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宮裏出事以來,王府內就戒嚴,無特別事,府中人嚴禁外出。阿沅已有近三月未出過府門。一日,曼澤來到王府,說母親崔氏病重,想見她。阿沅特意向王妃稟明情由,隨著曼澤迴了家。


    迴家才知母親隻是偶感風寒,並不如曼澤說的那般嚴重。因近段時間以來宮廷朝局動蕩,家人擔心她,才想到這個法子把她請了迴來。


    起初阿沅是這樣想的,同祖母、母親敘舊敘著敘著才知,此番請她迴來,是因曼舒的婚事定下了,下月就完婚,到時祖母和秦姨娘、曼澤、曼舒會隨著送嫁的車隊一起迴徽州,以後都不迴來了。阿沅驚詫,問為何?祖母說,自己年紀大了,想迴去了。而秦姨娘在永平府這些年待的也不甚愉快,想換個環境,正好曼舒要嫁去徽州老家,便想帶著曼澤和曼兮一起迴去。其他人想迴去阿沅尚可理解,可曼澤已十四歲了,再過兩年就要參加科考,留在永平府遠比迴徽州老家要好,為何也要迴去呢?母親道,曼澤無心仕途,將來隻想做一書畫先生,你父親也未反對。一切似乎順理成章,可阿沅總覺得哪裏不對,似有什麽在催促著他們盡快離開。


    好在父親和母親還在這裏,讓阿沅稍感安慰。


    父親說了好些話。阿沅從未見過父親說過那麽多話,有點像臨別話家常。但父親真正想說的似乎又不止這些,他幾次欲言又止,惹得阿沅心頭疑竇頻生。


    阿沅迴府後同孝煜說起,孝煜亦心生疑惑,如此匆忙,難道是出了什麽事……


    經過三個月的反複協商,中樞閣會同宗正寺、闕下門,一致同意由太後下退位詔書,宗正寺輔證,安西鎮北王閔修平繼位新皇。


    新皇的人選是定下了,可如何說服太後下詔,又成了陳繼良等人的頭等難題。退位勢在必行,太後心裏也清楚,卻百般刁難,無非是為日後擔憂,當務之急,是要解除太後的後顧之憂,要解除太後的後顧之憂,就必須同安西王進行磋商。


    大抵是已塵埃落定,安西王對陳繼良提出的有關太後和皇上以及眾嬪妃的安置均無異議,陳繼良來之前未敢想過如此順利,聽到安西王那句“一切有勞大人安排”,他可算是鬆了口氣。這幾個月來,他心力交瘁,頭發都白了許多,連他家長公主都說他變成白頭老翁了。等年後正月十五複朝,新帝一登基,他必要好好歇歇才行。


    安西王被選定新皇後,安西王府裏人人麵帶喜色,王妃和世子自不必說。側王妃則心急如焚多過喜悅。孝禮還沒迴來,此等封王拜相之時,他怎能缺席!從很久前側王妃就不斷地問他哥哥袁鴻,孝禮找到沒有,可等來的都是“沒有”“沒有”“沒有”……終於有一天,“找到了”。


    卻說,閔孝禮自從緬州劉霖那裏逃出後,擔心被抓迴去,一路喬裝,風餐露宿,將他二十七年間未吃過的苦都吃了個遍,徒行至寧州時,發現有三支人馬在找他,後來變成兩支,在寧州躲躲藏藏一個多月才弄清楚那兩支人馬是誰。其中一支是父王派來尋他的,另一支是舅舅派來的。他主動接近了舅舅那一支,流浪的日子自此終於結束。他終日胡吃海喝,放浪形骸,隨行的沒一個敢勸,也勸不動。就這樣過了兩個月,慢悠悠地行至晉州時,被父王派來的人截住了。也是在那裏,他聽到了父王即將繼位登基的消息,並接受了掌事的勸告,“郡王若想改變命數,此番迴京,定要多加收斂。今時不同過往,一步錯,可就是深淵了。”孝禮聽後像變了個人,迴永平府的一路安分守己的像個作風雅正的世家公子,令同行諸人倍感驚詫。


    “被王爺的人帶走了?!”側王妃驚道。


    袁鴻點點頭,寬慰道:“您別擔心。王爺並未對他做什麽,隻讓人送他迴來。”


    聽到“迴來”二字,側王妃神色緩和,口中喃喃道:“迴來好……迴來好……”隨即似又想到什麽,“迴來後,王爺會不會又把他發配到別的什麽地方去呀?他畢竟是偷跑迴來的!”


    “應不會了。此前王爺把郡王發到緬州,是有原因的。現下已沒什麽可擔憂的,應不會再把他送走了。”


    “真的?”


    “拭目以待吧。”


    側王妃向來對自己這位哥哥信賴有加,既然哥哥說王爺不會再把孝禮送走,應該就不會再被送走了,遂鬆了口氣。


    閔孝禮是濃冬十一月中迴的永平府。迴來前一夜永平府剛下過雪,次日初晴,寒氣逼人。阿沅興致好,和春竹、靈竹正用尚未化掉的的雪在院裏堆雪人玩,南院院子裏的雪被她們滾得差不多了,便依次出院到與西院相連的過廊上去采雪。阿沅跑的急,沒發現前麵有人,一頭撞進了那人懷中,手中剛團的雪球也被撞散了,零碎的雪塊散落在那人胸前和袖口上。阿沅忙道歉,一抬頭,陌生人。那人身旁的侍從見主子被撞了,剛出口“哪裏來的奴才,這般不長眼,竟敢衝撞……”一看是阿沅,張著嘴啊了會兒,突然換了副臉孔輕聲道:“小的不知是郡王妃,小的失言,小的該死!”


    本來就是自己冒失衝撞在先,阿沅便沒在意下人的頂撞,道:“這位是……”那名侍從聞言趕緊介紹道:“這位是安昭郡王。”


    阿沅了然。從前聽孝煜提起過他這位兄長,印象中是個紈絝公子,不務正業之徒,可麵前之人一臉肅然,下巴上稀落的胡茬憑添了幾分不羈,還有那眼睛,黑亮黑亮的,透著一股勃勃的欲望,也隻有那雙眼睛,讓阿沅覺得此人同孝煜說的有幾分相似。


    “見過兄長。”阿沅隨即俯身行禮。


    自打第一眼看到阿沅,孝禮就饒有興味地打量起來。眼前的女子高挑明豔,言行、神情又透著磊落灑脫,許是在室外待久了,鼻頭和嘴唇凍得通紅,憑添了絲嫵媚,莫名地讓他挪不開目光。待聽到侍從口中對她的稱唿,不禁眉頭微蹙,心下微歎,可惜。見阿沅行禮,他上前一步,與阿沅都快鼻尖對鼻尖了,雙手撫著阿沅的手腕扶她起身,情不自禁地在阿沅的手腕處揉搓了兩下。無意間觸及阿沅腕處的肌膚,緊致細滑,若非阿沅覺出不妥抽出手腕,後退一步,他倒是想再與她親近親近呢。


    “聽聞孝煜娶親了,新婦溫雅大方,今日一見,果然不假。”


    猛然被誇讚,阿沅略感局促,自謙道:“兄長過譽了。……真有那麽好,就不會常被說婦德欠奉了……”


    後一句阿沅嘀咕的極為小聲,孝禮沒聽清,但看阿沅的神情,也能猜出一二。瞧她那不適的樣子,他心裏又蕩漾開來,真是個可人兒。就在他兀自樂的時候,側王妃的聲音傳來。


    “這麽冷的天還不進屋,站在那裏幹什麽!”側王妃一聽下人報說孝禮迴來了,正在來西院的路上,高興的急忙出來相迎。誰料出了西院門,一拐就看到自己兒子滿目含情地看著孝煜媳婦,氣不打一處來,出口的話便帶了火氣。


    聽出母親話中不快,孝禮向阿沅點頭示意後朝自己母親走去,一上去就挽住側王妃撒起嬌來,舉止親密,耳鬢哄昵。阿沅看著他們離去,蹙眉不解。剛才雖略有不快,但大體上一副正人君子模樣的孝禮突然間變了副模樣,阿沅一時接受無能,連連搖頭。春竹見她進來搖著頭,不解道:“怎麽直搖頭?雪團呢?”


    “安昭郡王是個什麽樣的人?”


    阿沅這句答非所問問的春竹一頭懵,撲閃著她那雙大眼看著阿沅道:“安昭郡王?……”


    阿沅嗯了聲。


    “您怎麽了?怎麽突然問起安昭郡王來了?”靈竹此時問道。


    “剛才在走廊上遇到了。”


    春竹和靈竹詫異道:“遇到?難道那位郡王迴來了?”


    阿沅又嗯了聲。


    “我們哪知道安昭郡王是什麽樣的人啊!連長什麽樣都沒見過呢。”春竹嘟囔道。


    “這位郡王的風評不太好。不過,都是聽說,究竟是個怎樣的人,還得真接觸過才能知道。您……剛才跟那位郡王說過話了?”


    阿沅看了靈竹眼,“嗯。在過廊上遇到了。”


    “那您覺得呢?”


    阿沅歪歪頭,做思考狀。“嗯……有點複雜……”


    靈竹似懂非懂。“反正以後怕是會常在府中遇到,有的是機會了解!”


    晚上孝煜迴來,阿沅說起上午遇到孝禮的事。


    孝煜麵色突然沉鬱起來,吩咐道:“日後盡量避開他。”


    “他有那麽可怕?”


    “有!”


    “怎麽個可怕法!”


    “你想象不到的可怕。”


    “別繞口令啦,快說,怎麽個可怕法嗎?”


    孝煜看著阿沅。阿沅那顆好奇心又騷動了,今日沒個說法怕是無法收場嘍。可又不能將孝禮曾經那些惡事都說一遍,還有那些他想埋在心底帶進墳墓的屈辱。“他對女色完全沒有抵抗力,任憑心情行事,你生的這般動人,為夫是怕他對你起了歹念。”


    阿沅聞言,想起下午孝禮觸碰她的腕處。見阿沅走神,孝煜蹙眉,急問道:“他可有對你怎樣?”


    阿沅迴神,急忙搖頭道:“沒,怎麽可能!光天化日的,況且還在府中。你別瞎想了。”


    “他可不會顧及是白天還是黑夜,府中還是府外,這府裏一大半的丫鬟都被他欺辱過。他那兩位夫人都是有了身孕,不得已,父王才強行命他收入房中的。為了府內安寧,也為了子嗣純粹,他十四歲就被父王送到府外去寄養,可寄養也沒好多少,在外麵倒是更加放蕩不羈。這麽多年,都沒長進。偶爾迴來住一段時間,也不消停。”


    阿沅聽得氣憤,伸手就是一拳,以為擊打的是床,不料卻打在了孝煜胸口。孝煜吃痛,捂著胸口一陣喊疼。阿沅見打錯了,忙道歉著。孝煜卻一個翻身將她壓倒,伸手就去解她的衣裳,“讓我咬一口,咬一口我就不疼了”。阿沅見他耍賴,伸手製止,可哪裏製止得了,左胸處突然一痛,繼而一陣酥麻順著那裏朝全身散去……


    ……


    阿沅漸漸平息下來,孝煜剛一離開,阿沅就把他踹向床邊,盡管腿腳虛乏無力,可還是做出了那樣的舉動。看著已經癱掉的阿沅,孝煜笑的合不攏嘴。阿沅氣道:“下次你要敢再這麽折騰我……小心我閹了你!”孝煜伸手護襠,“你不是說要生一打的孩兒圍著我們轉嗎?閹了為夫,你怎麽生孩子啊?”“跟別人生去!”孝煜聞言變色,欺身上前,摟著阿沅求饒道:“好啦好啦!是我不好!下次不這樣啦!你不要跟別人去生孩子,你隻能跟我生孩子!隻能跟我!”阿沅沒說原諒,隻哼了聲,任由孝煜抱著。好一陣後,孝煜才鬆開她,她這才注意到剛才捶在孝煜胸口的地方已經泛起了青紫,看來那一拳並不輕。看見阿沅瞅著自己的胸口,孝煜也朝自己那裏看去。青了,說實話,挺疼的。看阿沅一臉愧色,安慰道:“沒事,過兩天就下去了。”阿沅看著他未語,一會兒才道:“這次扯平了,剛才……算是打你的補償!”孝煜笑了,道:“那以後請夫人常常打打為夫……”阿沅聞言又踹了他一腳,轉身提被不再理他。孝煜這次被踹下了床,站在床邊笑看著床上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的阿沅,心裏感到無比的充實,真希望能永遠這樣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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