黯然神傷道:“芳兒才剛走,後一腳昭兒也要離開了,真讓哀家難受啊,昭兒啊,你可要多多保重啊,”


    “謝謝皇後娘娘的關心了,皇兒會好好保重自己的,”趙德昭也不由得心裏一暖。盡管宋婉隻比他大了不過十幾歲,不是親娘卻勝似親娘,這個極為溫婉的女人給了他和皇弟很多的愛,他是由衷的感激和敬重她的。雖然沒有叫她母後,在他心裏她已猶如母後一般。


    憶及明肌雪,他忙抱拳向皇後請求道:“皇兒有個不請之請,在皇兒不在的期間,還請皇後娘娘多為照顧肌雪了。”


    說完,想起昨晚的溫馨,他的心一蕩,竟麵紅耳赤了。


    宋婉不禁微微笑起來,莫非他和雪兒已經表白愛意了?還真是好消息呢。瞄了一眼沉默不語的皇上,她笑嗬嗬地應道:“哀家定會好好地為你照顧明姑娘的。等你凱旋歸來,也就是為你辦喜事的時候了,對嗎?皇上?”


    趙匡胤卻更覺得氣悶了,因為他對明肌雪的在意和用心。這時,王繼恩匆匆趕來,在他耳邊竊竊私語了幾句,他的臉色更是陰沉得可怕。


    此刻聞見皇後的話,卻不好意思發作,便有意無意地低聲哼了一聲當做迴答,他轉身對晉王說:“光義,一路上就由你多多照料昭兒了。兩軍打仗,糧草最關鍵,你可要保證糧餉暢通啊,”


    “什麽?”趙德昭詫異地叫道,“皇叔也去嗎?”


    “對,此仗非同小可,朕讓你皇叔做總監軍,兼放送糧餉,凡事你要多和他商量商量,切勿大膽妄為,知道嗎?”趙匡胤嚴肅地說道。


    竟然是總監軍,還讓他管糧草,那是個老狐狸啊,一個隨時想要反咬一口主人的野心狼,父皇難道一點也沒有看出來嗎?心一沉,趙德昭突然覺得前麵荊棘遍布,更加吉兇難卜了。


    “可是,父皇……”他急急地想要讓父皇收迴成命,可是出發的鳴炮聲響了。


    “就這樣了,吉時已到,速速起程。朕等著你凱旋歸來,”擺手拂袖,趙匡胤催促著,擺明是不想再講。


    碰了個釘子,趙德昭朝趙光義望去,卻接觸到他眼底那一抹稍瞬即逝的陰狠的神色,心頭的警鍾再次敲響。


    可是此時已不容他多想多說,咬咬牙,他拜別父皇和皇後,說了聲:“孩兒去了,”便轉身飛躍上馬,待趙光義也上馬後,他大聲疾唿道:“兄弟們,起程,”


    歡唿聲不絕於耳,將士們整頓好隊伍,朝皇上敬禮後列著整齊的隊伍策馬奔騰,五十萬軍隊浩浩蕩蕩地朝邊疆弛去。


    風聲,在耳畔獵獵而過,迴望京城,已是風塵之上,看不清皇城的輪廓,惟有明肌雪俏麗含情的淚顏在他的腦海裏浮現,趙德昭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疼痛,那是心碎的聲音,他隱隱覺得,自己的生命中正流失著什麽,那東西在風聲中如風箏斷線一樣決絕,再無法挽迴。


    揚塵北馬去,燈火對月垂。一枕西廂夢,十年幹戈催。


    肌雪,你一定要等我,


    雪珂一踏進屋裏,含翠就麵無血色地跑來,邊端詳著她邊焦急地問道:“主子昨晚去哪裏了?含翠今早醒來不見了主子,嚇得一頓好找呢。映紅還在禦花園裏找著,主子啊,你沒事?”


    “沒事,我隻是睡不著,換了套衣裳出去走走而已。害你們擔心了,真是對不起,”雪珂歉然說道。


    “是嗎?”含翠望著她那一套從未見過的衣裳覺得有些奇怪,怎麽從未見過她穿過?


    察覺她的目光,雪珂心一慌,忙說道:“這身衣裳是我用皇後娘娘賞賜的布料做的,怎麽樣?好看嗎?喜歡的話我幫你做一套?”


    她差點忘了自己的這身衣服,這是三皇子為自己精心準備的禮物,粉紅的長衣,肩膀上夾帶著六瓣花瓣的碎花紋,白色或者紅莫如同凋零後的惆悵一般漂在粉紅色的湖水上,說不出的恬淡和清爽的韻味,深得她歡喜,也就忘了換迴原先的穿著,此刻也隻好自圓其說了。


    含翠一聽自是高興至極,連聲說道:“謝謝主子了,”望見她一臉的憔悴,忙說道:“含翠去禦膳房為主子端碗蓮子燕窩羹去,”


    說完,便快步跑掉了。雪珂不由得鬆了口氣,卻又立即凝重起來,含翠去房裏找過我?那,那黑衣人不就……


    心一急,她急匆匆地跑迴房裏去,卻真的不見那人的身影了,房裏如以前的擺設一樣,看不出有人來過的痕跡,她不禁驚疑,受了如此重的傷的人,他要躲到哪裏去?倘若被發現了就慘了。


    正在擔憂,卻聽見門外一個熟悉的尖細的聲音叫道:“明肌雪明秀女在嗎?”


    找我的?莫非是皇後娘娘找我?雪珂忙應了聲,整了整衣冠,緩步從裏麵走出來,卻見王公公麵無表情地候著自己,他身後的一個小太監手中捧著一卷黃布匹兒垂頭肅顏站立著。


    “王公公?,”雪珂詫然叫道,心中忐忑不安。難道是要封她為燕王妃?有這麽快嗎?德昭不是剛走嗎?出雪人後。


    “明州秀女明肌雪快來接旨,”王公公喚道,接過小太監手中黃布匹兒,肅聲說道。


    原來那就是聖旨,雪珂忙跪下來,匍匐在地,恭敬地應道:“民女明肌雪接旨,”


    王公公望了眼她,冷冷一笑,展開聖旨,大聲宣讀道:“奉天承運,皇帝昭曰:茲有明州秀女明肌雪,惠質蘭心,才貌雙全,曾為保國家社稷不惜犧牲姓命,朕感其誠,破格封其為朕的貴妃,賜封號為雪,欽此,”


    怎麽會這樣?聖旨上的內容猶如晴天霹靂狠狠地砸過來,雪珂整個人都懵住了。她不會是聽錯?三皇子不是說皇上已經同意了他們的婚事了嗎?怎麽會變成皇上的貴妃了呢?是不是寫錯了?


    “明肌雪,還不快接旨?,”王繼恩催促道,心中盡是快意。那一場仗責,將他對皇上的忠誠摧毀了,也讓他對趙德昭兩兄弟以及明肌雪恨之入骨。如今,是報仇的時候了,


    雪珂心一震,這聖旨她如何能接?忙磕頭求道:“是不是皇上寫錯了?王公公你幫幫忙,求皇上收迴成命?”t7sh。


    “大膽刁女,皇上怎麽會寫錯了呢?快接旨,別磨蹭了,我還等著迴皇上那呢。”王公公叱責道。


    “可是,可是我不能答應啊,求公公成全,”雪珂不停叩首懇求道,眼裏盡是驚慌的淚。


    王公公歎了口氣,溫言說道:“明姑娘,事已至此,您再怎麽反抗也無濟於事啊。想想你在明州的家人,抗旨可是誅連九族的大罪啊,您也不要為難我們這些奴才了。”


    想到明老爺和小姐,雪珂的淚流得更歡了,她怎麽忍心連累這麽多人呢?對不起了,德昭,


    顫抖著身子,整個人的靈魂似乎都被剝離了身體。原來,這遍地的落紅,這突如其來的分離,真的不是偶然。再怎麽努力,都拚不過“皇命難為”這四個字啊。


    迷迷糊糊地將雙手上舉,接過聖旨,雪珂隻聽自己的聲音哽咽著應道:“明肌雪謝主龍恩,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心,碎了。


    “恭喜雪貴妃,賀喜雪貴妃了,三日後,皇上將為您舉辦一場盛大的封妃大典,還請雪貴妃準備準備,”王公公賀喜的聲音似乎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飄渺得恍如隔世。


    腳步聲消失了,時間停滯了,心痛得無可附加了,寒意突然襲擊過來,她再也經受不住,身子一軟,癱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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