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一點，一處廢棄土著居住地。</br></br>細細的流水聲在靜謐夜裏格外清晰。樹下一條小溪流過，溪水清澈，一個女孩正蹲在溪邊洗臉。她右手纏著紗布不方便，便用左手捧起溪水，洗掉臉上的泥土。她洗得認真，手掌細細撫過臉頰鼻頭還有鬢邊，水沾濕了鬢邊的碎發，細小的水珠順著發梢滴下。</br></br>臉上的泥土洗幹淨後，露出白皙的肌膚，在這黑夜裏散著白而柔和的光。叫有些人看直了眼睛。</br></br>查猜端著槍，正處於警戒狀態。他看了眼正一瞬不眨盯著溪邊女孩身影的卡爾，沉默兩秒，輕咳了聲。</br></br>卡爾看都沒看他，隻覺女孩的側臉越看越眼熟，連那白得發光的皮膚都似曾相識。</br></br>“哎，你說她是不是就是上次救的那女人？不對，是女孩，看起來這麽小。你看她，洗臉都洗得這麽好看。”</br></br>卡爾摸著下巴歪頭瞧著，忽然想到什麽：“嘶。這不是那個——”</br></br>他說到一半，進入中文詞匯搜索狀態，“就是坤哥那個大哥的女兒，應該叫什麽？”</br></br>查猜皺眉看著他：“別看了。”</br></br>卡爾搜索不出來，這才側過頭來用英文問查猜：“是不是侄女？侄女用中文怎麽說？”</br></br>“……”查猜麵無表情，朝他揚了揚下巴。</br></br>卡爾挑眉，迴頭一看。男人正坐在廢棄住屋的欄杆上調槍，空槍已裝滿彈藥，黑洞洞的槍口不知何時對準了卡爾的紅毛腦袋。</br></br>“哎喲。”卡爾翻出迷彩奔尼帽戴上，拿起槍就往與小溪相反方向警戒巡視了。</br></br>夏夏洗完臉，還用一個挖空的木頭盛了水帶過來，這東西應該是之前生活在這裏的土著人留下的。她捧著水迴來，坐在欄杆上的男人收了槍，看著她小心地走上台階，朝他而來。</br></br>“我打了水，擦擦傷口吧。”說著，她看了眼他脖子上的傷，血已經凝固了。</br></br>查猜見狀，上前遞上了幹淨的紗布。</br></br>“謝謝。”夏夏接過來，兩樣一起遞給周寅坤。而男人根本沒有要接過來的意思，反而抱胸睨著她：“看不見怎麽擦。”</br></br>“那……我幫你吧。”</br></br>夏夏話音剛落，就聽見身後有說話聲。她下意識迴頭，看見兩個極高的男人走了過來。其中那個混血的她見過，另一個很陌生。</br></br>卡爾剛過去，就碰上了正好找過來的阿步，他二話不說指了指周寅坤所在的方向，“坤哥受傷了。”</br></br>周寅坤看見他倆就皺了眉，卡爾一瞧陣勢不對，掉頭就走，就剩阿步一人什麽都不知道地背著醫療救援包跑了過來。</br></br>看見男人脖子上的血跡，他拿出雙氧水碘伏還有紗布，正要上前就見周寅坤偏了下頭，“先看她。”</br></br>阿步怔了下，這才看向夏夏，後者也正看著他。毫無疑問，阿步就像軍隊裏的醫療兵，負責作戰時的包紮救援。他長相極為清秀，要不是個子高，乍一眼看了還以為是個女孩。</br></br>“我沒事的。”夏夏主動說明情況，“就是被蛇的牙齒蹭掉了一點皮，也已經注射過血清了。”</br></br>阿步問：“是什麽時候？”</br></br>“二十分鍾前。”周寅坤說。</br></br>“有不適的症狀嗎？比如頭暈、視線模糊。”</br></br>夏夏搖搖頭。</br></br>“那就沒什麽問題。”阿步看向周寅坤，“坤哥，我先給你——”</br></br>“那也再看看傷口。”周寅坤補了句：“她很弱。”</br></br>夏夏一聽，看了眼陌生的阿步，小聲反駁：“隻是身體有點弱，別的地方都還好。”</br></br>周寅坤瞧著她，這是不喜歡在外人麵前說她弱，“學習不弱，膽子也不弱，行了吧？”</br></br>阿步看著周寅坤勾起的唇角，聽著這詭異的對話，驚駭湧上心頭。就在此時男人看了過來：“快點。”</br></br>命令一來，阿步立刻執行，夏夏配合地把手裏的東西放到一邊，任由阿步拆開她右手的紗布。</br></br>紗布一拆，阿步就皺了眉。</br></br>周寅坤盯著他，“有什麽問題。”</br></br>阿步看著夏夏的手，沒敢問出那句傷口在哪。他打開右肩上的照明燈，仔細觀察後，遲疑地思索了下。</br></br>坤哥說的傷口，難道就是她這虎口處……已經基本愈合的芝麻大點的紅點？</br></br>這點傷，居然也打了一支昂貴的特製血清，還包紮了整隻手？這頂多也就值得貼個小創可貼。而他的救援包裏，裝了手術刀等一堆救命裝備，偏偏就是沒有創可貼這種東西。</br></br>“這個，”阿步想了想，“別沾水，保持清潔就好。”</br></br>夏夏立刻點點頭，“我記住了，謝謝。”</br></br>然後阿步才給周寅坤清理了脖子上的傷口，貼上了無菌敷貼。</br></br>“坤哥。”這時查猜走了過來，“通訊電台恢複微弱信號，已經召集所有人來此處集合。”</br></br>正說著話，周寅坤抬眸看過去，查猜亦迴頭，是凱文和另外兩個負責接地信號的武裝成員過來了。</br></br>“總共多少人。”</br></br>“行動組本為九人，但因為泰國軍方使用了電磁脈衝炸彈，導致直升機失控，兩名飛行員和兩名火控員也被迫空降，除了一人偏離方向空降迴緬甸地界，剩餘三人加入行動組，共計十二人。”</br></br>“人齊後開作戰會。”</br></br>“明白。”</br></br>話音未落，忽然響起一陣咕嚕嚕的聲音，三道視線同時看了過來。夏夏一驚，忙說了句“抱歉”。</br></br>餓了有什麽可抱歉的。周寅坤看了眼這群人裏唯一會做飯的，“給她弄點吃的。”</br></br>阿步還在等下一步指令呢，莫名多出個奇怪的任務，他服從先於思考：“好的坤哥。”</br></br>負責作戰通訊的凱文到達後，首先匯報的就是與基地的聯係：“坤哥，目前暫未與基地取得聯係，今晚會繼續嚐試。但即便聯係中斷，直升機也預計會在十二小時內到達。”</br></br>通訊電台裏又響起滋滋聲，緊接著傳來不太清晰的匯報：“發現泰國軍警撤迴到山下，重複，發現泰國軍警撤迴到山下。”</br></br>“收到。”查猜看向周寅坤：“直升機的到達時間不定，到時候我們是選擇之前的默認撤退點，還是直接把這裏作為撤退點？”</br></br>周寅坤側頭看了眼不遠處的女孩，手指一下下敲著木頭欄杆，沒有說話。</br></br>恢複微弱信號後，武裝軍成員陸陸續續到達這裏，先到的人自覺巡視四周，警戒敵情，確認山下的人沒有上來，遠處亦沒有狙擊手。</br></br>這才使得夏夏能安心地坐在火堆旁。</br></br>阿步問她想吃什麽，女孩看看四周這環境，正猶豫著，就聽阿步又問：“要不烤條蛇吃？”</br></br>夏夏聽見那個字就一哆嗦，忙說：“不用不用，嗯……我想吃點熱的東西，熱水就行。”</br></br>將近十二個小時，她隻吃了巧克力和壓縮餅幹，喝了涼水，胃隱隱不太舒服。</br></br>雖然做飯並不算嚴格意義上的任務，但隻要是周寅坤的話，沒人敢輕視敷衍，勢必要做到最好。夏夏看見阿步起身去了不遠處，跟那邊巡視的同伴相視一眼，兩人一同消失在叢林裏。</br></br>沒出五分鍾，他又出現了，左手砍了根很長的竹子，右手則拎著一捆東西。迴來後他利索地把竹子砍成很多節，又把中間掏空，夏夏眼前一亮，竹子就這樣變成了能盛湯水又耐火的容器。</br></br>這時剛才跟他一起進入叢林的那人也走過來，同樣是個很高大的男人，臉上有道疤，槍背在背上，左右手分別抱著兩個大的殘破木桶。</br></br>“他叫布魯諾。”阿步一邊從包裏拿出東西一邊介紹，“玩炸彈的。”</br></br>兩個大木桶嘭地放到地上，震得燃燒的火苗都顫了幾顫，臉上有疤的男人麵無表情地說：“那叫爆破手。”</br></br>說完也沒等坐著的兩人搭話，布魯諾轉身就走了。</br></br>“他這人話少。”阿步解釋了句，正要把手裏的東西倒到木桶裏，頓了下，夏夏也看過去，發現其中一個木桶裏打來了幹淨的水，而另一個木桶裏，竟裝著好幾隻拳頭大的山螃蟹。</br></br>阿步抬頭看了眼，“人倒是還行。”</br></br>夏夏看見他把一瓶白色藥片倒進了水裏，“這是消毒片嗎？”</br></br>“對。”</br></br>“那我來洗這些吧。”夏夏剛要拿起阿步拎迴來的野生竹筍和木耳，正對麵又走來一人，這次來的不像剛才那個臉上有疤的男人，他笑嘻嘻地走過來，把一兜子東西遞給夏夏：“這個好吃。”</br></br>夏夏接過來一看，裏麵是黃色的、長得有點像南瓜的果子。阿步利索地洗完竹筍，順便往兜子裏看了眼，“這是藤黃果，對破傷風很有效。”</br></br>說完又指了指對麵正蹲著的人，“他叫奧萊，玩炮的。”</br></br>奧萊嘖了聲，顯然是不滿意阿步的介紹，自己對夏夏說：“我負責火力支援，一炮轟一堆人的那種。小妹妹，你跟坤哥什麽關係？”</br></br>她看起來小小的，顯然不是坤哥喜歡的類型。但為什麽又會待在坤哥身邊？</br></br>阿步把洗幹淨的竹筍和木耳放進煮沸的飲用水裏，聽見這話他看了奧萊一眼，後者會意：“哦，不方便說是吧，那我不問了。”</br></br>“也不是不方便……”夏夏懷裏還抱著奧萊拿來的果子，感覺他並沒有惡意，便實話說：“他是我小叔叔，我爸爸是他的大哥。”</br></br>“周耀輝？！”</br></br>奧萊和阿步相視一眼，語氣驚訝：“你是周耀輝的女兒？”</br></br>夏夏點點頭。</br></br>“坤哥竟然——”奧萊說到一半及時刹車，心裏既驚訝夏夏的身份，又驚訝坤哥居然會管周耀輝的女兒，他不是最不待見周耀輝的嗎。</br></br>“咳，總之就是小輩了對吧。”奧萊說，“你是坤哥的侄女，那也就是我們的侄女！”</br></br>阿步皺眉，“跟你有什麽關——”</br></br>話沒說完，奧萊人就走了。沒出兩分鍾，附近所有人都知道了夏夏的身份。</br></br>作戰期間多了個小女孩，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更何況這女孩還是坤哥的侄女，正兒八經的小輩。一群男人莫名自覺地執行起周寅坤布置給阿步的任務。</br></br>每隔幾分鍾就有人送來吃的，在火堆旁堆了一圈，像是生怕她吃不飽一樣。</br></br>夏夏很有禮貌地對每個人都說了謝謝，麵對陌生的熱情，她心裏暖暖的。直至一個叫尼克的突擊手送來幾隻碩大的野老鼠，讓阿步給夏夏烤了吃，徹底打破了這溫馨的氛圍。</br></br>夏夏從沒見過那麽大的老鼠，嚇得驚叫出聲，起身連連擺手：“不不！謝、謝謝你，我我不要這個，我吃不了……”</br></br>尼克沒想到把她嚇得臉都白了，雙手捧著野老鼠不知該怎麽辦。</br></br>“起開。”身後傳來一道懶洋洋的聲音。</br></br>卡爾盯著這邊盯了好久，見人人都來，而周寅坤正跟查猜和凱文說話，沒管這邊。他把槍往肩上一扛，放心大膽地走過來，撥開送老鼠的尼克，“你見過哪個小美人吃老鼠的？”</br></br>他大喇喇地往夏夏身旁一坐，很有誠意地掏出兩包壓縮烤牛肉，作為展開話題的引子，結果剛張嘴就聽見查猜喊了他的名字。</br></br>緊接著一道冷冷的目光刺在後背，卡爾下意識迴頭，周寅坤正看著這邊。好巧不巧，就在他坐下的那瞬間，最後兩名武裝成員到了。</br></br>“人齊了，集合開作戰會。”</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