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仙景


    霍三偷偷看了眼站在窗前的洛。悄悄地拉了下年哥兒的袖,低聲問道:“公這次,花了多少銀?”


    年哥兒捏了捏癟癟的錢包,哭喪著臉道:“這些年君上的賞賜,公的私蓄都搭了進去,咱們怕是要沿街乞討迴去了。”


    霍三聲音更低,安慰年哥兒道:“沒事兒,咱不是還可以賣燒餅麽?!”


    洛一顆心裏全是相思,壓根沒注意到身邊人的小動作,想著呆會兒竹的表情,便低低的笑出聲來,她,會很歡喜罷?!


    竹和姐妹們一起探頭向外望去,心道,真不知道哪家的敗家,唔,與己無關,看熱鬧就好。


    那十二個樓船行到臨江閣近處停下,絲竹之聲大作,叮叮咚咚,清越揚。隨著樂聲,船舷上突現眾多花娘,一個個打扮的花枝招展,一時間,見那些樓船上有如百花齊放,爭奇鬥豔。


    花娘們手持蓮花燈,齊聲嬌喝道:“恭賀三小姐芳晨,願三小姐青春永駐。”


    一邊說一邊把手的蓮花燈放入了水,湖麵上立刻盛開了一池蓮花,**燭光映得波光灩瀲,如夢似幻美不勝收。


    家姐妹看的心動神馳,雙胞胎你一言我一語地道:“大姐真是妙人,”“搞這些花樣,莫非想要三姐以身相許?”兩個人嘻嘻哈哈笑成一團。


    曉菊一旁插話道:“許是爹爹搞的鬼罷。”


    竹心知,章既然出手了兩個鋪,這一出自然和他無關。心隱隱猜到了什麽,她的臉上抹上幾許桃花,紅豔異常,一雙妙目來迴掃視著四周的樓船,期望能發現些許的蛛絲馬跡。


    放了蓮花燈的花娘如潮水般退去,樓船上燈火驟熄,一片黑暗之,最左邊的船上突然燃起數個燈籠,照的船舷之上亮如白晝。


    一張矮幾旁圍坐了三個仙風道骨的老兒,其一個身著大紅袍,頭戴官帽,長須飄飄;另外一個打扮的花團錦簇。卻是團團圓圓的一個胖;最後一個額頭突出像半個葫蘆肚的老兒,白眉白須,手持粉嘟嘟的一個大壽桃。


    “福壽祿三仙~”樓下傳來一聲驚唿,立刻便有人跪下求神保佑。


    那三個老兒麵色和藹,含笑看著臨江閣這邊,風吹衣襟飄飄,直欲乘風歸去,祿星輕擼三寸長須,笑道:“家三女貴不可言,生必為侯!”


    福星喜氣洋洋地接著道:“命三五女,一生衣食無憂。”


    壽星老態龍鍾,沙啞地喊道:“夫妻白頭~”


    那尾音拖得老長,竹含笑啐了一口,洛的鬼點還真多,三五女,當她是豬阿?!


    接著燈籠迅速的滅了下去,三仙的身影消失,雙胞胎眼睛睜得大大的問道:“真的是神仙麽?”


    曉菊理所當然地答道:“當然是神仙了!沒聽到他們說三姐會生下來三個男孩五個女孩麽?不是神仙怎麽會知道呢?”


    竹心道:八妹,你可以去當那個鐵口直斷了。


    樓下的人紛紛打聽,家三女何許人也?隻見右邊的樓船又亮起了燈籠。


    一個美婦身著金黃繡鳳長袍,頭戴鳳朝陽冠。與七個少女一起團團而坐,那七個少女高髻雲鬟,緋色長裙拖地,腰間墜下千縷流蘇,美麗不可方物。


    那美婦秀眉微頻,輕愁道:“她不在身邊,仙宮也無趣。”


    她身邊的一個少女笑意盈盈地站起身來,軟言相勸道:“她投生做了那家三小姐,自幼富貴,福壽祿三星高照,一生無憂,百年後便重列仙班,母後無需擔憂。”


    隨著她的話音,燈籠漸漸熄滅,方才所見依稀隻是一場夢。


    樓船上的客人俱都沉迷其,不敢高聲語,在一片寂靜,一個低沉的嗓音響起:“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好逑……”


    在那滿池的蓮花燈之,突然出現了一個男,他一身白衣,僅在腰間鬆鬆紮了一條同色腰帶,赤腳行走在蓮花間,足如玉,飄然若仙。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哉哉,輾轉反側。”隨著他的歌聲,他的手高高揚起。似有所求,求到極點,身體飛躍而起,兩手在身側畫了一個完滿的弧線。


    歌聲裏充滿了心有所悅的歡欣,他語調漸漸急促起來,身體舞動的頻率也開始快起來,隻見一個白影在月下蓮上倏忽往來,揮灑自如又帶著幾分輕盈大氣,驚豔絕倫!


    “……窈窕淑女,鍾鼓樂之!”鏗鏘有力的一個結音,他的舞動亦到了極限,蓮上升騰起一個白衣少年,迎著皎皎明月而去,似要去迎娶那心上佳人。


    當他落下後,半跪著伏在蓮上之時,眾人依然屏住了唿吸,眼前仿佛仍然舞動著那白色的身影,久久不能自拔。


    “洛洛洛……”竹目不轉睛地盯著蓮上少年,無聲地誦著他的名字,一股喜悅之情從腳底升騰而起,迅速把她淹沒,整個人似乎化成了一小舟,在大海的洶湧澎湃被拋上了浪尖。


    曉菊睜圓了眼睛。拽了拽曉梅的袖,稚稚地問道:“五姐,這個哥哥比那洛大家如何?”


    曉梅想了想道:“一個瑰麗奇異,一個輕揚灑脫,應是不分軒轅,隻在仲伯之間罷。”


    雙胞胎方迴過神來,一人一邊,挽了竹胳膊道:“這個少年難道是大姐安排給姐姐的?”“那可得好生看看長的俊不俊。”


    竹心道,俊的很,隻怕天下女皆自卑。


    洛緩緩站起,抬起頭望過來。麵容如玉,一雙眼睛恰似落在玉盤裏的紫皮葡萄,唇色若櫻,一張一合間,卻沒有聲音傳出來。


    竹驀地一驚,一雙手緊緊抓住了窗框,手上青筋暴突,手指青白一片,雙胞胎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卻像是從海的另外一邊隔著重重波濤傳來,模糊不清:


    “果真好俊呢!”


    竹臉色煞白,心隻有一個念頭,他說“等我”,為什麽?為什麽他仍然固執己見,要奪取皇位?!


    殺父?!弑兄?!


    竹喉嚨幹澀,想要說些什麽,嘴唇噏動了幾下,卻發不出任何聲音,見洛擺了擺手,跳上一條小舟,在水波蕩漾緩緩劃去了,一時心裏大急,張開喉嚨,聲音極為沙啞難辨:“洛!”她自己亦嚇了一跳。


    身邊的雙胞胎奇怪地看著她,問道:“三姐,你說甚麽?”


    洛的小舟已經漸行漸遠,隱隱一抹白色殘留在水天相接的地方。竹失魂落魄,不知如何是好,若他當真,殺父弑兄,她情何以堪?!


    年哥兒一邊幫霍三劃舟,一邊不解地問道:“公,家三小姐既已對您有意,何不再次提親,帶她一起迴去?”


    洛臉上浮出幾許紅暈,惱羞成怒道:“提親?拿什麽提親?沒看公我衣服都當得隻剩這一襲衣了麽?”


    想到年哥兒所言,竹已然對他心動。洛頓時心花怒放,眉開眼笑地又道:“等我迴去,多取些銀,呃,順便從內庫裏找些寶貝來再下聘。”


    竹渾渾噩噩地跟著幾個姐妹下了樓,坐上小舟時,曉竹調皮地伸出手,欲撈一朵蓮花燈上來,卻見她驚唿一聲,用手一指,家姐妹均順著她的手指看去,見那蓮花間摻雜了許多木板,雕成蓮花模樣,包上粉緞,間以繩索相貫。


    家姐妹恍然大悟,那少年起舞時應是站在這些木板之上,曉竹迷糊地問道:“什麽時候放下這許多木板的?”


    家姐妹皆白了她一眼,包括曉蘭,曉竹不服氣地惱道:“難道你們知道?”


    曉蘭懶懶地答道:“自然是趁大家看那天上神仙的時候放下的。”


    另一廂,徐祈元吩咐小二重新開了一桌席,與生員們再次喝起酒來。生員們酒至半酣時,麵紅耳赤地討論起方才所見。


    一個麵色清秀,身材瘦削的生員道:“這家三女,據說醜如無鹽,不知是真是假?”


    另一個麵龐紅潤,手正抓了一個雞腿大吃大嚼地含糊道:“府乃是徐兄嶽家,徐兄應見過此女罷?”


    一群人的眼睛齊刷刷地望向徐祈元,徐祈元頓時想到因這家老三,求親屢屢受挫,便重重地點了點頭。


    立刻便有生員道:“既然如此,那今日這一出難不成是家自己搞出來的?就為了把這家三女嫁出去?”


    其他生員連連點頭,紛紛道:“甚麽三五女。”“夫妻白頭。”“生為侯!”“百年後位列仙班?”


    七嘴八舌,有一人突道:“這仙女下凡時莫不是被天打五雷劈了?”


    眾人一愣,片刻後,笑聲如雷,有機靈的猛地想起徐祈元與家的關係,立刻止了笑,拉拉身邊人的袖,努了努嘴,其他人也逐一閉上了嘴。


    徐祈元聽他們誹謗家,心歡喜異常,正聽得爽時,眾人卻看他臉色閉了嘴,隻得無奈地舉了舉酒杯,對坐他身邊的少年道:“表弟,這些都是一時俊傑,你可要與他們好生親近。”


    那少年應了,端起酒杯,逐一敬了過去,生員們連道不敢,均一飲而盡,漸漸喝高了頭,又開始討論起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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