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算計


    府門處傳來下人的招唿聲。蘭一喜,迴來了,立刻便迎了出去,嚴慎行見了,加快了腳步,解下身後披風,把蘭一兜,擁著她往迴走,一疊聲地埋怨道:“外麵天這麽寒,娘還出來作甚。”


    蘭眉眼含春,心像是吃了蜜一樣,結發三載,相公始終如一地疼愛她,偎在嚴慎行懷,輕聲道:“三妹來信了,想出了賺錢的法呢。我心急,想早點告訴相公。”


    嚴慎行不以為然地應了聲,歎了口氣道:“娘,我說過很多次了,這家主之位不要也罷,今生有你足矣。”


    蘭臉上飛起兩片紅雲。相公總是這樣,甜言蜜語輕描淡寫地便出了口,看一旁的下人們低頭忍笑,也不覺得不好意思。


    兩人相攜著進了主屋,脫了披風,嚴慎行依然緊緊握住蘭略有些涼的小手,一張臉上毫不掩飾地寫滿了心疼,蘭心裏又是一甜,明明老夫老妻了,他還總是如此著緊自己,這樣的男,怎麽能不全力輔助他呢?作為一個妻,也隻能盡她所能了罷。


    屏退了下人,夫妻二人相鄰而坐,嚴慎行毫不猶豫地把蘭擁在懷裏,夾了菜來喂她,早已不是第一次了,蘭還是忍不住害羞,低下頭,一口一口地任由他喂著,也不知道到底吃了甚麽下去。


    嚴慎行看著她滿麵緋紅,心道,娘還是和初成親一樣,麵皮薄的可以,手下專挑些她不愛吃的肘花,豆腐之類塞了又塞。


    蘭吃到腹脹,從嚴慎行膝頭爬了下來。為他倒酒布菜,反過來伺候夫君,卻是正常了許多,一張嘴巴也利落起來:“三妹這次出的主意甚好,相公定然可以平安過關。”


    嚴慎行眉毛一揚,不滿地道:“娘又說這些掃興的。便是過不了關又怎地,我還養活不了娘麽?”


    蘭不以為忤,為他倒了杯酒,真心實意地道:“我知道相公幼時在族受盡欺負,吃了不少苦,現在雖然成了一級管事,還是被許多人瞧不上,逢年過節也沒個走親戚的,明明近支族人足有上千戶,蘭隻希望相公能堂堂正正行走於人前。”


    嚴慎行眼皮下垂,一雙眯眯眼擋住了所有精光,心呐喊,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樣……千言萬語湧到嘴邊,卻隻化成了一句話:“一切但憑娘做主。”


    蘭心一輕,越發明媚動人。把竹信箋掏出,與嚴慎行細細的分說了,嚴慎行心不甘情不願,聽了這一番謀劃也不由連連點頭,家老三,真是算無遺策。


    兩人商量了半晌,俱都成竹在胸,蘭舉杯敬道:“妾身預祝相公馬到成功。”


    嚴慎行不發一言,舉起了杯,徑在蘭手臂繞了個圈,喝了個交杯,蘭一顆心砰砰直跳,相公總是做些出人意料的舉動,手裏卻舉杯跟著喝了下去。


    見嚴慎行用的差不多了,蘭喚來丫鬟把席麵撤了,夫妻二人洗漱完,蘭打著嗬欠向床鋪行去,邊行邊道:“早點**歇息吧,雖然初一才開始比試,明天還是開始準備罷……”


    早點**……嚴慎行的腦轟的炸開,滿腦都是這句話,蘭後麵說了什麽完全沒有聽清,看著蘭那細的如同少女的蠻腰,嚴慎行隻覺一股熱氣從下腹升起,直衝腦門。


    蘭自顧說了半天,聞得身後一片靜寂,忍不住迴頭去探,卻被人一把摟在懷,打橫抱起。蘭一聲驚唿,趕緊摟住了自家相公的脖,嚴慎行粗噶的氣息團團噴在了她胸頸間,蘭登時一軟,整個人化成了一灘水。


    芙蓉帳暖*宵短,被折磨的筋疲力盡的蘭如同一隻小貓般,饜足地靠在嚴慎行寬厚的胸膛前,雙眼沉的睜不開,迷迷糊糊想起還有一事未說,嘟囔道:“大年初三不用迴門了,皇後娘娘省親,四妹把家裏的妹妹都接了去湊熱鬧。”


    竹連日來過於忙碌,鬆懈下來不免倦怠,大年三十太陽照到窗沿才費力地睜開眼,想著今天府裏大大小小的事兒還得張羅著,掙紮著坐起,用手撩起床幔,喚了一聲:“招財,進寶。”


    兩個丫鬟慢吞吞地蹭了進來,你頂我一下,我擠你一把,似乎為難至極,竹不禁奇怪。進寶一直孩氣十足也就罷了,招財可是小大人兒似的,出了甚麽事叫她們如此為難?


    招財進寶終於磨蹭到了竹床前,兩個人對望一眼,把背在身後的雙手挪到了身前,平平舉起手之物,低頭不敢言語。


    一件略顯奢華的外袍,如深海般的青藍色,領口和袖邊都綴上了白色的細絨毛,竟是極少見的幼狐毛,衣襟上繡滿了富貴牡丹的暗紋。牡丹的花邊均用金線勾繡,望過去金光閃閃,富麗堂皇。


    另外一套純白裏衣,很敗家的用了香雲紗的料,上麵還用白色絲線繡了一身的百鳥圖,看那圖樣針腳細密,做工精細,三個熟手繡娘晝夜趕工怕也要一個月,這不過是件裏衣,有必要搞的這麽奢華麽?


    而且,這明明就是一套男袍!!


    竹強忍心怒火,沉聲問道:“這是何意?”


    進寶囁囁不敢言,招財小聲道:“夫人太太們說是想看看小姐穿男裝的樣,特意湊了份,去一品堂訂了套上品男袍。”


    女人真是無處不八卦啊,還湊份,竹陰沉著臉,冷冷地道:“不穿。”


    招財抬起頭,甚是委屈地道:“大早上的幾個夫人太太就一起趕過來了,把小姐的衣服都收走了,您要是不穿,就沒衣服穿了。”


    ……最毒婦人心,竹忿忿地想到,你們喜歡玩是罷?就陪你們玩一場大的。


    竹一臉陰沉地道:“招財,去找一套你的衣服出來。”


    招財不敢違抗,趕緊取了準備初一穿的新衣過來,服伺竹換上了,竹比她高些,袖短了一截,腳踝也露在了外麵,還好外麵有裙遮擋。


    竹對著鏡照了照,指了指披散的長發道:“給我挽個和你們一樣的辮髻。”


    招財手腳麻利地給她從間順了個縫,編了兩個長辮,機靈地拿了自己平日裏慣用的絹花盤了兩個小卷,又輕微的上了些許胭脂,點了點唇。


    竹見她一身裝扮和招財進寶一般無二,滿意地點了點頭:“走罷。五個娘親怕是等急了,請安去。”想到幾個夫人太太的表情,竹迫不及待地向外奔去,虎躍龍騰,健步如飛,就像是個穿了丫鬟衣服的家丁。


    剛剛邁出竹園,便被一個青衣主事喝了句:“你是哪裏的丫鬟,好沒規矩,亂跑什麽。”


    待她行到近前,那主事臉上青紅交替,一張嘴哆哆嗦嗦,愣是說不出話來,竹頗為好笑,揮揮手讓她去了。


    如是再三,竹不想再引人注目,不由放緩了腳步,輕移慢行,倒是從沒有過的大家閨秀風範。


    府裏暗地裏炸了鍋,三小姐又出了整人的新招,穿著身二等丫鬟的衣服招搖過市,都小心著點。於是,這一天,府裏的二等丫鬟格外的揚眉吐氣,沒事都出來溜達溜達,那些管事遠遠見了,莫不立刻避開。


    家主宅客廳,家幾個夫人太太圍著小桌團團而坐,倒是和樂融融,徐夫人拿了兄嫂送來的宮的貢茶,親手煮了,倒給她們喝,二夫人學著其他人的樣細細品了,一雙秀眉終是沒忍住,皺到了一起。


    徐夫人輕聲問道:“怎麽,可是喝不慣這茶?”


    二夫人卻是比以前機靈些了,笑道:“我在想,三姑娘怎麽還不過來,會不會玩笑太過,她一賭氣裝病了?”


    話音剛落,門簾被掀起個角,閃進來個二等丫鬟,低著頭,進來後微微一福,低聲道:“三小姐感了風寒,叫奴婢跟幾個夫人太太們說了,今天就不來請安了,府裏的事兒,也請夫人們自行斟酌了。”


    幾個夫人太太麵麵相覷,莫非被二夫人言了不成?


    立時便坐不住了,徐夫人咳了聲,道:“咱們還是去瞧瞧罷?”說著,已是率先站起,就要命一旁的丫鬟去取大麾。


    “不用了,”那二等丫鬟突地出聲,得意地揚起頭,笑得如同偷了腥的狐狸,赫然便是竹。


    夫人太太們被耍了一通,理虧在前,又開不得口教訓她,一個個麵色不善地坐在椅上,隻用眼睛瞪著竹,旁邊的下人們俱都機靈地退了一步。


    還是徐夫人最先迴過神來,卻去吩咐身邊的婆:“去找套衣服來給三小姐換上。”


    竹頭一偏,脆生生地道:“不用了,我不穿。”


    徐夫人有些惱了:“你穿著一身丫鬟衣服,成何體統?”


    竹斜眼看了看左右,那些丫鬟婆立刻深明大義地退了出去,她見室內隻有夫人太太們了,方道:“那女兒穿上一身男裝,又是何體統?”


    一句話堵的徐夫人啞口無言,沉默半晌,賭氣地道:“隨你的便了!”


    竹見眾夫人太太對她一副破罐破摔的樣,忍不住落井下石,幽幽道:“等到大年初二,我也穿這麽一身二等丫鬟的衣服去徐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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