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歡手下十匹馬是沒有多少懸念的,對崔顯顥使了一個眼神,崔顯顥識趣迴避,高歡指著十匹馬,對尉景道:“姐夫,高歡很感謝你的照顧,我知道姐夫也沒有馬匹,你挑一匹馬吧。”


    “這怎麽行,這怎麽好意思……”尉景極力推辭,眼睛卻不自覺望向馬廄裏,走上去用手撫摸馬匹柔順的毛鬃。


    高歡淡淡一笑,背對著尉景問道:“姐夫,當初你竭力救我,到底是怎麽想的?”


    尉景摸著馬匹的手微微一顫,另一隻手摸到腰間,握住腰間隨身的短刀。


    尉景跟高歡說起搶馬的時候,高歡的身體尚未痊愈,他卻極力鼓動高歡前去,高歡不是不知道。


    高歡卻沒有停止的意思,“姐夫沒有想過你眼中的廢物妻弟還能迴來吧。”


    “我確實沒有資格接受你的馬匹。”尉景縮迴撫摸馬匹的手,黯然道。救了高歡之後,雖然家貧,他不在乎在家裏養著一個廢物,但是高歡隱隱透露出來的不安分,讓尉景十分憂心,他怕高歡惹上不能惹的人,又怕妻子知道怪罪,所以鼓動高歡去加入搶馬的行列。


    高歡一把握住尉景的手,把韁繩交到尉景的手裏,道:“我之所以執意要去搶馬,隻是想告訴姐夫,我不會拖累你和姐姐,現在你可以放心了。”


    高歡見尉景不說話,道:“不是為了你和我,就當為了姐姐。”


    尉景歎了口氣,接過韁繩,點點頭。


    “賀六渾,幾日不見你跑哪裏去了?你把我們約到這裏來幹什麽?”老遠聽到司馬子如的聲音,高歡讓尉景打起精神,尉景強顏一笑,總算臉上看不出什麽異色,轉身來迎司馬子如、劉貴和孫勝,在三人後麵還跟著另外一人,高歡並不認識。


    高歡道:“柔然人送了幾匹馬,我窮得叮當響,養不起,你們幾個幫我分擔一下?”


    司馬子如趴在馬廄上,把幾匹馬看了個仔細,道:“賀六渾,你說真的?這可都是柔然難得一見的好馬。”


    高歡心道,能不是好馬嗎?挑了最能跑的馬藏起來,不是好馬能夠跑的掉嗎?


    高歡正要問跟在三個人後麵那人是誰,沒想到那人見了高歡,便滿臉興奮問道:“這就是跟侯景大戰一場的賀六渾嗎?在下蔡儁,聽說了你的威名,就跟著死馬過來看看。”


    “是侯大人手下留情,過獎了。”高歡道。司馬子如道:“蔡儁跟我就跟你一樣,都是好兄弟。”經過司馬子如的穿針引線,二人逐漸開始熟絡起來,劉貴得了馬匹,異常興奮,道:“正好我最近的了一對白鷹,不如去打獵?”


    高歡也很高興,反正到了懷朔鎮之後兵器都是隨身攜帶,倒是不用迴去取。他怕跟尉景說開了二人顯得生分,拖著尉景和崔顯顥,加上司馬子如等四人,一共七人,騎馬奔出懷朔鎮外的荒原,這一奔馳起來,馬匹的優劣立現,高歡最後選擇馬匹,沒想到他選的馬匹最為神駿,原來是眾人平白受高歡恩惠,不好意思,都把最好的馬匹留給了高歡,隻選了裏麵次等的馬匹,隻是他們這次等的馬匹,也比軍營裏那群人得到的馬匹要好。


    劉貴放出那對白鷹,白鷹立即衝上藍天,在空中盤旋,見到獵物便俯衝下來撲上去,沒過多久,就有不少收獲。眾人正要收隊,忽然白鷹追逐一隻白兔,劉貴哈哈笑道:“捉了這隻白兔再迴去。”


    白兔極為迅捷,左閃右避,兩隻白鷹撲閃之間,之間三個白色影子越來越遠,眾人想要獲取獵物,便策馬跟上去,白兔忽左忽右地躲避白鷹的抓捕,到了一沼澤地,沼澤中有一處小茅屋,白兔往茅屋中跑去躲避白鷹,誰知從茅屋裏衝出隻大黃狗,衝著白兔和白鷹狂吠。


    眾人本想看看白鷹的神勇,可是沒想到白鷹居然被黃狗嚇倒,白兔也被黃狗嚇了一跳,往旁邊跑去,白鷹飛到半空,還是不甘心這樣放過到手的獵物,又返迴去抓捕白兔,那黃狗也被兩鷹一兔惹怒了,跳上去便一陣撕扯,隻聽狗吠鷹喝,一場飛禽走獸混戰,皮毛羽翎到處紛飛,一片混亂。


    一會兒,塵埃落定,黃狗從飛揚的白毛中洋洋得意走出來,抖了抖身上沾染的白毛,眾人定神看去,見白鷹和白兔都已經斷了氣,眾人均想還厲害的黃狗,劉貴痛唿一聲:“我的鷹!”


    黃狗低吼一聲,就朝劉貴撲去,高歡喝一聲:“誰家的狗,還不牽迴去,否則我就不客氣了!”多半是屋子裏的人被眾人嚇著了,居然沒有人應答,高歡大怒,提起弓箭便朝黃狗射去,黃狗嗚咽一聲就斷了起,一直沒有說話的尉景心裏咯噔一下,暗道:原來他這樣狠辣。他卻不知道高歡是在搶馬迴來之後才變成這樣的。


    這時,從茅屋裏跑出兩個小童,見黃狗死了,又急又怒,拉著高歡的褲腳道:“你還我家大黃,你還我家大黃。”


    高歡被糾纏不過,道:“你家的狗價值多少,我賠你銀兩便是。”


    誰知兩小童不依不饒,哭道:“我們不要你的銀兩,你還我的大黃!”


    就在高歡無可奈何之際,屋內一聲厲喝:“無知小兒,怎能冒犯貴客,還不去殺羊招待貴客!”


    兩小童淚眼汪汪放開高歡,果真朝外麵的柵欄去抓羊,高歡不明就裏,從茅屋裏傳來幾聲咚咚聲,原來是個瞎眼的婦人拄著拐杖出來,對高歡拜下道:“貴客能夠光臨寒舍,是老婆子的榮幸。”


    高歡反而不好意思,這家人戶隻有一個瞎眼婦人和兩個小童,再無旁人,也覺得可憐,道:“是我射死了你家的狗,我應該賠償你。”


    婦人擺了擺手,道:“先進來坐,叫你外麵的朋友也進來吧。”


    高歡看了眾人一眼,眾人進入院中,婦人道:“寒舍狹窄,就請各位在院子裏休息。”


    眾人不知婦人想要幹什麽,都忐忑不安坐下,這幾個大男人其實也不必被一個婦人震懾住,但是偏偏感覺對這婦人有一股莫名的畏懼。


    眾人在院子裏的小凳上坐下,婦人讓一個小童給眾人添上茶水,客套一番之後,婦人對高歡道:“時運天命,貴人要好好把握。”


    高歡正在喝茶,差點一口水嗆住,“你說什麽?”


    婦人笑道:“雖然我的眼睛看不見東西,但是上天賜予我了另一雙眼睛,能夠看清別人的命運,我會摸骨算命,雖還沒有觸摸到你,但是你身上的貴氣我已經感覺到了。”


    高歡和眾人自是不信,婦人笑道:“貴人從南方來?”高歡道:“是。”婦人淺笑道:“你的師父位極人臣,卻不得善終,你曆盡坎坷,命理注定有這麽一遭,不要強求,過不了多久你就能飛黃騰達,成就不在你師父之下。”


    “那你說,我的仇能不能報?”高歡問道。


    婦人笑了笑,“你的仇人自然是要死的,恐怕不能親自報仇。”


    高歡一雙利眼看著婦人,把她的一舉一動都看個清楚,希望能夠從她的舉止裏看出破綻。暗道:她怎麽知道我師父的事情,難道她是來追殺我的?


    眾人見高歡沉默不語,都認為婦人定然算得急準,高歡無話可說了,都爭先恐後讓婦人給算一下命,婦人拉著眾人的手逐一看過,對司馬子如道:“這位貴人將來曆任官位直到顯赫,但是老婆子奉勸一句,要知足,子孫福禍,恐怕不能如意。”


    司馬子如聽說自己能夠顯貴,自是大為高興,後麵的話完全沒有聽進去。


    婦人又為餘下眾人批命,都說是貴人,隻有在說道崔顯顥的時候,微皺眉頭,道:“您要小心無妄之災。”說得崔顯顥心裏惴惴不安。


    婦人又說:“你們將來會幹一番大事業,但是要一個人來領導你們,就是他”婦人的手指有意無意一指,正好指著高歡,高歡兀自發愣,與眾人一樣滿臉驚訝。


    算過命,婦人留眾人吃晚飯,眾人這才發覺腹中饑餓,想起打來的獵物,叫小童烹煮了端上來一起吃,高歡疑心婦人眼睛是否真的瞎掉,看似無意將婦人的碗筷轉移,眾人均覺得是他太過小心了,不以為意。


    吃過晚飯,眾人告辭,迴去的路上,因為婦人的批命,他們看待高歡的眼神都有些怪怪的,而高歡卻還在想著剛才那個婦人。


    方才高歡移動她的碗筷,她確實在桌上摸索了好一陣子才拿到,可是高歡總覺得哪裏不對,現在細細想來,才發現總覺得婦人似乎對自己家中太不熟悉了。


    “迴去!”高歡大喝一聲,帶著眾人迴去,這時候天已經黑下來,那戶人家卻黑燈瞎火,就算那婦人眼瞎黑暗中不需要燈火,不還有兩個正常的童子嗎?


    眾人叫了兩聲屋子裏沒人答應,高歡上去一把推開房門,隻覺一股刺鼻的氣味鋪麵而來,想起白天婦人千方百計阻止眾人入屋,連晚飯都是在院子裏吃,那時就感覺有異樣了,現在進來,聞到這股味道,他心裏就有數了。


    這股味道,很獨特,是化屍散的味道。


    高歡走到味道最濃烈的地方,看到一截被腐蝕的木頭。應該就是化屍散作用的地方。


    有人殺了這間屋子的主人,還把人家的屍體化掉,冒充主人,跟眾人說了些亂七八糟的話。


    司馬子如、孫勝等人奇道:“怎麽沒人了,難道是真的遇上了神仙?”


    高歡心中一動,沒有說出實情,道:“可能是吧。”


    眾人看向高歡的目光更加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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