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弑仙


    奎生自然不知眼前將自己撞得七葷八素的法寶名為玄璃罩,此時隻聞其聲,不見其人,眼前一片空空如也,便猜測,這定然是一件防禦性質的法寶。此時殺心一起,他的心卻莫名平靜下來,精神無比集中,隱隱還有一絲瘋狂。


    根據奎生的判斷,此人最多二三十歲,甚至於可能還不滿二十歲,雖說對方裝作老氣橫秋的模樣,但在奎生耳朵裏,對方的稚嫩無所遁形。若能出其不意殺死這樣的一個天才,自己多年來鬱積的陰怒之氣也會稍加排解吧。


    弑仙這個念頭出現的很突兀,突兀到奎生自己都有些害怕,可是轉瞬一想,這並非是完全無稽之事。數百年前橫空出世的蒼狼上人亦是修煉蒼狼訣,闖出了偌大名頭。而今自己進無可進之時,便遇上了這初出茅廬的修士,未嚐不是自己的一份機緣。


    奎生知道,對方身為修士,定然是視自己如螻蟻一般,根本不屑於用出最強手段。若是趁其不備,當有七分把握之多。稍顯棘手的便是眼前這看不清虛實的屏障,若是動用背上的下品魔器,或許能夠將之摧毀,可也無疑暴露了自己的實力。對方若是有了提防,駕馭飛劍飛上高空,自己便成了靶子,隻有挨打的份兒。


    所以,最佳的方案便是趁其不備,一擊必殺,不給對方還手之機,次一等的方案則是限製對方行動,使其難以脫離纏鬥之勢。而若想方案能夠順利實施,必須要對方放下戒心,將眼前這無形的屏障撤去。


    並非是奎生托大,近些年來,他也見過數個修士,雖說飛劍一出,等閑之人難擋分毫,可也並非是神勇無敵,隻是仗著飛劍鋒利,凡物無法阻擋罷了,而他背上的斷刀,恰好也不是凡物。他微微的佝著身子,一味地保持著謙卑,像是一個恭敬的管家一般,耐心的等待著。


    “原來是元師侄,倒是緣分,你且在此稍待,老夫這便收了功法,與你同去!”呂良淡淡地說道,眼神盯著奎生的一舉一動,看著他微微顫抖的佝僂身子,心下稍安,隻以為他是在害怕,卻不知奎生此時卻是興奮難耐,努力克製的結果。


    經過一番折騰,呂良終於從黃泉之水中召迴了自己的飛劍,顧不得查看什麽,收入自己的袖袍之內。同時掐指一催玄璃罩,隻見這玄璃罩滴溜溜一轉,便化為巴掌大小一個碗狀物體,其上流光溢彩,剔透如琉璃一般,被其托在掌心,其上隱隱有龜甲一般的紋路,看上去美麗而神聖。


    玄璃罩撤去之後,自然現出了其內的場景,一團巴掌大小的火苗在一個丈許方圓的水坑上方騰躍跳動,並不似普通火苗那般輕柔靈動,而是充滿了滯澀之意,渾濁不堪,讓人見之欲嘔!更為奇特的是,此火竟是無根之火!


    奎生臉色鐵青,強忍著腹中的湧動,卻不舍移開目光。待得看清楚之後,才發現哪裏是什麽水坑,那分明是一窪黃色的屍水,森森殘骨在其中浮沉,一股腐臭撲麵而來,奎生踉蹌著後退幾步,臉上有驚恐,有厭惡,隻是他的眼眸微微閃動精光,竟是在做戲給對方看。


    一柄流動著淡黃氣息的飛劍倏忽出現,定在了奎生的眉心,這柄飛劍無頭無尾,兩頭尖利如蜂針,閃爍寒光,整體呈梭型,如唿吸一般,時而變為半尺來長,時而縮成手指大小,看上去甚是神奇。它斷無普通法寶一般熒光四射,氣衝鬥牛,反而若一團屍水凝結成的冰塊,其內仿似還有黃色的屍水在其中汨汨湧動。


    奎生一眼便認出此物乃是飛劍,雖說早已判斷出此人乃是修士,可如今見到這修士的標誌性法寶,還是忍不住微微顫抖。他並無與修士交手的經驗,壓下心中的泛起的一絲驚慌,故作跌蹌的後退幾步,這柄飛劍卻如影隨形,始終距離其眉心一寸距離,不多不少。


    奎生仍是低著頭,神情恭敬至極,顫聲問道:“前輩此舉是何意?”


    一聲歎息傳來,一名麵容俊朗但神情略顯陰鬱的年輕男子緩步走出,身著一身淡黃色長衫,其上繡有數個拳頭大小的骷髏頭,麵上帶有從容至極的笑容,隻是眼神有些陰鷙,將原本的儒雅之氣破壞的一幹二淨。


    呂良倒背雙手,帶著掌控一切的姿態,意味深長的看著奎生,以一種帶有三分遺憾,七分嘲諷的語氣說道:“道爺我給了你兩次機會,你卻偏偏不珍惜,一心求死,這是何必呢?”


    呂良原本確實想要給眼前之人一點甜頭,便打發他離開這裏,可是誰知收起飛劍之時如臂指使,毫無滯澀之意。他不動聲色的以靈識掃過飛劍,發覺其上一片坑坑窪窪,實在讓他心疼至極,雖然這飛劍並非是與其性命交修的法寶,可如此一來,也定然靈性大損。正在他心疼之際,泉池中一道黃色氣息湧入,頓時讓飛劍恢複如初,更有汙濁黃芒氤氳,漲縮不定起來。


    呂良心下大喜,“劍靈!”他幾乎要叫出聲來,臉頰抽動幾下,倒也沒有失態,讓人看出破綻。無極劍宗之人之所以強大,正是靠的法寶犀利無雙,大小變化之術。而普通法寶無論如何催動,都不可能大小變化,便是因其沒有劍靈!這其中涉及到了部分天地法則,不是現在的呂良能夠理清的,但不妨礙他實力大增,甚至有信心與無極劍宗之人一戰。


    如此一來,便打消了想要贈送丹藥的想法。呂良想到,若是任此人離去,說不定劍宗之人馬上便會尋上門來,對方知道了具體方位,到時一場苦戰自然難免,倒不如直接殺了,一了百了。若他真有手段能夠聯係到無極劍宗之人,大不了自己堂堂正正與之一戰,也好試驗一番這法寶的威能。這處泉池稍加遮掩一二,拉開距離,對方倒也未必能夠發現。想到此處,呂良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選擇了出手。


    有了這個想法,呂良倒也不急著殺他了,即便有所不敵,他對自己逃命的手段也是分外自信,最重要的便是探個虛實。這方泉池如此之大,想要收入囊中,絕非一朝一夕之事,恐怕還要耗費一番功夫,與其惴惴難安,不若引蛇出洞。


    呂良隨手掏出幾麵紫色的陣旗,抖手一扔,陣旗電射而出,釘在泉池周圍,隨即手中法訣一掐,幾麵陣旗散發光芒,隱隱連接在一起,緩緩消失不見了。與這幾麵陣旗一同消失的,還有圍在中心的泉池,此時變得與山石無異,一絲氣息未漏,原本撲麵的惡臭都消失的幹幹淨淨。


    奎生控製身體微微顫抖,身上現出一股視死如歸的氣息,聲音嘶啞的說道:“你不是劍宗之人!你到底是誰?來我奎狼幫有何目的?”


    “大膽,死到臨頭還敢對道爺不敬!”呂良輕斥一聲,麵上表情頗堪玩味,“本打算給你個痛快,如今道爺我改主意了,你不是想知道道爺是何人嗎,也罷,便讓你做個明白鬼!”


    或許是法寶威能大增的緣故,讓他的心情有些愉悅,或許是想要看看眼前之人臨死前的掙紮,或許他本身便是個狂妄自大之人,說起來竟是滔滔不絕,將一些隱秘之事都抖摟了出來。


    原來,此人竟是出自酆國九幽山脈的黃泉門,此門派乃是修真界公認的邪道,擅長以生人屍骨煉製法寶,血骨精華增加修為,與驅魂門,白骨宗並稱三大邪派。由於三派勢大,且各在自己地盤,表現得頗為老實。雖說邊疆之地戰亂不斷,其中是否有這些門派在背後支持不得而知,卻並無直接血祭生人的前例,那些自詡名門正派之人頗有微言,也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呂良在門內天泉峰找到了一處廢棄的洞府,這裏正是那位四百餘年前離奇兵解的長老的隱修之地。他在此處找到了一卷千餘年前的手劄,從手劄中得知,這位師祖於蒼狼嶺布置下了一個千年大局,凝聚後天黃泉之水!得知這等隱秘的呂良,私自下山,按圖索驥尋了過來,誰知竟讓他真的找到了。


    這手劄除了記錄這千餘年來布置謀劃,另外詳細繪製了一種名為“凝煞陣”的陣法,此陣可以匯聚煞氣,對於邪修益處極大。若是在殺伐之氣匯聚的戰場上布陣,年深日久積累之下,有一定幾率蘊化出黃泉之水,此水險惡之極,專汙修士法寶,一旦沾染,輕則靈性大損,威力驟降,重則靈性盡失,化為凡鐵。


    這黃泉之水還不是最為厲害之物,最厲害的便是其上蘊出的黃泉之焰,又名黃泉地火,此火不但可以淬煉邪器,使之威力大增,其本身亦可當做法寶來用,無物不焚,乃是真正的寶物。


    為此,該長老多方挑唆,遊走在各大勢力之間,威逼利誘,導致蒼狼嶺戰事不斷,一鬥便是數百年。隻是四百年前一次外出,便再無音訊,不知其下落。直至呂良在其洞府發現熄滅的魂燈,才知道此人已然兵解。


    奎生身體輕微顫抖,一副看上去十分害怕的樣子,卻故作輕蔑的說道:“如此說來,這長老也是一無能鼠輩罷了。我曾聽聞,數百年前曾有邪修肆虐,以一己之力將幽國都城屠戮殆盡,死傷何止千萬!靠陰謀挑唆引起戰爭,從中漁利,不過是掩飾其修為低弱罷了,徒增笑柄!”


    呂良聽到奎生貶低門中長老,臉帶不悅之色,隨即嗤笑道:“無知凡人,你懂得些什麽?竟敢大放厥詞!道爺便與你說說明白,好教你知道自己的無知!”


    這煞氣,大體分為兩種,一種乃是體煞,一種乃是兵煞。說到底,這煞氣隻是一種混亂陰暗的怨念,其中有怨,有憎,有不甘,有迷惘,有不舍,有眷戀,乃是生靈死亡之時的執念所化,隻要有過殺戮的修士多多少少都會沾染,隻不過邪修更多罷了。


    法寶的催動,靠的是修士的靈識與靈力,靈識靈力越強,法寶催動之間越加犀利。煞氣本質上是怨念,而怨念,本質上,便是意識。靈識,顧名思義,便是靈力加持下的意識,與煞氣一體同源,既能相輔相成,亦是相生相克。


    若是利用得當,靈識壓製煞氣,反而會憑空增強靈識。所以往往身懷煞氣之人氣勢淩人,敵人未戰先懼三分,在爭鬥過程中占盡先機。不過日中則移,月盈則虧,一旦煞氣過重,靈識無力壓製,反噬自身,輕則神誌失常,瘋癲而狂,重則身死道消,化為黃土。


    修士殺人之後,對方臨死之前的怨念會纏繞其身,並不會留在法寶之上,這便是體煞;而通過“凝煞陣”匯聚的煞氣,經由特殊方法引入法寶之內,便稱之為兵煞!兵煞對自身影響幾可忽略不計,卻又能肆無忌憚的發揮龐大煞氣的優勢,倍受邪修之士追捧。


    黃泉之氣便是煞氣蘊化而出,經由時間的熬煉,最終化為黃泉之水。而黃泉之焰則是冥冥中一縷先天之焰,無根之焰,此物能否成型全憑機緣,便是千年前那位黃泉門的師祖,也未敢奢求此事。黃泉之焰妙用無窮,任何煞氣在其麵前都毫無作為,溫順若綿羊一般,更可淬煉法寶,使之化為殺伐之氣,淩厲異常。


    除此之外,還有一種小概率事件,便是體煞侵體,癲狂而亡,按理說這怨念便合該消散,或許是這煞氣太過淩厲,或許是這煞氣有了靈性,總之是不將與其有關之物破滅殆盡,誓不罷休。於是其貼身的兵器法寶便成為了首選,誓要將其消解一空。有些神兵寶刃用材特殊,這煞氣怨念無法將其消解,年深日久,逐漸融為一體,這無主的兵器便會形成一種特殊的存在——魔器。


    “哈哈……道友如此大度,解了奎某多年之惑,奎某感激不盡!”奎生緩緩站直了身軀,臉上的驚恐一掃而空,神色淡然,眼眸深邃,正如一束挺立嚴冬,迎風傲雪的青鬆!


    他那看似緩慢,實則極快的右手,清晰無比卻又令人無法反應的來到了緩緩顫動飛劍旁,伸出食指與中指,堅決而又淡然的夾了上去。奎生原本隻是存著其大意之時,一擊將其斃命,從而化解自身危局,但此時聽到魔器的來曆,心中不知怎的突生一股豪情,想要掂量一番對方的斤兩。


    呂良頓時一驚,眼前這個自稱奎狼幫幫主的凡人一改先前的諂媚,氣息陡然淩厲起來,險些令自己後退半步,莫非是存著扮豬吃虎的心思?他心中大怒,身上的氣息陡然一盛,狠狠的壓了迴去,同時靈識蠻橫掃過其軀體,試圖找到他突然底氣大增的原因。


    此人筋骨倒是強健,還有習武之人特有的“氣”,循環往複於四肢經絡之中,想來在凡俗之中也是難得一見的高手,他細細探尋,直到再次確認此人體內沒有半分靈力,才心情一鬆。


    在呂良看來,無論這凡人身手何等驚豔,在他麵前,與三歲孩童無異,在自己威能大漲的犀利飛劍之下,根本翻不起什麽大浪。


    莫非是身居高位,在凡間指點江山慣了,自以為能跟修士較量一二?可這人明顯不是沒見過世麵的樣子,莫非他藏了什麽後手不成?呂良臉上卻依然是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嘴角帶著一絲淺笑,故作平靜的說道:


    “或許在凡俗之中,你尚可前唿後擁,唿風喚雨,但在我等修士眼裏,任你百般手段,無異於月下螢火,掌中蚊蟲!”


    奎生兩指一夾,便發覺這飛劍力大無窮,在手指間“錚錚”作響,仿佛是一頭咆哮暴怒的猛虎,正在四下衝逃擊突,其上氤氳的黃色氣息,更是將手指腐蝕的瞬間漆黑一片。他一言不發,臉色肅然,手掌背麵青筋暴起,一股青光從手臂蔓延向指尖,指甲瘋狂生長,彎利如鉤,銀亮的毛發瞬間覆蓋整個手掌,看上去竟像是一隻狼爪!


    這狼爪力大無窮,手指上的焦黑刹那間恢複如初,如鐵鉤一般,死死地壓製著汙黃色的飛劍。這飛劍顫動的幅度頓時小了許多,劍鳴之聲也微弱下來。奎生見此麵色微喜,頭顱微微上揚,略帶得意地看向那年輕修士。


    呂良麵色一變,知道自己小看了這個其貌不揚的武林中人,尤其是看到他一條手臂變成狼爪模樣,更是詫異不已,口中喃喃自語道:“妖修?”這人肉身如此之強,超出了他的預料,兩根手指若鐵鉗一般,怕是有不下千斤之力。


    若是換做之前,這一下定讓會讓他手忙腳亂一番,雖然以他的修為,沒有太多的手段可用,可也不是奎生能比擬的,儲物袋中尚有幾件逆轉乾坤之物,對這種肉身強橫之人大有克製之效。可如今飛劍威力大增,自是不用將幾件壓箱底的寶物拿出來。


    呂良麵露不屑之色,鼻子輕哼一聲,伸出右手,兩根手指在虛空中一引一帶,飛劍頓時大亮,漲到了一尺長短。


    奎生仿佛聽到了營營的之聲在耳畔響起,似呢喃,似低語,如泣如訴,漸漸地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響,似驚雷炸裂,似地辟天開,讓人心煩意亂,心神燥悶。這聲音不同於先前的“錚錚”之音,反倒像極了人的嘶吼,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群人在嘶吼!仿佛這把飛劍之上存在數百怨魂,猙獰著臉,呲咧著嘴,口淌涎水,張牙舞爪,讓人睹之心驚,聞之肉跳!


    奎生的眸子一片血紅,仿佛要滴出血來,喉嚨中不自覺的發出一聲聲沉悶的嘶吼,仿佛其軀體內藏著一頭兇猛的野獸,即將掙脫束縛,一鑽而出。


    飛劍光芒狂閃,一下掙脫了奎生鐵鉗般的手指,隨即一個旋轉,削掉了銀色毛發覆蓋的兩根利爪,銀紅色的鮮血灑落而下。飛劍之上沾染了數滴銀紅色的鮮血,卻是聽得“嗤”的一聲,化為一縷熱氣,消失不見。這飛劍繞著呂良靈動的轉了幾圈,停在了右側肩膀處,再次漲縮不定起來。


    呂良身形絲毫未動,左手背在身後,身上道袍無風自動,嘴角上揚,看著仿佛入魔一般的奎生,挖苦道:“身為人類,竟還修習了一些下等妖修之術?隻不過太過駁雜,終是難堪大用!在凡人中,能做到這等地步,也算是難得的強者了,奈何你我仙凡有別,實力之差更是如同螢火皓月,再如何掙紮,也是徒勞!”


    說完,呂良右手手指向前一指,指尖正對著奎生的眉心,濁黃飛劍劃出一連串的殘影,眨眼之間,便來到了奎生的眉心。與之前的威懾不同,飛劍帶著淩厲至極、一往無前氣息,不將眼前之人的天靈洞穿誓不罷休。


    此時的奎生眼前一片血紅,渾身上下仿似有萬千毒蟲撕咬,痛入骨髓,難以動彈分毫。此時的他才知道修士與凡人的差距,這濁黃色的飛劍竟能幹擾他的意識!若非一時心神鬆動,即便飛劍力量突然大增,以他的身手也能迅速躲開,斷不至於被削去兩根手指。要知道他“狼化”狀態下的狼爪,足以分金斷玉,開山裂石,比之凡間兵刃更為堅利。


    奎生暗暗叫糟,牙齒狠狠的咬向嘴唇,口中鮮血橫流,一陣劇痛襲來,卻也隻讓精神振奮些許,身形仍有凝滯,無法運轉如意,他的心直往下沉。不料卻在此時,從背上的斷刀中傳來一股暖流,這暖流刹那遊遍全身,使得他一陣舒爽,縈繞耳畔的低語消失不見,腦中一片清明。


    他的臉上露出凝重之色,知道自己先前太過孟浪了些,修士的手段變幻莫測,一著不慎,便會萬劫不複。奎生默默感歎自己命不該絕,同時心中也知道此事可一不可再,定要引之為戒。覆滿銀色毛發的右爪,兩根手指斷裂處一陣蠕動,不消片刻,便完好如初。


    呂良見到這幅景象眼角一陣急跳,“不滅之體!開什麽玩笑,這決不是一個凡人該有的手段!”


    眼前的一切似乎變得極為緩慢,那劃出一連串殘影的濁黃色飛劍在奎生的眼裏有如蝸牛爬行。他右臂抬起,伸向腦後,握住了那兒臂粗細的刀柄,一股龐大的勁氣順著刀柄注入斷刀,其上纏繞的布條寸寸碎裂,露出了坑坑窪窪、破爛如漁網一般的刀身。


    隻是這個在他看來如此簡單平常的動作,手臂卻傳來陣陣撕裂般的疼痛,覆滿銀色毛發的手臂肌膚上綻開數道細小的血口,銀紅鮮血迸射而出,仿佛不堪其荷一般,關節發出令人牙酸的異響。而在呂良的眼中,奎生這一下迸發的速度,已然超越了飛劍,劃出一片殘影!


    這柄刀造型古樸,整體呈黑紅色,刀柄長三尺,其上沒有絲毫裝飾之物,凹凸不平,黑漆漆一片,其上好似輕輕一碰,便能沾染一手鐵鏽渣滓,柄首處有一個拳頭大小的圓環,似乎雕刻了一些什麽,吞口處雕刻了某種惡獸頭顱,除了眼睛異常清晰,閃爍著幽綠光芒之外,輪廓已然變得模糊,總也看不分明;


    刀身長有二尺,刀背微微上揚,厚約一指,寬有半尺,前端斷茬參差,竟是一把斷刀!刀身鏽蝕的坑坑窪窪,更有許多前後透亮的孔洞,仿佛輕輕一抖,便會有無數的鏽渣簌簌掉落,看上去淒慘異常,竟無來由的感到一陣心酸。隻是那一抹幽涼如秋水、璀璨若晨星的刀口,為這把破爛的斷刀增添了幾分神秘色彩。


    柄長刃短,如此造型難免會給人一種頭重腳輕之感,可握在手中,卻是無比的趁手,招工轉換之間如臂指使,毫無滯澀。


    奎生右臂肌肉虯結,忍著手臂上傳來的仿佛刀片切割一般的痛感,單手將斷刀舉過頭頂,那種血肉相連的越發明晰,有種能將眼前所有一切一分為二的感覺。同時運轉蒼狼訣,用出了“狼顧”一術,眼前一切景物都變得分明起來:近在咫尺的濁黃飛劍湧動黃色氣流,散發著滯澀昏黃的的光芒,如同一塊中空的劣質水晶,其內仿佛有黃色屍水在流動;呂良陰鷙的眼神中帶著一絲凝重,一絲驚疑,右臂前伸,食指正對奎生眉心,淡黃色的衣擺被山間陰風吹動,隱隱露出其腰間一個拳頭大小的袋子,像是凡間富商掛在腰間的錢袋;十丈外一條寸許長的血紅蚰蜒正在吞食一隻尾部斷了的漆黑蠍子;十五丈外有一塊巴掌大小的染血爛布片被風吹起,向遠處飄去;百丈外一杆幾乎爛的隻剩一根旗杆的巨纛斜插在黑紅色的山石之上,幾縷破布條隨風而動;兩百丈外幾隻食腐的鴉雀在白骨堆中翻找著什麽,光禿禿的腦袋來迴的啄著,像是索命的鬼差……


    如此多的信息一瞬間強行灌入到奎生的腦袋裏,讓他痛苦難耐,眼角鼻子同時流出鮮血,在本就沾滿鮮血的臉上又劃出一道道更深的痕跡。雖然這種痛苦的經曆並非是第一次體驗,卻仍讓他忍不住產生了輕生的念頭。但也因此有了一些並不如何成功的經驗,讓他不至於錯失好不容易營造出來的良機。


    本來在感覺中如蝸牛一般緩慢爬行的濁黃飛劍,在奎生眼中更是幾近停滯,一動一靜之間,讓他難受無比,險些嘔吐出來。他強忍著渾身上下傳來的不適,於間不容發之際,手中斷刀狠狠斬在了濁黃飛劍之上!


    “喀喇”一聲巨響,聲浪將遠處覓食的禿頭鴉雀驚得一陣大亂,撲棱棱的狼狽飛走了。奎生隻覺握著斷刀的右手上傳來一股大力,幾乎將手中的斷刀震飛開去,手臂上鮮血噴湧,將華麗的錦袍都染濕了一半。與此同時,那不可一世的濁黃飛劍已然斷為兩截,迅速失去了光澤,無力的墜落地麵。


    呂良眼神中滿是不可置信之色,帶著不甘,帶著恐懼,麵色一紅,身軀微彎,噴出一口腥紅的鮮血。“這……這竟然……是……魔器!”他踉蹌後退幾步,手腕一翻手中出現一個巴掌大的碗狀物,正是玄璃罩,額角泌出一絲冷汗,同時急急的開口說道:“閣下好算計,好手段,你有資格與我平等相待,隻要……”


    呂良此舉自然是為了催動玄璃罩拖延些許時間,以他的手段,隻要拉開些距離或是給他一時半刻的施法時間,無論是手中的玄璃罩還是儲物袋中的符籙都能保證他至少立於不敗之地,哪裏會淪落到以言語拖延時間的地步?可他實在太過大意,自以為拿捏這等凡人不過是手到擒來,此時的他距離奎生尚不足五步,甚至連護體玉佩都未崔動起來。


    奎生也不答話,腦袋中紛亂的信息讓他頭痛欲裂,一擊得手,竟是絲毫不停,左腳前踏,雙手抓住刀柄,緊接著第二刀力劈而下,將差點催動玄璃罩的呂良從頭到腳斬為兩片。


    呂良兩片身體軟倒在地,鮮血與腹中的花花綠綠流淌了一地,眼中透著不甘,透著不解,隻是那點點靈光迅速散去,變得和死魚沒有任何分別。


    奎生看了看那青年修士的屍體,心裏鬆了口氣,迅速撤去功法,眼前的一切平靜下來,在臉上抹了一把,整張臉頓時變成了大花臉,眼神中透出無盡的疲憊之色,身軀晃了一晃,好在斷刀拄在地上,才沒有摔倒在地。隨後朝著滿是血汙的地方啐了一口,說道:“狗屁修士,這滿肚子肮髒與凡人有何不同?”


    實際上奎生並沒有如此果決,這所謂的修士定然知曉很多修真界的隱秘,他還存了些利用此人的想法。隻是呂良吐了一口鮮血之後,他手中的動作在“狼顧”之術加持之無所遁形,知道他定是存了別的心思。


    此時事情已畢,想到之前將自己撞的頭破血流的牆壁,奎生有些恍然,明白此人除了飛劍之外,仍有多種手段尚未施展。若非此人如此托大,鹿死誰手尚未可知,奎生暗暗告誡自己,所謂獅子搏兔,亦需全力,此人之死,便是死於傲慢,死於自命不凡!


    奎生修煉的《蒼狼訣》中有幾門秘術,一為“狼吻”,二為“狼行”,三為“狼顧”。


    前兩式倒是沒太多可說的,隻不過是內力的一種用法而已,並不稀奇,雖然威能也是極大,卻尚在他的理解之內。唯有“狼顧”,此術花費精力最多,卻始終不得法,直至如今,也是堪堪在入門邊緣徘徊而已。


    之所以這般說,便是這“狼顧”技近乎法,有了神通的影子。若說“狼行”與“狼吻”是技的巔峰,“狼顧”則是法的運用。“狼吻”乃是攻擊之術,“狼行”乃是逃命之法,“狼顧”則是視力特化之術,眼力敏銳無比,百丈之內纖毫必現,然而一旦運用,眼前所見無數細節一絲不落被生生塞進腦袋,直讓他頭昏腦漲,七孔流血。此術負荷極大,以他的意識根本難以理清,有效利用的更是隻有十之一二罷了。


    奎生有種感覺,若是有一天,自己能夠完美的利用‘狼顧’這門術法,定然已經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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