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薛夫人的女兒,王舫自小聽到的話都是,你要學會聽話,你要做的比別人好。她也幾乎都做到了。


    京中偶有拿她和陸十七作比的,但是人們大多數時候也認為,她比陸十七要強許多。這在京都裏是公認的一個事實。


    對於王舫來說,她學會沉默,學會圓滑的為人處世,比學會琴棋書畫要早得多。


    她從來不會和父母親強嘴,也不會和家中的堂兄弟們爭搶什麽。無論是誰,提起來王四姑娘,莫不都是誇一句乖巧懂事的。


    但是她的乖巧懂事同時又和別人不大一樣。


    對於王舫來說,隻要做好自己應該做的,不多話,不去多事兒,基本也就是母親喜歡的孩子了。


    她是個敏感的性子。她知道,也清楚,母親對於自己,是沒有對哥哥那麽喜歡的。所以打從小時候開始,王舫便學會了再母親跟前要聽話,要懂事。


    這麽十幾年下來,薛夫人對王舫的態度也好像是變了一些。


    很多時候,王舫都要覺得,自己是不是已經被母親喜歡了?


    可是今日她才知道。母親從未喜歡她,母親打她的時候,那巴掌貼在王舫的臉上,更是直接打在她的心上。


    她想不到自己要說什麽。隻能睜著一雙眼睛,愣愣地看著薛夫人。


    王栩早已經把人拉到了自己身後去,一隻手拽住王舫的袖口,另一隻手垂在身側,對薛夫人道,“母親,瑛瑛隻是一時間慌了神,我會與她好好說的。母親放心。”


    薛夫人的視線從王舫身上移開,觸及到王栩的時候,眼神似乎變得溫柔了一些,她伸手給王栩把耳側的碎發理到後邊去,柔聲道,“十三是個懂事的。”


    到底是沒有對王舫那般態度可怕了。


    王栩麵色如常,臉上不知道何時又揚起來了他那種極具特色的溫柔笑意,“母親且先迴去歇息吧,栩會和瑛瑛好好說清楚的。”


    身後的王舫動了動,似乎有話要說的樣子。


    王栩一下掐緊了王舫的手,王舫麵色一頓,終究是沒有開口的。


    薛夫人對於兒子明顯是很信任的。


    聽了王栩這話,便也點了點頭,“那這裏,就先交給十三你了。”


    她說著,視線瞥向幾乎被王栩擋在身後的王舫身上,“你妹妹要是還想不通,便叫人直接拿了,送迴京城去。”


    這話說的十分堅定。


    王舫整個人都抖了抖。


    再沒有在外人麵前那股子冷靜沉著的氣息了。


    王栩麵色不改,隻道,“兒子知道了。”


    薛夫人看著也有些疲累的樣子,點了點頭,便也轉身出去了。


    一個眼神都沒有給後邊的王舫。


    外頭的飛歌明顯是一直聽著裏頭的動靜的,一聽到腳步聲往門口這邊來了,便立刻機靈地給開了門。


    “恭送夫人。”


    薛夫人沒搭理,一甩衣袖,揚長而去。


    飛歌這才敢轉頭往屋子裏看過去,但見王舫站在王栩身後,臉上的巴掌印幾乎要叫飛歌尖叫出聲來了。


    “四姑娘!”飛歌喊了一聲,便收到了王栩一個眼神,嚇得立刻不敢叫了。


    王栩能感受到身後王舫的搖搖欲墜,現在也隻能拽緊了衣袖,不叫王舫倒下去。


    “還不快進來扶著你家姑娘?”王栩沉聲道。


    飛歌也是被這場麵給弄得昏了頭去,一時間竟然沒想到進來,聽了王栩的話,這才忙不迭跨步進來了。


    “四姑娘…….”她上前扶住了王舫。


    王栩便鬆開了手,“先過去坐下吧。”


    王舫幾乎是整個人靠在飛歌身上的。


    她的眼神無神得很,一張臉上沒有任何的血色,那一邊被打過的臉頰高高腫起來,上頭紅色的印記在這張慘白的臉上格外吸引人的注意。


    飛歌在她身前蹲下去,拿了帕子輕輕給她擦著臉上的淚,“好姑娘,別哭了。”


    誰能想到薛夫人會對四姑娘動手呢?


    往日裏這對母女雖然也不太親近,但是薛夫人有什麽好的,都是緊著姑娘的。方才飛歌飛奔過去報信的時候,是沒想到薛夫人一進門便會劈頭蓋臉的罵四姑娘的。也就更加想不到,自家姑娘會直接被薛夫人給來了這麽一巴掌。


    看著王舫臉上的巴掌印,飛歌隻覺得自己都要跟著哭了。


    王家的四姑娘,嫡支嫡係的,打小,誰敢動她一根頭發啊?往日裏淨麵的水燙了些,那婆子丫頭都少不得一番責罵的。


    怎麽薛夫人就這麽忍心呢?這可是她親生的女兒啊!飛歌是一邊想一邊為自家姑娘委屈,臉上的淚就跟那開了閘得水一樣,嘩嘩的往下流淌。


    王栩臉上的笑意自從方才薛夫人轉身出去以後,就在沒有掛起來過了。


    眼下隻是冷眼看著王舫和飛歌對著流淚。


    “瑛瑛,你應該長大了。”沉默了許久之後,王栩終於是開口說了這句話。


    王舫愣愣地轉頭看著他,“哥哥也認為,我在無理取鬧嗎?”


    飛歌不敢說話,隻是一個勁的流淚,手上還拿著帕子,輕輕的給王舫擦著眼淚。


    王舫隻是睜著一雙眼睛看著王栩,那眼睛裏都是莫名的期望。


    王栩對上她的視線,倒是沒有半分避開的意思,“你不是無理取鬧,你這是惹麻煩。”


    這幾個字叫王舫破涕為笑,她笑得小聲,卻也把跟前的飛歌給嚇了一跳,忙抱住了她的腿,小聲道,“四姑娘,四姑娘,咱們少說兩句話吧…….”


    飛歌也看出來了,不論是薛夫人還是王栩,對於姑娘的行為,都是不滿意的。


    四姑娘現在最好的選擇,就是像是平時一樣的,什麽都別說,什麽都別去解釋,默默的,後邊自然而然就好了。


    為什麽要和夫人爭呢?飛歌看著王舫臉上被打出來的痕跡,一顆心都疼了,“好姑娘,好姑娘,咱們不說了,咱們迴去吧…….”


    在飛歌看來,不論是薛夫人還是王栩,都不會為這件事出謀劃策的。自家姑娘說的多了,反倒是自己越發愁了。


    王舫往日裏肯定是能聽進去勸告的。可是今日不一樣。


    她眼睜睜看著那人出現在了金陵,眼睜睜看著當初大師的預言一步步成為了現實。


    你叫她,如何能夠不害怕?


    那大師說的話,都在一步步成為真的。


    這也證明,她離那個預言的家結局,也不遠了吧?


    王舫不想死。她想好好活著。


    “我有什麽錯?”王舫坐直了身子,從剛才被打了以後,她整個人就好像被抽幹了力氣,完全沒有坐直的那點精力了。


    然而現在卻是坐直了的,一雙眼睛盯住了王栩,“哥哥,我又有什麽錯呢?家裏頭是個什麽決斷,哥哥比我更清楚。”


    王栩也看著她,“家裏的決斷,都是為了王家好。”


    “為了王家好?”王舫幾乎要笑出聲來,她臉上的表情變得古怪,“真恨啊。我若不是王家的人,是不是就不用被你們操控人生了、”


    原先都是沒發脾氣的王栩,在聽了這句話以後,瞬間變得臉色難看了起來。“王舫,你受到了王家的優待,接受了王家錦衣玉食的生活,這就是你要承擔的東西。”


    從小到大,王栩都是疼愛王舫這個妹妹的。


    母親薛夫人是個不愛管他們的,父親,就跟別提了。


    王栩和王舫,其實小時候並沒有那麽受到重視。


    是他們兩個聰明,讀書快,腦子好。最後才得了王老太爺看重,最後才能,變成了王家這諸多子弟之中,最受關注的人。


    這應該是十幾年來,王栩第一次直唿王舫的名字。


    他從來都是笑著的,溫溫柔柔的笑著,叫王舫的乳名。


    這麽板著臉,嚴肅地批評王舫,是飛歌沒有見過的。


    所以飛歌這下也知道了,這件事情,怕是很嚴重了。


    她低著頭,不敢再哭了。


    雖然是從小伺候著姑娘長大的,但是她終歸隻是一個丫頭而已,很多事情,知道了要比不知道來的危險得多。


    她隻能裝作自己不在這裏的樣子。


    王栩和王舫兩個人如今都沒有功夫去管這裏還跪著一個飛歌了。


    他們兄妹兩個人互相看著對方,一個人都不肯轉開一下視線。


    好像一定要證明自己沒有錯一樣的。


    王舫最終還是敗下陣來了,她的眼淚一瞬間便控製不住了。


    “可是哥哥,我不能選擇啊。這十幾年的錦衣玉食的日子,要我承受那樣的結局,我寧願,不是王家的人,寧願沒有這十幾年的錦衣玉食!”


    她說的聲音不大,但是能叫人感受到她心中的憤恨了。


    王栩聽著她這麽說,看著她流淚,心裏頭也軟了些,“瑛瑛,”他依舊喊著她的乳名,“身不由己的事情太多了。哥哥會盡量保護你的。”


    “哥,”王舫張口叫他,“你護不住的,你明明都知道,你能看命星,又怎麽可能不知道呢?那個大師說的結局,就是我的結局。”她伸手指了指自己,“我,王舫,會被趙行,折磨侮辱,到死,屍骨不見。”


    後麵這句話,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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