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樓，周寅坤大喇喇地坐在餐廳，看著某人打開冰箱，先彎腰後踮腳，把冰箱從下到上瞧了個遍。</br></br>他摸了摸身上，忘拿煙了。掃了眼周圍，她這裏也不可能有煙。</br></br>男人幹脆抱胸，看周夏夏拿起刀，背對著他切豆腐。</br></br>她應該是剛從外麵迴來，換了居家的衣服，別墅裏暖和，所以她穿得單薄。隔著衣服，隱隱透出裏麵的腰線，還有細細的內衣肩帶。</br></br>腦中，莫名閃出剛才在鏡子裏看見的少女貼身衣物。男人視線不自覺地向下。</br></br>隻是還沒掃到什麽，那邊傳來一聲輕唿，夏夏蹲了下去。</br></br>周寅坤當即起身走過去，然後看見夏夏從地上撿起一小塊豆腐。眼前忽然出現一雙腿，夏夏抬頭，他比冰箱高出不少，微濕的頭發微微散亂，穿著一身白色休閑服，正居高臨下打量她。</br></br>那眼神好像在懷疑，她會把掉在地上的豆腐給他煮湯一樣。</br></br>“這個是要扔掉的。”她站起來解釋。</br></br>周寅坤看見她把那一小塊豆腐扔掉，還洗了手，然後把切好的豆腐和洗淨的豆芽一起放進了滾水裏。</br></br>本來以為是刀掉了才過來瞧一眼，但離近了看，她頭發紮起，紮得有些鬆，耳際垂落一小縷柔順的碎發，發絲輕輕掃過她的下頜。</br></br>周寅坤靠到冰箱上。陽光從對麵透過來，為她側顏輪廓添了幾分柔和。睫毛纖長根根分明，鼻梁也挺，從額頭到鼻子，再到嘴唇和下巴，線條起伏流暢，襯得側顏愈發精致。</br></br>幾天沒見，感覺好像長高了點，又或許是瘦了點。</br></br>夏夏低著頭，手上在調火，眼睛盯著鍋裏，餘光瞄著旁邊。</br></br>他站在這裏，既不說話，又不走開，就這麽盯著她，夏夏清楚地感覺到那視線把她從頭到腳掃了個遍，不知道又要挑什麽刺。</br></br>這麽想著，她稍稍偏頭看他一眼。</br></br>一對上視線，她立馬避開，轉身打開抽屜找東西，裝作很忙碌的樣子。他這樣，搞得她都有點手忙腳亂，盛湯的碗和湯匙其實剛才就拿出來了，她還在抽屜裏找了一遍才發現。</br></br>她尷尬地直起身，想起湯煮好了得倒出來，偏偏隔熱手套又不知道放哪裏去了。</br></br>周寅坤完全不在意自己站在這兒，給做飯的人造成多大心理壓力，就是純粹覺得……這周夏夏在廚房裏忙忙活活的樣子還挺可愛。</br></br>此時鍋裏終於傳來咕嚕咕嚕的聲音，隔著透明的玻璃鍋蓋，可以看見裏麵湯已經煮沸了。</br></br>終於做好了，夏夏關了火。她把湯碗和湯匙拿到旁邊，戴上了隔熱手套。</br></br>“周夏夏。”男人懶懶地叫了聲。</br></br>“嗯？”她立刻看過去。</br></br>周寅坤走過來，一手撐在料理台上，“你管這叫湯？好歹放兩粒鹽。”</br></br>鍋裏，是清得不能再清的豆腐湯。</br></br>夏夏這才恍然想起哪裏不對勁。雖然不大會做飯，但她也不是那麽沒常識的人，是因為他一直在旁邊盯著，她隻盼著快點煮熟，緊張得連調料都忘了放。</br></br>“我忘了，馬上加。”她重新擰開火，調到最小，又看了眼周寅坤，見他還沒有要走的意思，夏夏忍不住說：“小叔叔，你還是去那邊等著吧，好了我端過去。”</br></br>話說得委婉，意思就是他站在這裏礙到她做事了。</br></br>周寅坤聽出來也沒惱，走迴去坐下，順口問：“你是什麽時候知道我被抓的？”</br></br>夏夏正往湯裏加調料，他一走，周邊空氣都變得鬆快了，她頭都沒迴：“就是當天。”</br></br>“然後你就馬上打了電話？你怎麽知道我手機在阿耀那裏？”</br></br>“我也隻是試一試。”夏夏拿過湯匙，輕輕攪勻，“沒想到還真的在他那裏。”</br></br>周寅坤手指敲著桌麵，盯著她的背影：“消息是誰告訴你的？”</br></br>聞言，夏夏拿著湯匙的手頓了下，她仍沒有迴頭，迴答道：“就是聽見別墅裏有人在說，我也不認識那些人。小叔叔，湯好了。”</br></br>隔熱手套很厚，周寅坤看見她試了兩次，不太好握住柄端。這要是灑了，半個小時白等了。</br></br>男人再次到了小廚房，“起開。”</br></br>夏夏退到一邊，手上還戴著厚厚的手套，看見他直接把湯倒出來，一滴都沒撒，睜大了眼睛：“不燙嗎？”</br></br>其實也沒多燙，但周寅坤睨了她一眼，“燙死也比餓死好。”</br></br>這是嫌她動作慢，夏夏垂眸，摘了手套。</br></br>送生豆腐被訓，煮熟了還是被訓。她不說話，拿了隻小碗跟上去，周寅坤頭都沒迴：“周夏夏，拿兩隻。”</br></br>“知道了。”</br></br>餐桌上，剛煮好的熱湯兩人一人一碗。調料加得正好，清淡又暖胃。夏夏喝了第一碗，又給自己盛了第二碗，還多加了兩小塊豆腐。大概因為是自己煮的，夏夏覺得格外香。</br></br>飯量瞧著還跟之前一樣。</br></br>對麵男人放下湯勺，“你這幾天幹什麽了？”</br></br>夏夏這才抬頭，“沒幹什麽，一直待在這裏，學習完就在花園裏逛逛。”</br></br>“沒亂跑？”</br></br>她搖頭。</br></br>周寅坤不鹹不淡地說：“那怎麽瘦了，風大點都能刮跑。”</br></br>夏夏想了想，“應該是前幾天沒怎麽吃東西。”</br></br>說完她又喝了口湯。</br></br>“阿耀不都說了沒事，還瞎擔心什麽。”</br></br>“……”夏夏放下湯匙，抬眸望了眼對麵的男人。她沒怎麽吃東西，是因為來了例假不舒服，一直沒胃口。難道要這麽解釋嗎？</br></br>她抿抿唇，最後選擇更換話題：“小叔叔，我們還要在香港待多久？”</br></br>“幹什麽。”</br></br>“不幹什麽……就是問問。”夏夏解釋，“我們小假期不長，我不想耽誤開學。”</br></br>周寅坤喝完了她盛的湯，“放心，不耽誤。”</br></br>夏夏點點頭，又悄悄看他一眼。不知為何，她感覺這次他迴來，似乎心情很不錯。</br></br>*</br></br>周寅坤心情不錯，因為事情正按計劃順利進行。</br></br>第二天酒席，和安會所有叔父叔公以及各地界負責人來得齊全。開席之前，何玉龍當著所有人的麵，上香拜了關二爺，正式宣布周寅坤成為和安會新任坐館。</br></br>此事事先毫無征兆，卻又在所有人意料之中。</br></br>對此，洪伯成最先站起來表了態：“阿坤雖然剛迴來不久，但一迴來就為社團拿下賽馬場，為了公司資金鏈不斷，他鋌而走險還被抓到局子裏。在裏麵的這幾天，不僅沒透露跟社團有關的半點消息，還早早做了兩手準備，真正的玉石原料已經順利接貨，這次賺的錢足夠超過以往三年收益。”</br></br>他走到周寅坤旁邊，遞上一杯酒，“有這樣能幹的人接手社團，我和叔父們一百個放心！”</br></br>輩分最大的人都表了態，其他人更是紛紛舉杯，大廳裏眼瞧著就熱鬧起來。</br></br>何玉龍拍了拍周寅坤的肩，笑著看向眾人：“叔父們的看重是一迴事，該守的規矩還是要守，有反對的，現在就可以開口。”</br></br>此言一出，不少目光都投向了從頭到尾一直沒說話的魏延。</br></br>何玉龍話音剛落，他就站起身，與周寅坤四目相對。</br></br>坐了幾十桌的大廳立時安靜下來。跟魏延一桌坐著的全是他手底下的弟兄，大東等人見魏延站起來，都跟著攥緊了拳頭。早就不服這姓周的，現在既然已經丟了坐館的位置，幹脆破罐子破摔，直接撕破臉算了！隻要魏延一句話，他們就敢直接衝上去。</br></br>卻沒想，安靜的大廳裏竟響起了掌聲。</br></br>魏延看著周寅坤，麵上沒有任何不甘和憤怒，反而平靜地鼓了鼓掌，隨後拿起酒杯，“恭喜阿坤。”</br></br>一時間，大廳裏也響起眾人鼓掌聲和恭喜祝賀聲，嘈雜熱鬧中，周寅坤對上魏延的目光，微笑著朝他舉了舉杯。</br></br>沒出一個下午，和安會換坐館的消息就已迅速傳遍香港所有社團。</br></br>*</br></br>晚上九點。</br></br>和安會的一家夜總會包廂裏，台球桌上幾番碰撞，一顆黑色被白球撞擊後，精準地落入球袋中。</br></br>“坤哥。”林城推門走進來，“魏延來了。”</br></br>周寅坤抬眸，魏延仍舊是一身黑，且身邊沒帶任何人。</br></br>“來一局？”周寅坤把球杆扔給他。</br></br>魏延說：“先說正事。”</br></br>林城退了出去，關上包廂的門。周寅坤隨手把球杆一扔，坐到沙發上，倒了兩杯酒，“坐。”</br></br>魏延走過來，“何老要把我調出九龍，是你替我說的話。”</br></br>聞言周寅坤一笑，把其中一杯酒推到魏延麵前，“應該的。你現在對我沒有威脅，你要是走了，我得多幹多少事。”</br></br>魏延冷笑了聲，“所以你這是反悔陷害之後，又重新想起之前合作的事了。”</br></br>開門見山，靠在沙發上的男人笑得更好看了，“這不也是多虧了你主動放棄，不然這樣折騰下去，什麽時候才能幹正事？就衝這一點，也不能食言。”</br></br>“外公說你十五六歲就進了社團，這些年名頭很響。是好事，也是壞事。譬如，如果你現在被踢出和安會，先不說能不能找到份正兒八經的工作，光是之前得罪過的仇家都有上千了吧。”</br></br>魏延表情沒什麽變化，似乎不在意什麽報不報複。</br></br>周寅坤點了根煙，“就算沒有仇家，單憑你知道社團那麽多事，即便我同意讓你走，恐怕叔父叔公們也不會讓你完完整整地從社團走出去。”</br></br>“說起來，外公到底是念了點情份，隻說要把你調出九龍。不過，你和你手底下那些人也是很不甘心吧？”</br></br>“你到底想說什麽。”魏延看著他。</br></br>“之前說過的話仍舊算數，新拓的生意我打算交給你去做。做好了，繼續留在和安，三年後保你做下一任坐館。做不好——”</br></br>男人修長的手指敲著酒杯，見魏延看著他，似乎在等下文，周寅坤挑眉：“那就再說。”</br></br>“你就不怕我從中破壞，或者直接向何老和叔父告狀？和安從不碰毒，他們要是知道你一上任就破了這個規矩——”</br></br>“嘖，阿延。”周寅坤打斷他，“你以為的坐館是什麽？”</br></br>魏延皺眉：“什麽？”</br></br>“坐館，就是話事人，是社團的老大。”周寅坤把酒杯放到桌上，偏頭瞧他，“不是給那幫老東西當孫子。誰坐在這個位置上，誰就說了算。不然還選坐館幹什麽？”</br></br>他靠迴到沙發上，語氣輕鬆：“誰反對，就堵上誰的嘴。誰搗亂，就讓他一家老小領教下搗亂的後果，這道理不難懂吧？”</br></br>一家老小。</br></br>魏延心頭一沉，沒有說話。</br></br>“還要考慮多久？”周寅坤撚了煙頭站起身，“我要迴去睡覺了。”</br></br>沙發上沉默的人終於開口：“陳英傑現在病重，陳家是他兒子陳懸生說了算。”</br></br>總算切入正題，周寅坤轉了轉脖子，又坐了迴去。</br></br>“繼續。”</br></br>“陳懸生是私生子。陳英傑的老婆死之前，陳懸生一直養在外麵，表麵上是個好學生，實際上拉幫結派，幹了不少爛事賺錢。我跟他打過幾次照麵，他跟其他馬仔不同，不靠拳頭說話。”</br></br>“陳英傑知道有這麽個小兒子以後，就要把他接迴去。但當時他老婆咬死不肯，陳英傑為了保護他，就幹脆送陳懸生出國讀書。據我所知，陳家在海外的生意陳懸生都有參與。他人雖然不在香港，但要不是為陳家賺了很多錢，這次迴來爭坐館也不會這麽順利。”</br></br>“你的意思是，陳家在海外走貨早就是陳懸生在負責？”</br></br>“對。”魏延說，“陳英傑生病之後，陳家在香港的生意大多在他弟弟陳英良手裏。陳英良性格莽撞，隻會打打殺殺，陳英傑不會敢把最重要的生意交給他。就算交給他，以陳英良的腦子也搞不定。”</br></br>“既然這樣，那就更好辦了。你跟他早就認識，那就找他敘敘舊，順便表表誠意。”</br></br>魏延一怔，“什麽誠意？”</br></br>周寅坤幽幽道：“比如做點他自己下不了手的事，讓他早點當上坐館。”</br></br>--</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