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肖樓樓聽見雨聲拍打在瓦片上的脆響,叮叮咚咚,猶如樂器奏鳴一般。她想象著,那些雨水在屋簷上匯聚成一股不大不小的水流,而後傾斜向下,嘩地打出一片水窪來。


    朦朧間,耳畔傳來稚童脆嫩的歌聲,她咿咿呀呀唱著不成調的曲子,聲音由遠及近,像是直接躲在人窗戶外輕聲哼唱般。那歌聲頑皮中透著些天真,盡管咬字不清,但無傷大雅反而平添可愛。


    肖樓樓半眯著眼,覺得那曲調朗朗上口,聽了沒幾遍就能跟著一起哼。


    最近不知是何緣故,這人老是犯瞌睡,有時候打坐打到一半竟也能夠睡著。肖樓樓哼著哼著頭往榻上一擱,便上眼皮貼下眼皮,神不知鬼不覺地昏睡過去。


    她做了個夢,夢見很久以前,她剛認識甫淵那會兒,倆人在酒樓裏吃飯。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似乎是知道自己身處夢境,肖樓樓對著她平日裏絕不敢造次的師叔大人一通胡吹亂侃,將自己那些年的龍套事業添油加醋,愣是杜撰成了國際巨星。


    “想當年我走戛納紅地毯的時候,那誰和那誰都還在抱導演大腿呢!”


    她一邊睜眼說瞎話,一邊偷偷打量甫淵的臉。


    什麽叫做自帶柔光出場配送bgm的男人,有一個詞叫做氣場,在氣場麵前所有酷帥炫拽全都灰飛煙滅。當他用他那雙凜冽卻清澈的眸子對向自己的時刻,那一瞬,被撒謊精附體的某人險些一個激靈現出原形。


    夢境逼真到彼此之間相對時鼻息清晰可聞的境地,甫淵清了清嗓音,問肖樓樓道:“你可知自己現在身處何方?”


    肖樓樓不明所以,但還是老老實實迴答道:“在夢裏啊。”


    甫淵抬了抬眉,又道:“你的意思是說,我現在在你的夢裏?”


    “難道不是嗎?”肖樓樓聽得雲裏霧裏,這時,她聽到對麵的甫淵歎了口氣,低聲道:“反應真夠遲鈍的……”話音未落,他伸出手在自己額頭上猛地彈了一記。


    “哎喲!”


    這記可是用了力的,肖樓樓捂著火辣辣的額頭,眼角沁出淚花,然她還來不及指責甫淵便發現了一個問題,她會疼,在夢裏她居然會疼?!


    這也就是說,麵前的一切都不是夢,包括甫淵在內,這些都是真的……


    qaq知道真相的她眼淚流下來,好在甫淵並未留意她方才那通胡言亂語,隻當是夢裏說胡話。


    肖樓樓苦大仇深道:“師叔你無端端地入我夢裏來作甚?”


    甫淵擰眉:“你和青鬆現在是不是還在清渠鎮裏?沒有跑去別的地方?”


    肖樓樓點頭:“沒有啊,我住在青鬆家裏,他姐姐脾性好,人又美,相處下來挺投緣的。”


    “人美?!”提到雲婉之時,甫淵的聲線稍稍提高。他心忖,按照年齡算,青鬆的姐姐如今該是一名老婦才對,怎麽肖樓樓所見的卻是一名年輕女子?怪道在清渠鎮找了一天都未找到雲府,而先前青鬆交給自己的地址上所記載的位置則換了一戶人家,這樣看來,定是他家出了什麽事才對?


    肖樓樓心裏稱奇,師叔這還是第一次對美人產生興趣,難不成,轉性了?孰料甫淵接下來所說的話卻顛覆自己的想象。


    “肖樓樓,不是我說你,你真是太糊塗了!青鬆五歲修道,如今上山已有三十餘年,五年前又同你我在魔塔中關了三十年,試問他姐姐一個凡人,怎麽可能一直保持十來歲的青春麵貌,按照常理來說,她難道不該是一垂垂老矣的婦人嗎?”甫淵語氣帶著嚴厲。


    肖樓樓聞聲後定格了十數秒,直到許久後,才瞪大眼睛望著甫淵喊道:“對對!我總是覺得有哪裏不對勁,可每次接近答案時,腦海中就有個聲音對我說:睡吧,睡吧……害得我每次醒來,都不記得自己究竟在困惑些什麽!沒錯,問題就出在她的年齡上!可是……青鬆不可能不知道啊……難不成他也被?!”


    照理說,雲婉究竟該有多大別人或許不知,然而作為弟弟的他怎麽可能不清楚,如果他不知道,那就隻有一個可能――有人故意不想讓他知道……這個人難道就是雲婉她自己?!


    “你聽我說,你們現在很有可能被封在某個結界裏,而我在外麵進不來,隻能通過這種方式與你交流。如果說,一切真如你所說的,那麽青鬆的胞姐很有可能已被某種別的東西所取代,在我沒想到辦法進來前,你千萬不可輕舉妄動,切記,切記此事不能讓青鬆知道,他沉不住氣會壞了事。至於那雲婉,你不要與其做正麵衝突,倘若她有所察覺,你定要迂迴行事,不可魯莽,記住我所說的話了?”


    肖樓樓點頭,又想起另一件叫人冷寒之事,若雲婉的真實年齡已有六旬好幾,那麽……家中那群仆婦,哪個不是長她二三十歲,往好裏想也就罷了,往壞裏想,這可是活生生的僵屍啊!


    都怪她和青鬆倆人不夠警覺,竟硬生生走入了妖精洞,若非甫淵及時提醒,怕是被生吃了也渾然不覺。


    這場夢做得是冷汗淋漓,肖樓樓將甫淵所說的話默記於心,懷著敵不動我不動的心情,全神戒備地踏出房門。


    這本是被連日陰雨給襯得晦暗的庭院如今看來倒真是透著幾分陰森,肖樓樓望著往來穿梭的丫鬟們,心裏揣測哪一隻是狐狸精變的,而哪一隻又是琵琶精變的。


    突然她後背被人猛地一拍,肖樓樓猶如驚弓之鳥,二話不說一個肘擊向後襲去,“嗷嗚――”偷襲未成反遭打的青鬆捧著肚子倒了下去。


    “師叔你出手也忒狠了,不過是想跟你開個玩笑罷了,想不到你玩真的!”青鬆捂著傷處亦步亦趨地跟在肖樓樓身後哀怨無比。


    “你少廢話,躲在人背後鬼鬼祟祟行為不軌,我還算是客氣的,換做別人早就一記窩心腳上來了。”肖樓樓斜了他一眼,被打也是活該!如今是四麵楚歌,腹背受敵,光想著逃還來不及,這廝還出來搗亂!


    “對了,青鬆你今年貴庚啊?”


    四下無人,她準備提點青鬆一二,別到時上了蒸籠才怪自己沒出言提醒。


    青鬆提溜著一雙烏黑的眼珠望著她,好久,才裂開嘴天真笑道:“師叔,我年方二八,號稱村頭一枝花。”


    肖樓樓:“……”


    砰地一聲,青鬆抱著頭蹲在地上,囁嚅道:“開個玩笑而已嘛,師叔你最近脾氣太暴躁了……”


    肖樓樓吹了吹拳頭道:“哼,我還永遠十八歲呢!”


    言歸正傳,按照青鬆那種榆木腦袋,想要用語言暗示他發現破綻估計是不可能了,反正甫淵也說了,此事先瞞著他不要緊,肖樓樓認為自己還是得想想如何對付這一車不知真假的雲府人再說。


    “咦,阿姐你起得這麽早,為何不多睡一會?”


    說曹操,曹操到。


    雲婉站在前廳的飯桌前,一襲珍珠白衣裳配合淺色綠裙,襯得麵如新月,美若天人,一顰一笑毫不做作,清新靈動一派渾然天成。


    “這是新到的碧粳米,我特意命廚房熬了粥,你們倆嚐嚐看?”


    這米確實是好米,顆顆飽滿,白中泛著些青,熬成的粥糯而不黏,米粒顆顆分明,不用湊近聞,便有縷縷稻香撲鼻而來。肖樓樓舀了一勺放入嘴邊,嗯,米粒嚼爛後帶著些甘甜,入口軟滑,迴味無窮。


    雲婉見肖樓樓隻吃了兩口便放下碗呢,於是問道:“怎麽了?是粥不合胃口?”


    肖樓樓抬頭對她笑笑,假作為難說:“沒有,我隻是想起修道之人原就該辟穀不食,這幾日已經算是開了戒,得注意些。”


    “原來如此,倒是我思慮不周了。”雲婉點頭,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師叔,你不是最喜歡吃了嘛?有的吃還故作矜持……哎喲!”


    肖樓樓暗地裏狠狠踩了青鬆一腳後咬牙笑道:“青鬆啊,吃飯的時候不要講話,小心噎著。”


    青鬆眉心一跳,把頭埋入碗裏,一聲不吭地往嘴裏填起飯來。雲婉在旁笑吟吟地看著,頗有一副屠夫看豬圈裏喂養的小豬一般,心裏盤算著等胖了就宰來吃。


    肖樓樓覺得,如果青鬆再這樣笨下去的話,很有可能被人拆皮去骨連渣渣都不剩。


    “小姐!小姐!”


    突然,有個人跌跌撞撞從外頭跑進來,張媽跟在她後頭不斷地拉扯,奈何那人一把掙脫出來猛地向雲婉腳邊撲了過來。


    雲婉麵色凝了凝,連忙扶起那人道:“劉嬸,你這是怎麽了?出什麽事兒了?”


    張媽站在一旁,看了青鬆和肖樓樓兩眼,麵色有些不好看,“小姐,我實在是攔不住她……”


    雲婉向她擺擺手,看著站在自己跟前哭哭啼啼的婦人擰眉道:“劉嬸,出了事你要說,你不說光在這兒哭,我想幫也幫不了你的忙啊。”


    “哎……”劉嬸伸手拿袖子抹了把淚,斷斷續續道:“我家阿青自前兒開始就沒迴過家,我和我家那口子找遍了所有能找的地兒,可連個人影也見不著啊!”


    想起最近被傳得紛紛揚揚的鬧鬼事件,她不禁感到害怕起來,家裏就隻有這一根兒獨苗苗,若真是出了什麽事那她以後還怎麽活啊!


    想到這裏,劉嬸不禁老淚縱橫,低聲哀嚎起來。


    “這……你可知阿青是什麽時候不見的?”


    麵對這突如其來的事件,雲婉顯得毫無頭緒,她一邊輕聲安撫著劉嬸,一邊詢問細況。


    劉嬸說她兒子阿青從前天晚上就不見蹤影,原該是交班後迴家,可與其輪換的小廝卻說他早早便迴了家,哪知這一去不迴,生生要撕了他娘的心啊!


    “劉嬸你別急,阿青迴去的地方都找了嗎?有沒有遺漏的?”


    劉嬸搖頭,一隻手緊緊攥住雲婉的衣角道:“小姐,我真是沒辦法了才來求你,求你救救阿青吧!”


    “劉嬸你這……”雲婉麵露為難之色,正欲再勸,忽聽那劉嬸道:“上次我親眼看見您……”話未說完便被張媽一手捂住嘴,“小姐,劉嬸她是思兒心切著了魔了,我先帶她下去休息會?”


    雲婉點點頭,表情雖鎮定,然肖樓樓卻注意到她眼中閃過一絲動搖。


    雖尚不能確定阿青的失蹤和她有何聯係,但她一定是隱瞞了什麽,所以張媽才刻意不讓劉嬸說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為了上考研班天天六點起床坐一個小時地鐵去新東方一邊炒菜一邊學英文,累瞎,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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