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漸起,郭臨聞著兵器的冷凜氣息轉醒。陽光照在帳上,曬出外麵列隊走過的士卒的影子。她眨了眨眼,唿吸出冰涼空氣的實感,一個鯉魚打挺跳下床榻。


    走進帥帳時,徐庶正抬頭望向門口,瞧見她一愣,笑道:“正要派人去叫你,你便來了。正策劃著下一場突襲呢,快來!”


    “嗯。”郭臨點點頭,卸下披風遞給衛兵。走向案幾,上麵鋪了幾張大小不一的地圖,最頂的河流走勢圖被朱紅的筆標了個大大的圈。


    聽完將領們的提案討論,直到方案敲定。她才抬頭問道:“徐大哥,可有看見聿修?”


    徐庶方抿了口茶,聞言動作不由頓了頓:“他……”


    “方才準備帶他一起來議事,可沒在帳中瞧見人。”郭臨環顧一圈,見也沒有昨晚那兩個不速之客,心下頓時了然,“我去找他。”


    挽起簾帳,前方行來的人已印入眼簾。她抿唇一笑,抬腳迎上前去。帳角一隊巡邏的衛兵恰好走出,甫一望見陳聿修,領頭的人竟輕聲“呀”了下,低頭飛快地行禮。


    郭臨怔怔地望著他們悸怯地掉頭遠走,直到他停在麵前才緩緩迴神。胳膊上掛著的披風被人熟練地抽走,係上。她歎口氣,搖頭哂笑:“周兄在京城八卦了多年,嘲者笑者不計。他說出的消息中……如今,倒是這迴信得人最多了。”


    陳聿修輕笑一聲:“既有閑情打趣,看來是戰術已定。容我猜猜……”他細心地替她理順衣襟,“下一戰,是在大通河?”


    “……你怎麽知道?”郭臨瞪大眼眨巴數下,原先有些晦澀的心緒一瞬疏散。見他作勢轉身,連忙抬手不依不饒地抓住。


    “嗯,這幾日天氣好,大通河河麵上結的冰或有可能鬆軟。”他清咳一聲,望著她扣在腕上的手挑眉道,“如果魏軍下一步,還是與突厥聯手。打算迅速過河來反抄偷襲,我們先一步埋伏在河岸,便是針對兩方的上上之策。”


    “你啊……”她又歎又笑。想要洞察她的心思,對他而言實在不費吹灰之力。對身份曝露的擔憂隻顯露了一分,他便輕巧化解,讓她再不多慮些什麽。


    三日後,徐庶率領五萬大軍潛行大通河,與郭臨分道而行。


    郭臨除了領原本從涼州帶來的五千人馬,還得了徐庶手下校尉莫齊所帶的一萬人,莫齊為她副將。一萬五千人快馬行到祁連山腳,與前來匯合魏軍的三萬突厥兵撞個正著。雙方激戰一日一夜未分勝負,各退十裏紮營擺陣。


    畢竟是不曾磨合熟悉的軍隊,那些跟隨老將們也已經多年沒上戰場了。郭臨安撫完一臉歉疚的莫齊,拉著他埋首陣圖間,和那些同樣心有不甘的老將士們一塊砥足商談。


    等到走出軍帳,天色已是靛藍的黎明。久違地感受到徹夜勞動的疲憊,她正要抬手揉肩,一雙大掌已先一步就位。她感受著背後傳來的體溫,仰頭望向夜空東麵的太白星。晨曦的光輝亦蓋不住它的耀眼,仿佛冥冥中,擺在他們前方的道路,已然徐徐鋪開。


    憑著對突厥作戰習慣的熟稔,郭臨率一萬五千軍,成功與突厥周旋了五日,為大通河的作戰拖足了時間。糧草將盡時,終於等來了徐庶鑿冰水淹魏軍的消息。此役大勝,他將降軍收押,和擒獲的建寧王一道,由副將專程送迴瓊關。


    時日已臨近新年,徐庶卻並沒有將戰役告一段落的意思。郭臨不解發問,他皺了皺眉,遞來一本折子。


    “京城已經政令不清了,兵部尚書遭人彈劾買妓,竟未讓大理寺過審便發配換人。好在預先求的糧草物資已在路上,不管誰坐鎮,總不會阻擾……唉!”


    郭臨看完折子,轉身遞向陳聿修。他停下筆,朝她搖了搖頭,示意意會心明。徐庶抬眼望了望他們,欲言又止,眉頭越蹙越緊。


    待到郭臨起身送他出帳,站在賬外,他才幽幽歎息:“如今,我方才明了周大人的心情……”


    郭臨一愣,猛地抬頭看向他。


    “郭臨,擁立陳丞相為帝,你真的沒有想過嗎?”


    “我……”她怔怔地迴過頭,看向帳中嫻意跪坐案後,優雅書寫軍法的陳聿修。


    她第一上京,是為了保護皇帝,對付可能來襲的太子刺客。而後太子逼宮造反,世子領兵抗敵,她留在宮中,實際從未見過太子一麵。就算是後來的庶子太孫,乃至玉鏘,都是少年身形著太孫朝服……


    若聿修是太子,她微微闔眼,那會是什麽樣的光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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