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兩方人馬即將分出勝負之際,半空中現出一名神秘人物。此人身穿黑色大氅,整個身軀都被包覆其中,如常人一般高矮,看不出身形胖瘦。隻是這人虛空站立在空中,便足夠令山穀中的一幹人等驚訝的說不出話來。隨著第一個兵士發現了此人,便如傳染一般,迅速傳遍了整個山穀,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其身上,響徹山穀的喊殺聲戛然而止,如同被扼住了喉嚨的鴨子。


    “仙人”這個詞匯不約而同的出現在了所有看到這一幕之人的腦海中。“仙人”雖然極少遊戲紅塵,卻也並不會故作清高,刻意隱瞞身份,大多數人都聽說過或是親眼見過。不過了解的並不多,隻知道這些人是飛來飛去的神仙,神通廣大,手段驚人,能夠移山填海,唿風喚雨。


    但,這其中並不包括樊勇。他知道,這些人自稱修士,有些大道無望的低階修士,甚至會主動委身巨商富賈門下,以求榮華。據樊勇所知,二叔樊心的大營裏便供奉有數個修士,隻不過是作為底牌,輕易不會出手。


    樊勇更是知道,一般的修士需要借助法寶才能飛起來,而此人憑空出現在半空中,身形挺拔若青鬆,邁步間如履平地,則表明此人至少也是築基期修士,甚至是結丹期!


    修士三大境界,凝氣,築基,結丹,已然是樊勇所知的全部。據他所知,凝氣,便是將天地間的靈氣凝練聚攏而來,化為己用。隨著境界的提高,法力的增強,直到一個臨界點,體內無法容納更多的靈力,此時開始化為液態。隨著經脈中的液態靈力越來越多,逐漸粘稠,會有一部分化為膠狀,以此膠狀物在體內鑄成一座道台,此為築基。隨著修為的精進,這道台越加堅固,經脈中的精華熔煉為一,結成一顆金色丹丸,此時是為內外無漏,圓融如意,是為金丹境。


    築基修士,在任何宗門都是不可或缺的存在,壽命足有二百年,手段更是難以估量。至於其上的金丹境,已經無法憑借想象勾勒出模樣,隻知道壽元可以達到驚人的五百年!金丹境之上還有沒有更高深的境界,就不是樊勇能知道的了。


    凝氣期修士很強大,非常強大,即便是淩駕於普通人之上的習武之人,也隻能甘拜下風。不過這種強大是肉眼可見的強大,身手了得的習武之人,若是仰仗神兵利器,倒是可以周旋一二。至於築基修士,便是無法預知的強大,據說這種修為的修士,僅憑眼神足可殺人!


    對於人來說,最恐怖的便是未知,這種難以理解的強大,在凡人之中,已經將之等同為真正的仙人。


    從黑衣人身上響起一陣輕鳴,此聲清越悠揚,似環佩相擊,又如清泉叩石,聞之心曠神怡,煩惱頓消。一把明黃巨劍憑空出現在其頭頂,淩空而立,劍尖朝上,劍柄朝下,此劍三丈有餘,其上花紋精美,流光溢彩,微微顫動,像是一條活靈活現的黃金巨龍,威嚴而神聖。


    樊勇見過不少飛劍,知道飛劍有大小變化之術,並不稀奇,隻是所見飛劍均是飛梭形狀,並無劍柄。因為修士依靠靈力催動飛劍,並不貼身對敵,所以並無留下劍柄的必要。他心中有些好奇,卻並不敢去深究其中緣由。


    這把飛劍在其頭頂盤旋一圈,徑直向著夜人屠飛了過來,這飛劍速度並不快,一息之後,劍尖直指其眉心,嚇得他連退數步,臉色一片慘白。那飛劍卻是如影隨形,始終距離其眉心半寸,同時發出陣陣清吟,仿佛在唿喚著什麽。


    那黑衣人虛空中輕輕邁步,似緩實疾眨眼間便來到夜無憂麵前,離地三尺,麵無表情的俯視著他。


    這人並未如何作勢,夜無憂卻感受到了鋪天蓋地、山崩海嘯一般的壓力,壓得他難以動彈分毫,臉色漲的通紅,難看異常。隻是他雖然作惡多端,殺人無算,卻也並非莽漢,懂得審時度勢,否則,早不知死了多少迴了。麵對這可以輕易了結自己小命的存在,他強行扯動著滿臉橫肉的臉頰,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每個字都像是牙縫裏擠出一般:


    “上仙福……運齊……天,力……冠古今,不知……小人……有什……麽能……為您效勞?小人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哦?”黑衣人饒有興趣的看著他,說道:“你怎知本仙不是要殺你?”說完之後,稍稍斂去幾分氣勢。


    夜人屠感覺身周壓力陡然一輕,心中暗道此人萬萬開罪不得,小心的調整了一下姿勢,沒有弄出太大的動作,換上一副低眉順眼的表情,說話流利了許多,諂媚說道:“上仙法力通天,要殺小人一個眼神足矣,哪裏需要費這般大周折?”


    這黑衣人麵色一沉,聲音暗含慍怒,說道:“你的意思是,本仙多此一問了?”


    夜人屠心中暗罵,這老妖怪不知活了多大年紀,卻是個喜怒無常的主兒,一個不注意,都可能丟了小命,腦袋一轉,趕忙說道:“上仙息怒,小人也是愚昧的緊,隻不過上仙一看便是一身正氣,有如那天上日月……”


    這黑衣人險些笑出聲來,自己一身黑色大氅,從頭到腳包在裏麵,一看就是陰沉的主兒,哪裏有半分正氣?隻不過他發覺此人擁有某樣東西,對他有些用處,所以先來個下馬威罷了。隨即開口打斷了他的話:“夠了!”聲音低沉,不怒而威,“本仙喜歡識時務的人,也喜歡聰明人,唯獨不喜歡自作聰明的人!”


    他掃視一周,繼續說道:“本仙有些寶物遺失在了此處,雖然你等人手也不太充足,但也勉強合用,從今天起,你等將方圓五十裏給我寸寸探查,若有任何可疑之處,隨時稟報於我,到時自然少不了你等好處!若是知情不報……”


    黑衣人單手一引,明黃大劍清吟一聲,迴到了他的身周,他向迴狼穀深處淩厲一指,三丈明黃大劍頓時再漲三分,帶起一連串殘影,衝進了迴狼穀深處。接著一聲金石之聲,一塊足有上萬斤的巨石從崖壁上被削了下來,攜風雷之勢,重重的砸在了山穀中。距離如此之遠,卻仍是將在場眾人震了個人仰馬翻。碎石激射,煙塵翻滾,拔地而起,向四周瘋狂席卷擴張,淹沒了了大半個山穀。


    “便如此石!”黑衣人不帶絲毫感情的聲音傳進每個人的心中。


    在場的一幹人等,看著眼前的景象,不自覺打了個冷顫,心中冰涼。


    唯有一人,他此時什麽也聽不進去,眼中閃爍著奇異的光芒,腦海中那一把明黃飛劍盤旋環繞,越來越大,越來越亮,速度也越來越快。不知為何,這飛劍漸漸變了模樣,成了一杆長槍,這長槍槍尖寒光四射,槍杆柔韌堅實,槍纓血紅如火,一槍刺出,便將巨石洞穿,一次抽擊,便抽碎了山尖!


    忽然,他的臉上浮現出了詭異的笑容,眼睛緩緩合上,一股澎湃的勁氣從掌心四散開去,將手中的長槍炸碎成數截,迸飛的槍尖將一匹戰馬的頭顱削去了半個。高大的戰馬來不及哀鳴一聲便重重摔倒在地,引得眾人都看了過來。


    接著,他的身上開始冒出縷縷白氣,在皮膚裸露的地方,可以清晰地看到,似有一條條蠕蟲在皮膚下麵爬動,毛孔裏緩緩滲出一滴滴漆黑粘稠的液體,腥臭撲鼻。他臉上的笑容不再,換上了一副痛苦的表情,仿佛正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此事說來緩慢,卻是發生在一瞬間的事情,那黑衣人倏地轉過頭來,看向樊勇,眼中露出奇異之色,麵色微動,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未見其如何作勢,眨眼間來到樊勇麵前,自語道:“哦?竟有意外之喜!既然你本仙有緣,便相助一二。”


    黑衣人手指一揮,明黃飛劍一聲輕鳴,化為一道流光,沒入袖袍之中不見了蹤影。黑色大氅微微鼓蕩,手指在樊勇身上連點三下,一指點在眉心,一指點在胸膛,一指點在小腹。也即是一指印堂,一指神藏,一指氣海。頓時,樊勇身上四散的勁氣平穩了下來,毛孔裏重新滲出的黑色粘稠液體顏色越來越淡,同時一股有些奇特的馨香幽幽傳蕩開來,他的臉色也緩和了不少。


    在此過程中,所有人都是呆呆的站在原地,沒有移動分毫,生怕招致黑衣人不快。夜人屠同樣沒有動,不過腦中卻是盤算了起來:那樊勇此番景象,必是得了大造化,想來實力也會提升不少,原本因為手中利器占據的些許上風,恐怕難再維持,若是他一心要剿滅我等,隻怕再無招架之力。不如趁此機會,由這上仙出麵,消了這等仇怨?


    正在夜人屠走神的時候,樊勇緩緩睜開了雙眼,他感覺眼前的一切事物都色彩分明起來,百丈外的大樹樹皮紋路如片片開裂的龍鱗,清晰無比,仿佛在眼前一般;耳中突然多出了不少窸窸窣窣的聲響,那是他之前從未注意過的,有螞蟻爬動的聲響,有蚊蠅的振翅聲……拳腳四肢勁氣鼓蕩,他依稀分辨出此時的力量比之先前提升了十倍不止,臉上露出驚喜的表情。


    黑衣人輕咳一聲,樊勇才猛然清醒過來,察覺到黑衣人似笑非笑的望著他,麵色一肅,慌忙雙膝下跪,砰砰砰磕了三個頭,感激的說道:“多謝上仙出手相助,此番恩情,樊勇銘記在心!”


    黑衣人擺擺手,有些訝異的問道:“不必多禮,既已‘入道’,你我便是同道中人,不必再以上仙相稱,老夫且問你,你是哪國之人?可有加入修仙門派?”


    樊勇愣了一下,心裏琢磨著“入道”這個詞語,卻也不敢發問,斟酌了一下用詞,小心迴答道:“晚輩乃是虞國之人,至於修仙門派,請恕晚輩愚昧,此前也隻聽聞過緣塵宗、無極劍宗等修仙大派,據說招收弟子無比嚴苛,距離虞國更是數萬裏之遙,再加上晚輩資質魯鈍,並未敢有此奢望!”


    “好,好,好!虞國?原來如此,虞國千百年來未有修仙門派進駐,倒也不稀奇,周邊國家倒是有幾個宗門,卻也盡是些陰暗瑟縮的鼠輩,不值一提。”黑衣人意味深長的笑了笑:“老夫且問你,你可願拜入老夫門下?”


    “啊?”樊勇驚訝的叫出了聲,抬頭看向黑衣人,愣神片刻,發覺其並非在說笑,立即再度跪倒在地,說道:“承蒙師傅青眼相加,徒兒樊勇倍感榮幸,還請受徒兒一拜。”說完,便“咚咚咚”叩了幾個響頭。


    遠處站在僅剩的十餘名馬匪中間的奎生看到這一幕,真是羨慕嫉妒恨,五味雜陳,恨不得衝過去將樊勇拉起來,自己跪在那裏。


    黑衣人滿意的看著站起來的樊勇,說道:“為師姓元,乃是無極劍宗外事長老,從不輕易收徒,至今為止,也隻有三名正式弟子,五名記名弟子,你且暫時作為記名弟子。”他頓了頓,接著說道:“元某收徒有兩個要求,一是悟性,二是機緣。你已‘入道’,悟性不必多說,不過這機緣嘛,若你能在二十年內給為師找到一件心動之物,便可成為正式弟子,同時,為師亦可做主,帶你進入‘劍閣’!”


    “無極劍宗?果然是修仙大派!”樊勇一臉驚喜的想到,不過隨後笑容有些凝固,小心的問道:“心動之物,是否有什麽限製?是金銀財寶,還是法寶?‘劍閣’又是何處?”


    元姓黑衣人的手在下巴上摸了摸,說道:“心動之物,沒有任何限製,既是你之機緣,亦是為師的機緣。不妨告訴你,為師乃是結丹期的修士,普通的金銀財帛於老夫來說與糞土無異,至於法寶,哼哼!怕是隻有元嬰期的法寶才能讓為師動心吧!為師所要求的,或許是一塊刻有經文的石碑,或是一枚古舊的玉玦,或是一株功效奇特的藥草,又或是一則消息,一段奇幻縹緲的傳說。總之,若能打動為師,自然有你無盡的好處!”


    “至於‘劍閣’,乃是一座供奉法寶的六層懸空閣樓,便是在整個緣塵大陸都聲名赫赫。其內以劍形法寶為主,足有六千餘件,所以得名劍閣。整座劍閣法寶共計八千六百五十二件,更是有三件無上仙器,是我無極劍宗立宗之本!除了對本宗立有大功,可以進入其內,其他人是絕對禁止進入的。進入其內之人,憑借運氣或實力,也許能從中帶走一件法寶。而其中即便是最普通的法寶,若是運用得當,足以在低階弟子中縱橫無敵!”


    “為師的這把飛劍,便是取自劍閣,在劍閣排名五十二,劍名‘金越’。不妨告訴你,為師曾倚仗此劍,殺過三名結丹後期的修士,更是在元嬰修士的追殺下安然脫身。”說完,他的臉上露出一絲傲然之色。


    樊勇不知道元嬰修士是什麽,想來是厲害至極的人物,可他的心思全在“仙器”二字上,眸子中光芒像火苗一般,騰的一下燃燒了起來,慎重的點了點頭,說道:“弟子記下了。”


    元姓黑衣人看到了他眼中的狂熱,滿意的點了點頭,說道:“隻要你盡心,為師自然不會虧待於你。你的悟性不錯,日後若是勤加修行,定然能有所成!”


    樊勇忙應道:“還要多謝師傅栽培。”他猶疑半晌,忍不住問道:“師傅之前說弟子已‘入道’,不知何為‘入道’?”


    黑衣人麵露為難之色,嘴唇張了張,卻沒吐出半句話來。


    樊勇連忙跪下,略帶驚慌的說道:“弟子魯莽,師傅權當弟子沒說。”


    元姓黑衣人摘下連衫帽,露出一張白皙俊朗的麵容,看上去三十歲許,眼角處有幾道細細淺淡的皺紋,不細看根本看不出來。眼眸深沉若海,又如古井不波,緩聲說道:“無妨,趕緊站起來,我等修士,逆天而行,當有刺破上蒼的脊梁,劍宗更是如此,彎腰屈膝,成何體統!‘入道’一事並非隱秘,隻是為師大多亦是道聽途說,殘缺的厲害,做不得真,一時之間,又不知從何說起,你可要聽?”


    樊勇低頭一禮,抱拳說道:“還請師傅賜教!”


    這時奎生大著膽子問道:“前輩,不知我等可有福分聽上一聽?”


    夜人屠聽到奎生突然發問,麵色一驚,狠狠地瞪了奎生一眼,生怕惹怒了眼前這喜怒無常之人,隨後小心翼翼的偷偷望了元姓黑衣人一眼,麵上同樣露出些許期待之色。


    元姓黑衣人朝著聲音的方向望去,看到了一張誠懇質樸的臉,臉上透著期待與渴望,眼中泛著狂熱的光。在一瞬間,他仿佛看到了過去的自己,自己在未得道時,何嚐不是沉穩中帶著一絲瘋狂?他心中一動,點了點頭,說道:“無妨,大道雖縹緲無跡,高遠莫名,卻並不獨屬於任何一人,人人皆可參悟,人人皆有慧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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