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太妃愣了一下,心底驟然冒起不好的預感。


    “你要幹什麽——”


    她緊步去追,慌張的顧不得儀態,提著裙擺在宮人注目下奔跑著。


    佩芸嬤嬤心驚要出大事,火急火燎的跟著追上,小心攙扶著韓太妃。


    伏荏染立在原地望著三人遠去的背影,猶豫該不該追上去。


    她是外人,不適合出現。


    但這是探查韓太妃秘密的好機會,或許能獲知意外的收獲。


    伏荏染最後一個跟到韓太妃寢臥時,正好撞見韓太妃一個巴掌重重扇在燕王臉上。


    在兩人中間的地上,躺著一本皺巴巴的書,被撕裂了許多書頁,到處散著紙屑。


    韓太妃眼睛紅的像兔子一樣,冷氣逼人,垂在身側的雙手不停顫抖。


    “任何人都能不信奉聖主,唯你不可以!若無聖主,哪兒還有你燕王。”


    伏荏染第一次見她如此失態、咆哮的模樣,像一隻被激怒的困獸。


    伏荏染驚愕的站在門外沒有進去,屋裏的人同樣滿臉意外。


    燕王愣了好半晌才不敢置信的道,“您這話……什麽意思?”


    韓太妃胸膛起伏著,許是冷靜下來察覺自己情緒激動,說了不該說的話,一矮身撿起地上的書,轉身背對燕王。


    “我現在不想看見你。”


    她細致地撫平褶皺的書皮,將那些碎紙頁一張張展開,挨個拚湊著。


    燕王激動的轉到她麵前,急迫地追問,“您解釋清楚,聖主與我有何幹係?什麽叫沒有她就沒有我?”


    韓太妃不願麵對他,兀自往旁邊的暖閣去,他想追,卻被佩芸嬤嬤攔住了。


    “殿下,您還是先迴去吧。有什麽事等太妃心情好些再說。”


    說話說一半最讓人難受。


    燕王想要弄清韓太妃的意思,但又不好硬闖,在屋裏來迴踱了幾圈,終究還是走了。


    伏荏染輕手輕腳走去暖閣時,韓太妃正側臥在一張軟榻上垂淚,手肘撐在憑幾上。


    那本書已經破損嚴重,可憐兮兮的躺在手邊。


    伏荏染看見了封麵上的書名——聖主錄。


    佩芸嬤嬤心疼的給韓太妃遞了手絹,長長的歎了一聲,默聲走向伏荏染,


    “縣主,太妃很喜歡您,您陪太妃說說話吧。”


    伏荏染點了點頭,佩芸嬤嬤便退出了暖閣。


    伏荏染倒了一杯溫熱的茶遞給韓太妃,看著她抿了一口,放好茶杯,在軟榻上側坐下。


    “燕王殿下隻是一時情緒激動,您別太難過。”


    伏荏染安慰地陪伴著她,握住她的手輕拍著,韓太妃滾落的淚水一下子更加洶湧起來。


    “你可知,我本隻是西溟國的普通農家女,先皇還是皇子時,去西溟國遊曆遇到了我,將我玷汙,並且有了身孕。而我那時已有心愛之人。”


    韓太妃含著悲傷,顫抖著嘴角,迴憶著痛苦的往事,徐徐道來。


    “我太過弱小,抵抗不了他的強大。我本想自盡,可肚子裏已經有了孩子,怎麽也沒能狠下心。我當時想,或許,這就是命,誰也拗不過。就在我懷孕七個月的時候,他不知從哪兒聽來的流言,說我與人暗通款曲,肚子裏的孩子根本不是他的。他一氣之下對身懷六甲的我拳打腳踢,他以為我死了,就把我丟去了亂葬崗……”


    韓太妃磕磕巴巴的哽咽著,聲音沙啞的厲害,淚如泉湧,已經說不下去了。


    伏荏染輕撫著她的脊背,接著她的話輕聲試探道,“所以,是聖主救了你們?”


    韓太妃手帕掩唇不停啜泣著,卻堅絕不讓自己發出一絲哭聲。


    她是極擅隱忍的人,自踏進這座皇宮,一輩子都在隱忍。


    今日這個情景,依然沒有讓她摒棄隱忍不放縱的習慣。


    “聖主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不可不敬恩人。”


    伏荏染沒想到韓太妃有過這麽離奇的經曆,也是第一次知道韓太妃是西溟國人。


    西溟國與暮國相隔極遠,從家鄉來到這裏,便是永遠無法迴去了。


    伏荏染骨子裏對聖主有著極大的好奇勁,總想了解這個充滿傳奇的女人。


    她問韓太妃道,“太妃見過聖主,聖主長什麽樣?是個怎樣的人?”


    韓太妃擦著眼淚,眼角一下彎起了笑容,泛紅的眼睛溫柔的看向她,揉了揉她長長的頭發。


    韓太妃想了想道,“她是一個值得放在心間之人,你隻要對著鏡子就能見到她。”


    “對著鏡子……”


    伏荏染還沒破解她話中含意,韓太妃又不好意思地開了口。


    “今日真是失態。我也不知為何會將這些告訴你,你聽過便忘了吧。”


    伏荏染點了下頭,保證絕不會與旁人說。


    韓太妃今日所言可謂大逆不道,若被傳出去,足可要了她的命。


    這等隱藏在心底最深的私語和怨憎都告訴了伏荏染,也足可見對她的信任和真切喜愛。


    伏荏染直到韓太妃累得睡下,才離開了融平宮。


    迴映輝園的路上,她一直埋頭想著韓太妃的事,突然停腳問身邊的月牙三人。


    “你們知道《聖主錄》嗎?”


    月牙和芙顏麵麵相覷,表情有些微妙,


    田廣豐生怕被人搶先一步,大大咧咧地舉起手迴道,“小人知道。信奉聖主者幾乎人手一本,就算不識字的老百姓都會買一本放家裏。”


    “上麵寫的什麽?”


    田廣豐滿臉的洋洋得意,“這我清楚,我曾看過這本書。”


    “你不是不識字嘛。”


    月牙拆穿他的謊話。


    田廣豐梗起脖子辯解,“我不識字但我堂哥識字,我聽他講的。上麵就是記錄了些有關聖主幫助他人的小故事,並無其他。”


    伏荏染有些詫異,她還以為會是什麽蠱惑人心的長篇大論,或者信奉者需要遵守的條例要求之類的。


    “聖主還當過乞丐?”


    伏荏染驚奇地挑了挑眉詢問道,這是她從燕王的話裏聽到的。


    田廣豐嘖了一聲,“聖主一生曲折傳奇。她幼時被父母拋棄,是被一個乞丐撫養大的。後來成為天泱國國師才被天下人知曉。”


    “原來如此。”


    “主子怎麽突然問起聖主?方才燕王為何發那麽大的火?我瞧著他跑去了韓太妃的寢臥,韓太妃還在後麵追……”


    田廣豐好奇的喋喋不休的問著,話未問完,倏得感受到伏荏染警告的視線。


    “皇宮之中,謹言慎行。什麽該問什麽該說,心裏要有個數。”


    田廣豐光鮮璀璨的臉當即收斂下來,垂下頭應了聲是,“小人謹記。”


    挨了訓,田廣豐之後就安靜了,一路沉默的迴了映輝園,當即去了小廚房。


    之前說好,今天他要露一手廚藝,讓月牙和芙顏見識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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