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魔兵


    蒼狼嶺,古戰場之上。


    奎生近來睡得不太安穩,經常無來由的一陣陣心悸,大批的人馬撒出去,加上樊勇的配合,“緣塵令”的事情始終沒有音訊,他越發急躁,加上山中時常有不明響動傳來,導致最近頭發掉的厲害,一頭半白的頭發稀疏了不少。


    當年之事已然過去了兩年,樊勇那裏卻始終沒有進展,臨近知天命的年紀,對自己的命運隱約有所察覺,恍然間看到大道悄然遠去,仙路之門緩緩閉合,那條散發金光的長生之路悄然崩解,路基磚瓦正片片脫落,他心中一片悵然,自己此生,莫非真的無緣仙路?


    奎生撫摸著身前的一柄大刀,它長約五尺,造型古樸,整體呈黑灰色,說是大刀,倒不如說是一塊爛鐵片更為妥當。


    刀柄長三尺,兒臂粗細,沒有絲毫裝飾之物,黑漆漆一片,凹凸不平,粗糙不堪,其上好似輕輕一碰,便能簌簌掉落一地鐵鏽渣滓,柄首處有一個拳頭大小的圓環,似乎雕刻了一些什麽,總也看不清晰;吞口處似乎是某種惡獸頭顱,除了眼睛閃著幽綠的光芒之外,輪廓已然變得模糊不清,無法辨別清楚。


    刀身長有二尺,刀背帶有些許弧度,微微上揚,厚約一指,寬有半尺,說是一把刀,更像是一塊厚重的鐵片,沒有絲毫美感。前端參差不齊,竟是一把斷刀!刀身鏽蝕的坑坑窪窪,更有許多前後透亮的孔洞,整體呈黑紅之色,不知當年沾染了多少鮮血,看上去淒慘異常,竟無來由的感到一陣心酸。隻是,那一抹幽涼如秋水、璀璨若晨星的刀口,使得這把刀變得神秘起來。


    他看著這把仿似從死人堆裏撿來的破爛兵器,忽然想起了十多年前的往事。


    ……


    當時如日中天的奎家一朝傾覆,逃亡數年的奎生,偶然之下遇到了一夥兒馬賊,這幫馬賊約有二百餘眾,打家劫舍,燒殺擄掠,無惡不作,卻又來去如風,蹤跡縹緲,惹得天怒人怨,卻始終逍遙法外。奎生卻是一個異類,從不參與劫掠之事,他隻有一個目的,變強。自從家破人亡,逃難伊始,便打下決心,此生兩個目標,其一,將方慶元一家滅門,以解滅門之恨!其二,誓要進入修仙門派,成為一方強者,將自己昔日所受的不公,盡數償還。


    奎生異常勤奮,不沉迷美色財寶,不貪圖享樂歡愉,專一搜集各種古書古器,潛心研究,增長見識的同時,也對一些秘辛有了些需了解,如此過了四五年。可是跟著馬匪刀口舔血始終不是長久之計,終於,初掌兵權的樊勇盯上了這夥兒馬賊,掏空了定遠大營,親率上千兵士,誓要將這二百餘人一舉蕩平,保一方安寧。


    以千餘人的陣仗剿殺二百餘人,頗有些獅子搏兔的意味,可是樊勇知道,這些人皆是身手了得的亡命之徒,擅長以傷換命的手段,而且悍不畏死,以一當十不在話下。尤其是那個頭領,不知學的是何門何派的功夫,一手刀法出神入化,舞起來更是風雨不透,十分棘手。加上山地崎嶇,難成合圍之勢,一旦時間拖延過久,便有可能被他們逐個擊破,情勢不容樂觀!


    照理說,這幫馬匪個個強悍,身手過人,莫說朝廷詔安,便是隨意加入某股勢力,也得好吃好喝的伺候著。之所以落到這步田地,還要從一個老道說起。


    本來他們是占據翠霞山的翠霞門之人,門內功法算不得高深,卻也在十裏八鄉有些名頭,日常拜師上供的絡繹不絕,日子倒也自在逍遙。某天一個老道經過此處,說此山翠霞氤氳,是個寶地,不由分說,便占領了下來。翠霞派的門主倒也機靈,看那老道手段頗為神妙,納頭便拜,引領一眾門人投入老道門下。


    這老道也非絕情之人,思量著這些人有些用處,便答應讓其留了下來,以作使喚之用。如此這般,也過了數年安生日子,不料老道一朝突然兵解,老道的幾個親傳弟子為了爭奪遺物便將矛頭對準了翠霞派眾人,聲稱是他們暗害了老道,擺出了一副趕盡殺絕的架勢。翠霞門門主見勢不妙,連夜帶著門人子弟逃了出去。老道的門人弟子也未追殺,隻是給各股勢力放話,若是誰敢收留這夥人,定要滅其滿門。至此,翠霞門成了過眼雲煙,不複存在。


    隻是翠霞門眾人平日不事生產,又斷了依附其他勢力的念想,過慣了鋪張的日子,又那裏肯偏居一隅?於是,這夥人落草為寇,幹起了打家劫舍的勾當,發泄著心中的憤懣。所過之處,一地狼藉。


    流竄數年,這夥人裏年紀大些的早已死去,又斷斷續續的加入了一些新人,早已不是當初的模樣。奎生因為幫馬匪們解決過幾次臨頭大禍,展現了過人的智慧,頗得頭領夜無憂的信任,成了一名狗頭軍師。這次樊勇上千兵馬合圍,情勢十分嚴峻,期間被奎生看出破綻,以扔下十五具屍首為代價,於大軍西南方向撕開一條口子,百十號人狼狽逃竄。


    不過,樊勇這一方也交代了上百條人命,一時間竟是眼睜睜的看著對方逃跑,無人敢追擊。樊勇看的目眥欲裂,連發十幾道嚴命,兵士卻毫無鬥誌,原地徘徊。


    倉惶之間,一眾人進入了蒼狼嶺地界,外有大軍追趕,前方又是出名的禁地,一時之間竟是進退兩難。好在奎生近些年搜羅了許多古籍,對此地有些成算,於瘴氣叢林中,尋到了一條生路。


    馬匪們扔下馬匹,徒步走進了蒼狼嶺,兜兜轉轉之下,踏上了古戰場。這古戰場陰森至極,耳邊的陰風仿似冤魂厲鬼在嘶吼,暗紅色的浮塵隨著陰風飛舞,破爛的纛旗獵獵作響,腳下殘兵敗甲,腐骨斷轅,像是行走在地獄之中。頭上正值日中,然則太陽卻像是一個發著慘白光芒的大號蠟燭,仿佛正要被天空上另一個巨大的球體一口吞掉,小半邊天空都染上了一絲陰沉。


    不過也並非全無好處,馬匪頭領夜無憂,四下張望間,在殘骨朽兵之間發現一抹奇異光亮。“莫不是有什麽寶貝?”他心中這般想著,大著膽子走了上去,撥開碎石朽木,殘骨敗甲,將散發光芒之物撿了起來。此物覆蓋了一層厚厚的暗紅色灰塵,足有上百斤重,一抖之下,塵土四散飛揚,這竟是一柄破刀,刀尖消失不見,不知是被砍斷還是朽爛在了歲月中,刀柄上的沉木護手也已經完全朽爛,隻有刀口處散發著隱隱血光。這把刀略有弧度,刀身長有三尺餘,寬有半尺,其上有幾道明顯的裂縫,從刀刃一直延伸到刀背。也不知它的主人膂力何等驚人,若是完好,怕是不下二百斤。


    這夜無憂又名夜人屠,因殺人不眨眼,不管男女老幼,隻要其心情不好便亂殺一通。多年累積下來,已有近千人,隻是外界並不清楚具體人數,隻知超過三百之眾,人送外號“人屠”,而敵對之人則是毫不客氣的稱唿其為“夜叉”。這夜無憂生的魁梧至極,比常人足足高出一頭,虎背熊腰,滿臉橫肉,一雙三角眸子盡是兇狠暴虐之色!


    夜無憂略有遺憾的看著這把斷刀,又取下背上的馬刀看了看,形製倒是有幾分相似,隻是整整小了一號,重量上更是差了不止一籌。自己的刀久經殺戮,又疏於保養,刀刃盡是豁口。他歎息一聲,抱著一絲僥幸,不甘心的走上前去,將朽爛的沉木刀柄略微清理一番,露出其下鏽跡斑駁的刀柄,這是一把雙手大刀,刀柄長足有三尺,顯然是供人馬背征戰的兵器,尾部的紅綢一碰就散,慢慢的和灰塵混作一團,再也不分彼此。


    夜無憂單手將之提了起來,輕輕揮動一番,倒是十分趁手,這百十餘斤的斷刀在他手上仿若無物,揮動起來輕鬆至極。他自嘲的笑了笑,隨手向一旁的石頭上斬去,心想若是碎裂崩斷,便也絕了自己這無趣的念想。“當啷”一聲,刀身前端應聲碎裂成七八塊碎片,四濺飛射而去,原本三尺長的刀身變為二尺,他臉上露出些許釋然,誰知刀口之上幽光一閃,那塊磨盤大小的青黑色石頭毫無抵抗之力,便在這既無勢也無力的一擊之下,“鏗鏘”一聲,一分為二。斷麵光滑無比,仿佛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在不經意間滲透了出來。


    夜無憂稍感驚訝,他本身就是用刀高手,否則也殺不了那許多人。刀氣他也會用,不過是將自身內力灌注刀刃之上,使其更加堅利而已。隻是這一擊,他並未調用內力,而且他沒注意到的是,自己手掌之上不知何時染滿了血跡,順著黑色的刀柄,緩緩滲了進去。


    夜無憂怔了怔神,三分愕然,七分疑惑:莫不是這石頭年深日久,風化嚴重?或者本身就有暗傷?隨手將斷刀倒插在地麵上,從背後複又取下馬刀,雙手握住,舉過頭頂,灌注十二分的內力,朝著一分為二的石頭砍去,口中大喝一聲“開”!手臂上鼓脹的肌肉紋起,一條條青筋似蛟龍在古銅的皮膚下遊走,顯然盡了全力。


    隻見那厚背斬馬大刀攜風雷之勢迅速下劈,刀口閃爍光芒,若是碰上牛馬牲畜,足可一刀兩斷。卻隻聽得“鐺”的一聲巨響,刃口處飛濺出一片火星,隨後顫音悠揚,不絕於耳,朝四周傳播開去,本就參差若鋸齒一般的刃口,此時像極了上了年紀老太太漏風的嘴,石頭上卻僅僅出現了一道隻有半尺深的豁口。夜無憂隻覺手上一股大力傳來,直震得虎口發麻,馬刀差點脫手,臉上先是一陣驚愕,隨後狂喜。便是他這種神經大條的糙漢子,也頓時明白過來,自己撿到寶了。


    夜無憂將馬刀倒插於地,蹲下身子,細細打量這把賣相極差的斷刀。刀柄約有兒臂粗細,三尺長短,柄梢有拳頭大小圓環,原有紅綢裝飾,想來應是防止脫手之用,現如今已然空空。刀柄上的沉木護手,早已朽爛,隻剩斑駁鏽跡。刀身前端再次崩斷,隻剩二尺長短,顏色暗紅近黑,其上坑坑窪窪,斷口參差,許多地方前後透亮。


    隻有刀刃處那一抹幽涼如秋水,璀璨若晨星的血色,平添了幾分神秘。吞口處依稀能分辨雕刻著某種兇獸,一雙眼睛泛著幽綠光澤,究竟是何兇獸已無法辨別。


    ……


    有此神兵寶刃相助,夜無憂如虎添翼,在對方接下來的幾次圍攻中,大展神威!一把碩大馬刀揮舞出去,便能將三五名兵士一分為二,兇悍無比。而且仗著地利,這百十號馬匪往往能夠輕鬆化整為零,一擊遠去。


    蒼狼嶺之上的古戰場足有方圓數十裏,幽穀山洞更是不計其數,樊勇率領的上千邊軍失了地利,幾次清剿,卻折損越來越多。雖然幾次抓捕壯丁,擴充兵力,但新兵素質參差,饒是樊勇熟讀兵法,胸有韜略,卻始終無法如臂指使,陣型難免疏漏,這夥兒馬賊也越發滑溜,竟是穩住了跟腳。


    樊勇不甘心就此折返,連夜飛鴿傳訊,從自己二叔“定西侯”樊心那裏火速借調三千精兵,才不致一瀉千裏。同時請了高人相助,準備畢其功於一役。這夜人屠也被追出了火氣,在迴狼穀之內,布下了重重陷阱,靜等對方入甕。


    夜無憂仗著神兵在手,劈砍出了大量的滾石,置於山穀上方,並率領大半人馬親自做餌,將樊勇引入迴狼穀。樊勇雖然知道其中有詐,但想著對方僅有百十號人,自己卻有不下四千兵馬,便是一人吐口唾沫,也能將對方淹死。一時不查,率領浩浩蕩蕩的四千兵馬,衝進了迴狼穀。


    結果一戰之下,死傷慘重,頭上的滾石像雨點般落下,竟像是無窮無盡一般,沒個盡頭,也不知這百十來號人如何做到的,竟是不知疲累,殺機盈野。樊勇的四千精兵死傷過半,悍勇馬賊更是十不存一,慘烈至極。山穀之中死屍遍野,腳下鮮血匯成了一條溪水,像一條奄奄一息的血蛇,緩慢而堅決的向前方探著身子。


    所有人都沒注意到,這鮮血在迴狼穀中流淌,流至某處岩壁腳下之時,便憑空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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