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張國之所以被道府認定成重要地區,是因為鳳鱗州三大神宮之一的“熱田神宮”就坐落在其國境內。


    熱田神宮是鳳鱗州最古老和地位最高的神宮之一,傳說是在千百年前魏蜀吳三國爭雄期間由鳳鱗州武尊倭建的妃子宮簀媛所建,用以供奉倭建使用的草薙劍——即鳳鱗州三大神器之一的天叢雲劍。


    熱田神宮大殿供奉武尊和武尊的妃子宮簀媛以及天照大神、素盞鳴尊、見稻種命等五位天門神明,在鳳鱗州曆代都極受重視,在鳳鱗州民間更是有著極高的威嚴。


    前朝大魏中期,鳳鱗州爆發大亂,當時幕府衰落,各地大名紛紛崛起、各國之間互相爭權廝殺,鳳鱗州當地史家仿照當年祖龍平天下之時的景象,將這段曆史命名為鳳鱗州的“戰國時代”。


    在那個時代,各地大名中實力最強的就是時任尾張國大名的信長公,他出兵攻伐各地大名,誌在統一天下,號稱“天下布武”,而豐臣家初代攝政關白當時則隻是信長公手下的一員將領。


    在信長公被部下的叛亂逼死之後,那位豐臣家初代關白逐漸掌握了信長公的勢力,最終平定亂世,統一了鳳鱗州,自號為“天下人”。


    相傳當初信長公曾被強敵入侵,在決戰之前,他曾在熱田神宮中向神靈祈福,最後居然奇跡般地取勝。現在熱田神宮內的“信長屏”,就是信長公為神宮所獻的一麵牆壁,之後豐臣家初代關白亦有大修神社之舉,近年鳳鱗州皇帝和皇後也曾到此參拜。


    一座對天門無比重要的神宮、一座供奉著鳳鱗州為數不多的頂尖半仙物——天叢雲劍的神宮、一座被重兵把守,機關重重的神宮。


    想去偵察這座神宮,還真是得冒著生命危險。


    聶展啃完了手裏的幹糧,見冉鶴歸還是一言不發地默默坐在那,訕笑兩聲,主動化解了尷尬:“怎麽,說你兩句你還不高興了?”


    “誰不高興了,食不言寢不語,這是禮儀規矩。”將手裏最後一點肉幹吃掉,冉鶴歸白了聶展一眼,繼續說道:“大年初一就出發,在船上坐了三天就隻吃了一顆行軍丸,我可沒力氣跟你瞎胡鬧。”


    聶展頓時急了:“怎麽叫瞎胡鬧?我這可是為咱們兄弟倆的前途著急啊!你冉雪衣今年二十五六了吧,老哥我癡長你幾歲,如今也二十有七了,結果到現在也才混了個七品道士,要是這次鳳鱗州戰事咱倆不能多賺點功績的話,這輩子也就這樣到頭了!”


    聶展氣唿唿地瞪了冉鶴歸一眼,繼續道:“你可別忘了,道門規定三十歲之前躋身六品道士,才能被列入‘預備祭酒’的行列,三十五歲之前躋身五品道士,才能被列入‘候補祭酒’的行列。這次任務如果不能拿到一個‘玄字功’、升任六品道士,別說你想當上四品祭酒道士了,就連‘候補祭酒’‘預備祭酒’都撈不到,咱們肯定得上戰場把這個功勞補迴來啊!”


    冉鶴歸依舊沉默,但心裏還是有了一絲動搖。


    他不是一個很有野心的人,可現如今戰事將起,的確是他們這些底層道士難得一遇的好機會,如果不在此時升一升品級,恐怕這輩子也就這麽蹉跎下去了。


    看冉鶴歸似乎已經被自己說動,聶展繼續勸道:“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展哥我在江湖上好歹也是混過一些時日的,像這樣偵察暗殺一類的活計也做了不少,你隻要跟著我做事,肯定是不會有危險的。”


    “我真是太有安全感了,要不是知道你以前當過遊方道士,我還以為是“客棧”的殺手在我旁邊說話呢,你要是說自己以前做過暗殺鳳鱗州皇帝的活我就直接抱你大腿了!”冉鶴歸暗自腹誹,但還是配合著說道:“是是是,有雄飛兄出手,我們的任務保證能夠順利完成。”


    聶展豪氣萬丈地拍了拍冉鶴歸的肩膀:“跟你說了幾次了,叫展哥!你展哥我混江湖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萬象道宮的哪個角落裏和你那些同窗玩玄聖牌呢。”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聶展壓低聲音問道:“你那時候的同窗裏麵,有沒有一個姓齊的?”


    冉鶴歸一愣,隨後反應過來:“你說的是老齊……那位紫薇堂的齊主事是吧。”


    似是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冉鶴歸在喊出“老齊”兩個字以後立馬改了口。


    聶展沒聽出來這話裏的不對勁,點了點頭說道:“就是那位,我聽說他也是萬象道宮出身、也是你這個年紀,所以我想他跟你會不會是萬象道宮的同窗。”


    冉鶴歸給出了肯定答複:“是啊,我跟他、老莫幾個人都是住同一個房間的,以前在道宮的時候也經常在一起玩,你問這個做什麽?”


    聶展難掩激動之色:“什麽叫‘問這個做什麽’?你知道這位齊主事現在有多威風嗎!一位不到三十歲的四品主事,還跟那位張副堂主有些說不清的關係、背後還有東華真人幫他撐腰。你要是能跟他搭上線,現在不早調到紫薇堂去了,哪裏還用在這裏出生入死地掙功勞?”


    冉鶴歸猶豫了一會,還是硬著頭皮迴答道:“人家都說‘英雄怕見老街坊’,我跟老齊已經很多年沒聯係過了,從萬象道宮出來後到現在都沒能跟他見一麵,上次同窗會我也沒時間去參加。退一步說,就算老齊能念些同窗舊情,我也沒臉求他幫我啊,畢竟當年那事……”


    “當年那事”自然指的是龍虎會時嶽柳離暗害齊玄素的事情。


    那時候,齊玄素和冉鶴歸都很不湊巧地被分到了龍社,也都很不湊巧地成了那隊被嶽柳離派出去送死的“死士”。


    雖然他們最後都被教習救下,但齊玄素還是被萬修武砍了一刀,不得不在床上躺了半個月。


    冉鶴歸覺得對不起老齊的地方就在這裏。


    當時他明明能替齊玄素擋下那一刀的,但他怕了。


    雖然平時老齊也跟他一同翻過牆、犯過錯、吃過麵,甚至兩人還互相替對方挨過教習的訓斥和處罰,但看著那道清冷無比、攜帶著致命氣息的刀光,冉鶴歸到底還是畏懼了。


    雖然他事後照顧了齊玄素半個月,但他也沒有膽量因為這個事情去得罪身為萬象道宮驕子的嶽柳離合萬修武。


    還好那兩人現在都得到了報應,萬修武被邪教妖人打死了,嶽柳離也因為迫害同窗之事敗露被關進了鎖妖塔洞天。


    真是罪有應得。


    聶展看冉鶴歸臉色不好,識趣的沒有再提起齊玄素的事情,拉著冉鶴歸一塊打坐休息,直到二人耳邊再次響起集合的命令。


    這次被派來偵察尾張國的道士一共有四十人,除了一位四品主事、兩位五品執事外,剩下的三十七人都是像冉鶴歸這樣的七品道士。


    不是鳳鱗州道府不想派出高端戰力來幫助這些斥候小隊,隻是大戰在即,道府裏的府主需要時刻和玉京那裏保持聯係、幾位副府主被防備叛軍和安撫鳳鱗州朝廷等事務纏得脫不開身、一品靈官在抓緊時間整備軍務、那位平章大真人更是要總掌全局,整個鳳鱗州道府上下忙得腳不沾地,有些小隊為了保證快速偵察,已經開始在那些從地方道觀撤迴道府的道士裏“拉壯丁”了。


    可惜尾張國地位特殊,天門和尾張豐臣家沒有允許道門在此設立道觀,不然有幾個認路的道士待在隊伍裏,這次任務能更順利。


    四品祭酒道士、鳳鱗州道府主事鄭譯正看著他麵前那張繪製得較為精致的尾張國地圖,隻見他眉頭緊鎖,像是在為什麽事情發愁。


    他身邊的執事焦祁、孟月看到自家主事為難的樣子,兩人對視一眼後,焦祁率先問道:“鄭主事,可是有什麽難以決斷之事?”


    鄭譯沒有賣關子,指著地圖一座城池說道:“諸位看,東北方向上的這座城池就是距離我們最近的那古野城,北麵這座則是尾張國的主城清州城,而東南方向同樣有鳴海城存在。我們並沒有足夠的人手將周邊這些城池全部偵察完畢,更不用說派人去偵察離我們更遠的犬山城、更具重要性的熱田神宮了。”


    他頓了一下,繼續說道:“鳳鱗州太政大臣之前已經派出忍者偵察過尾張國四城,也同我們道府共享了那些忍者偵察出的情報,但那已經是十二月的事情了,如今過去一月有餘,不知道這四城的情況是否出現了變化。”


    執事孟月思考片刻,迴答道:“‘禦三家’反叛,豐臣家內亂,近江、尾張、遠江三國之間相互攻伐,現在各方人馬已經在山城國和近江國交界處的朽木穀城對峙。從地圖上看,犬山城和鳴海城並沒有能夠直接運兵至朽木穀城附近的大道,必須從那古野城和清州城中轉兵力,所以犬山、鳴海這兩城內的士卒一定還有不少。”


    焦祁接口道:“考慮到尾張豐臣家一向對美濃國、三河國兩家藩主敵視、防備的態度,他們一定會在和美濃接壤的犬山城、和三河接壤的鳴海城內留下相當有實力的守備軍,而且輕易不會調動。”


    鄭譯讚許地點了點頭,但還是覺得這樣布置會存在紕漏,正當他打算尋出哪裏還存在問題的時候,一個聲音從周圍人群中傳出:“主事,屬下有一個建議,請主事派幾位兄弟前往落合、古渡兩郡的官道、大道上仔細勘察。”


    鄭譯和眾人循聲望去,發現說話的是一個背著挎包的青年。


    正是冉鶴歸。


    鄭譯看向冉鶴歸所說的那兩郡,抬頭問道:“說說,你為什麽會想到這兩地?”


    冉鶴歸利落的走向地圖旁,將手指從犬山城滑到了清州城,解釋道:“剛才孟執事說到運兵的路線,我就特地留意了這四城之間的主要大道,發現如果要將大批士卒從犬山城運到清州城的話,則必會經過淺野、落合兩郡,再考慮到距離遠近的問題,偵察落合郡是最適合我們現在這種情形的選擇。”


    他又將手指從鳴海城滑到了那古野城,接著解釋道:“偵察古渡郡也是同樣的理由,這樣我們隻需要用很少的精力去偵察運兵大道,或是從當地居民口中打探消息,就能偵察出犬山、鳴海兩城是否向其他地方運過兵、運過多少兵,再結合之前那些忍者探明過的情報,就能推論出兩地現在駐守的兵力。”


    鄭譯仔細地看著地圖上的道路,隨後滿意地點了點頭,讚許地看向冉鶴歸:“觀察得確實仔細,你是……”


    冉鶴歸趕緊自我介紹:“屬下冉鶴歸。”


    鄭譯歪著腦袋想了想,隨後用力一拍掌:“我想起來了,你就是那個玩玄聖牌贏了曹副府主五百太平錢的冉五百!”


    周圍的道士們立刻發出一陣哄笑。


    冉鶴歸尷尬地幹笑了兩聲:“主事好記性,我隻是和曹副府主私下裏小賭怡情,算不得真的。”


    焦祁笑罵道:“主事不知,這小子是我的屬下,沒什麽不良嗜好,就是喜歡私下裏賭兩手,運氣倒挺好,從來沒輸過大錢。”


    鄭譯笑著點了點頭,隨後收起了笑臉,正色下令道:“焦執事,你帶著十二人去清州城,記得派人偵察落合郡;孟執事,你帶著十二人去那古野城,記得派人偵察古渡郡;留下三人看守撤離船隻,其餘人都跟我去熱田神宮;現在對表,五天後的這個時間迴到此處集合。”


    鄭譯的視線掃過眾人,嚴肅道:“各位,此次戰事能否取得勝利,就全看我們了,這次任務絕對不能失敗,明白嗎?”


    “我等明白,為了道門,萬死不辭!”眾人齊聲答道。


    此時天色剛亮,尾張國四城的城主、城代們剛剛準備開始一天的工作安排、守備任務,期盼著這看似平凡的一天快快結束。


    他們還不知道,一根尖刺,已經深深地紮入了他們的肉中。


    冉鶴歸一行人就是他們的肉中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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