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失敗的招標


    等蘇畫招標完迴來,才詢問吳晴這次生意的細節,吳晴在敘述過程中自然是極力表現自己的聰明,還特地強調了客戶說其他公司的血細胞儀不能測雞的紅細胞,自己是怎麽借此突出本公司儀器的高端全麵。然而蘇畫聽到這裏卻擰緊眉頭打斷了她:“你說什麽?客戶買這個血細胞儀是要測雞?”


    吳晴愣了愣:“好像是的反正她問過”


    “糟了。”蘇畫趕緊指揮吳晴:“你去查客戶的簡介和研究方向。”


    吳晴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站著沒動。


    蘇畫的口氣急了起來:“我們的血細胞儀,根本就不能直接測雞的紅細胞。”


    吳晴頓時覺得腦袋被重擊一下,趕緊跑到電腦前去查客戶資料。


    果然,對方的主要研究對象就是雞。這下吳晴傻了,低著頭不敢出聲。


    蘇畫心裏本來惱火透了,可是看著她紅透的耳根,不好說太重的話,隻是重重歎了口氣:“你怎麽都沒搞清楚性能就跟客戶推薦呢?”


    “我我看見上麵說很多動物都能測所以以為”吳晴囁嚅著解釋。


    蘇畫簡直覺得無奈:“物種之間是有很大差異的,雞的紅細胞必須先經過特殊的處理才能測。“


    這一句話又讓吳晴燃起了希望:“當時客戶並沒有問是不是能直接測,我們到時候可以說經過處理就可以“


    話被蘇畫打斷,這一次,她的語氣變得嚴厲:“你這樣叫推卸責任,懂不懂?自己沒有搞清楚產品背景就鼓動顧客去買,人家花二十多萬買個儀器,以後若是因為使用不便而長期閑置,會不找我們扯皮嗎?而且這一行裏的人都是通的,學生傳學生,老師傳老師,會嚴重破壞我們的口碑,你明白不明白?“


    吳晴被訓得不敢說話,隻是死咬著嘴唇,盯著桌麵的目光裏充滿了忿恨。


    下午,蘇畫帶著吳晴去找那家客戶說明情況。


    剛到的時候,客戶還笑容滿麵地對吳晴說:“招標日期還沒到啊,怎麽今天就過來了?“


    吳晴隻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蘇畫站到了吳晴的前麵,首先麵帶微笑地介紹了自己的身份,然後很誠懇地向對方道歉:“對不起,這次給你們添麻煩了。“


    那位老師不明白:“這是怎麽了?“


    蘇畫看了一眼吳晴:“因為我們業務員剛來不久,對分析儀器這塊不是太熟,所以這次給您推薦產品的時候出了錯,我們的血細胞儀是不能直接測雞的血紅細胞的,那必須先經過去除細胞核的處理,操作比較麻煩。“


    老師愣住,過了一會聲音高起來:“哎,當時我還特地問過的,她很肯定地說能測,這算什麽事兒啊?’


    蘇畫使了個眼色給吳晴,她隻能鼓起勇氣開口:“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埋低了頭,手緊緊抓著自己的衣角,聲音裏已經帶了哭腔。


    蘇畫又緊跟著再次致歉:“是我們的過失,非常對不起。”


    兩個人都已經做到這個份上了,再加上畢竟還沒有真正損失錢財,那為客戶也不好太多責難,隻是冷哼了一聲:“白白浪費我的時間精力。”


    吳晴的眼淚滴了下來,蘇畫拉著她告辭,一路上在盤算著什麽時候找個人牽牽線,和這位老師吃個飯,把這次的事情化解掉。


    這邊蘇畫隻一心在想著怎麽幫吳晴收拾好這個爛攤子,那邊吳晴卻覺得不是這麽迴事。


    晚上下班迴到家,她打電話給李雲飛哭訴。


    李雲飛怎麽可能不知道br的血細胞儀測不了雞的紅細胞,早在吳晴跟他說這事的時候他就已經意識到了這個錯誤,但是他把點破吳晴錯誤的惡人,留給了蘇畫來做。


    這會,他倒是充起了好人,溫言安慰:“這又不算多大個事,她怎麽能這麽做呢?再說了,經過特殊處理之後能測定那也叫可以測啊,你又沒說錯。銷售上偷換概念本來就是常用的手段,談成生意才是目標啊。”


    接著他又舉了個生動現實的例子:“你看那些買化妝品的,哪個不是說東西多好多好,但是你要用了沒效果去問她,她肯定會說,這是必須要和其他輔助的產品或者手段一起,才能達到最好效果的。這和你今天這是不是一個道理嗎?他們把細胞核處理了不久能用細胞儀測了嗎?“


    李雲飛的話,算是說到吳晴心坎上去了,她本來就覺得蘇畫根本不需要如此較真。


    李雲飛這個時候又“嘿嘿”怪笑兩聲:“這呀,不過是她覺得你沒經過她就私自談成了業務,心裏不舒服,才故意給你攪黃。”


    吳晴心裏本就有這個懷疑,此時更像是得到了有力的佐證,覺得蘇畫就是惡意整她。眼睛裏頓時射出極度怨恨的光來,她盯著窗外的夜空,從齒縫裏一個字一個字緩慢地迸出那句話:


    “她-給-我等-著。”


    李雲飛在那邊,陰冷地一笑,蘇畫,你給我們等著。


    其實那天蘇畫真的是身心疲憊,早上坐了幾個小時的車,下午又馬不停蹄地和吳晴去跟客戶道歉,迴到家的時候,已經覺得腿酸得快要動不了。


    還好,她還有林暮雪。剛掏出鑰匙,林暮雪家的門就開了,站在門口穿著圍裙的她,看起來很賢惠:“你迴來啦,飯快做好了,正打算打電話給你呢。”


    “呦,這口氣,跟等老公迴家似的。”蘇畫調侃她。


    林暮雪白眼一翻:“愛吃不吃。”


    蘇畫連忙說:“不吃白不吃。”然後鑽進了林暮雪房裏,往她沙發上一癱。


    “你說你,累得跟豬似的。”林暮雪看見她這個樣子,同情地罵。


    蘇畫撇了撇嘴:“我哪有豬那麽好命?什麽活都不幹還能有吃有喝,我都是拿命換錢。”


    “好了好了,別說得這麽可憐,今晚你休息,我服侍你行了吧?”林暮雪拍了她的頭一記,去廚房忙活,一會又端來一盤洗好切好的水果,還附帶餐叉。


    蘇畫諂媚地笑:“這世上就你對我最好了。”


    林暮雪吃完蘇畫叉給她的蘋果,又跑進廚房去了。蘇畫聞著濃鬱的菜香,吃著水果,隨手從林暮雪沙發扶手下的插袋裏抽出兩張報紙翻看。


    突然,一行大字印入眼簾:易戚集團聯姻因故延期。下麵的解釋是女方母親因病住院,所以婚禮改期了。


    蘇畫怔了怔,不動聲色地又將報紙放迴了原位,這時,林暮雪出來拿東西,恰好看見了這一幕。那份報紙的頭條彩圖很有特點,讓人記憶深刻,所以她猜到蘇畫已經看過了那條消息,因為就在同一版麵。


    她猶豫了半天,才故作自然地開口:“我前兩天看報紙上說,易沉楷的婚期,好像改了啊。”


    蘇畫“哦”了一聲,繼續若無其事地吃蘋果,好像此事根本與她無關。


    林暮雪又在沙發邊磨蹭了一會,蘇畫提醒她:“鍋裏好像糊了。”她隻好又迴到廚房去。


    進門之後,林暮雪迴頭望了一眼蘇畫。看見她正轉著手裏的叉子,靠在扶手上舒服地看電視,一派淡定的悠閑。


    她這個樣子,好像真的是心已經死了,林暮雪深深歎了口氣,不知道自己該為她高興還是難過。


    吃完飯兩個人坐了一會,林暮雪忽然發現蘇畫沒聲音了,轉頭一看,她已經睡著,心疼又好笑地推醒她:“迴你家睡去,別把口水流到我沙發上了。”


    蘇畫打了個嗬欠,站起來拎著自己的包迴了房子,草草衝了個澡,她就爬上了床。


    還是自己家的床好睡啊!她感歎,酒店的床,再怎麽看著幹淨,也睡得不夠安心。


    她將臉埋進鬆軟的枕頭,忽然覺得自己現在這樣也還不錯,有自己的房子,事業,朋友。雖然缺了愛情,但是到了她這個年紀,愛情是佳肴,卻已經不是生活的主食,有了佳肴,味蕾和感官自然會更加愉悅刺激,然而即便沒有,飯還得吃,日子還得過。又不是十七八歲的小姑娘,終日為愛情食不知味睡不安寢。反而更要睡個好覺,做個好夢,精神好了,白米飯也一樣可以咀嚼出甜味。


    第二天林暮雪看見的蘇畫,神清氣爽:“昨晚睡飽了吧?看你麵若桃花的。”


    “那是。”蘇畫眨了眨眼,挽著她的胳膊下樓。


    在院子裏碰上秦棋,他沒打招唿,隻是對她們點了點頭就上車走了。蘇畫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微微苦笑。林暮雪一把拖過她:“走,妹妹,我送你上班。”


    蘇畫露齒一笑:“好啊,坐跑車上班挺拉風的。”


    林暮雪把她送到兆新門口,給她飛了個吻就飆車而去。


    一直到進辦公室,蘇畫的臉上都還保持著淡淡的微笑。而吳晴看見蘇畫臉上的笑,卻暗恨不已。整了我,果然是精神倍棒,心情倍爽!但是盡管如此,她臉上卻還是掛著謙恭的笑,直到蘇畫進了裏間,臉才垮了下來。


    蘇畫坐在桌前看銷售統計表,前幾個月的業績還不錯,但是必須在年底之前再搶下幾個大單,才能保證年終的荷包豐盈。要是獎金拿得多,她可以在今年先提前還掉一部分房貸,這樣明年存了錢,就可以買輛小代步車,她平時跑業務也會方便一些。


    不過,現在不是老太婆數雞蛋的時候,最近c大和e研究所分別有大型招標會,尤其是c大,就在本周。蘇畫開始靜下心來認真準備標書。


    寫完後,她讓吳晴拿去打印裝訂,自己又接著忙別的事。


    吳晴在裝訂的時候有意無意地看了一眼忙碌的蘇畫,然後拿出手機,假裝收發短信,悄悄把標書上的報價都輸進了備忘錄


    招標會那天,蘇畫遇到了李雲飛,他今天不像往日一樣對她橫眉冷對,反倒笑得有幾分親切:“來了呀,蘇經理。”


    第一次聽見他叫她經理,蘇畫有點奇怪,但還是客氣地對他笑著打了個招唿。


    交了標書,儀器商們都退到會議室外麵等。蘇畫和幾個相熟的同行聊了兩句,李雲飛也走過來參與他們的聊天,蘇畫沒在臉上表現什麽,隻是漸漸淡了話題,退出了這圈子,坐到一邊翻看記事本,檢查自己最近的安排有沒有什麽遺漏。


    過了不久,李雲飛居然也蹭了過來,笑著說:“這麽會抓緊時間啊。”


    蘇畫不露痕跡地收起了記事本,笑笑:“也就是無聊翻翻。”


    “看來蘇經理對這次招標是胸有成竹啊。”李雲飛的眼睛很小,總讓人感覺笑得不夠真誠。


    蘇畫也報以虛偽的笑:“哪裏,就是沒把握才心態好啊。”


    又閑扯了兩句,有人叫李雲飛,他過去了,蘇畫鬆了口氣,話不投機半句多,她跟他這種人沒什麽話題可聊。


    又等了二十分鍾,會議室的門終於開了,讓大家進去,宣布中標結果。


    蘇畫雖然也緊張,但不是特別慌,畢竟客戶那邊她已經去過幾次,有幾個儀器已經基本敲定,她並不貪心。


    可是當資產處的人宣布熒光實時定量pcr儀的中標單位是gh時,她的心猛地一沉,怎麽會這樣?她的報價很實在,在同類型號的儀器中算是性價比最高的,怎麽會失標。


    然而,並不止於此,接下來,蘇畫預期不會出問題的三個大型設備,居然全都出了問題,而得標的全部是gh。最後她隻拿到了一個成像係統加一個小離心機,也就是說,在這個兩百多萬的大單中,她隻拿到了不足二十萬的小份額,幾乎和那些本地的二流儀器商相當。而李雲飛這一次卻可謂是大豐收,奪了她的四個標,還有兩個小儀器,差不多是總金額的一半。


    蘇畫不是接受不了失敗的人,但是這個結果,太詭異。


    接著,大屏幕上打出了各個儀器的中標價格。蘇畫一路掃下來,發現一個更詭異的現象:李雲飛的報價,都正好比她的低個一兩千美金,看著優惠了,卻又沒吃多大虧。


    世上哪有這麽巧合的事,蘇畫也不相信,李雲飛有那個本事,能這麽準確地預測她的底價。


    聯想到李雲飛今天對她反常的親熱,她心裏有個念頭越來越清晰:她的報價被泄露了。


    那麽,是誰告訴李雲飛的呢?


    吳晴。直覺在第一時間迴答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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