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昭曆,元康二十八年立夏。


    西北軍有異動,淳王手掌虎符,奪西北軍權,一日之內連斬數十人。


    這是繼三個月後,西北軍中再一次流血事件。


    同時,東南地方黑武衛以勤王名號一路上京,最終駐紮在京城門外,數十大條罪名,罪告端王其心不正,謀上作亂,罪惡滔天。


    京城當中有金武衛和護城軍,皇宮裏還有禁衛軍,兩相對峙,京城百姓人心惶恐,再想見去年除夕血案,一時風聲鶴唳,城中羅雀可數。


    也是這個時候,邊境卻傳來消息,北狄軍隊沒有對看起來風雨飄搖的大昭進攻,反而停歇了腳步,倒有了休戰的意思。


    眾人看不清形勢,可每個人都感覺到了風雨欲來的危機。


    再有十幾天後,端王一行剛到達大昭境內某處,聽的西涼那邊發來消息——


    大昭皇生死不知,若指定淳王繼位,西涼願與大昭簽訂百年之好。


    這個消息聽到端王耳中,他當場撕碎了手裏的密函,麵目猙獰,眼神陰鷙,咬著牙道:“廢物!”


    他既然與西涼太子商妥完,就算西涼太子不滿欺騙,可是兩人站在同一條船上,沒那麽容易變卦,但依然從西涼國傳來這樣的動靜。


    隻能說明……


    西涼太子敗了。


    劉斯緲在旁冷靜道:“王爺,當務之急是趕緊迴到京城坐鎮。”


    “本王不用你說。”端王森冷的目光掃了她一眼:“你父親劉相不是在朝中,若是沒點用處,本王留著何用?”


    劉斯緲眼底閃過一絲不滿,還是忍下了一口氣:“父親畢竟為人臣子,有些事並不好逾矩。”


    端王眸色沉冷的可怕,招手道:“連夜趕路迴京。”


    西北邊境


    慕原澈看完手中的信函,抬頭道:“這麽說,暫時的休戰,隻是因為他們已經談妥了條件,那本王……”


    “王爺不妥。”沉深站出來,他的臉上多了一道疤,整個人氣息也有些萎靡,可當他站著,卻無損一絲氣度,“既然那邊沒有要求王爺前去,王爺還是坐鎮西北軍較好。”


    慕原澈握了握拳頭,放在以前,他一定會隨著自己的心意行事,可是現在不能任性,皇兄沒找迴來之前,他怎麽也不能先倒下啊。


    所以慕原澈和端王周旋,忍辱負重逃離京城,又一路來到西北軍中,除去端王安**來的人,重新提拔原燕家軍,這些安排,從陌生到逐漸上手,隻有慕原澈自己清楚,他付出了多少。


    “好,我知道了,沉副將軍傷勢未痊愈,先去休息吧。”慕原澈起身,沉穩有禮的頷首道。


    沉深多看了這個年輕的王爺一眼,行禮走出營帳。


    抬腳走了一步,手一落,營帳合上,也收迴了餘光那抹略顯寂寥的側影。


    對於這位王爺的名聲,沉深雖遠在西北也聽過不少,說的最多的無非是他多麽年少輕狂,闖了多少禍事,又惹了多少腥,總之沒有一樁是好事,可卻也無人真的厭惡他。


    到最後送個混世魔王,他反而樂在其中。


    就好像被逼著長大的小孩,等沉深第一次見他時,就覺得他的眼中多了些東西,好像背負了什麽,沉重的壓在他心底。


    沉深眼眸動了一下,眼睛轉向天空,天上繁星拱月,在西北這塊天空尤其明亮,點綴在無窮的黑幕中,也無法點亮每一處。


    他雖被囚禁了許久,但僥幸撿了一條命,隻不過其他人比如夜廣,那個魯莽的總是闖禍讓他頭疼的莽夫,他梗著脖子喊這就是燕家軍,狗屁的西北軍時,讓端王派來的人一刀抹了脖子。


    沉深看到夜廣至死都睜著眼睛,一臉不服氣,就好像每一次跟他據理力爭。


    他抬起手摸了一下眼睛,略微有些濕潤。


    事出有變時,沉深不是沒跟他們講過,要沉住氣,等到燕將軍迴來,一切都好說,但若是燕將軍迴不來,他們更要沉住氣,才能有機會替燕將軍報仇。


    現在,沉深不知道他的選擇是不是正確,他是等到了,可是那些人,他的兄弟們卻再也迴不來了。


    什麽沉住氣,根本就是懦弱。


    況且,昨日他就聽說,燕將軍迴去路上遭遇埋伏,九死一生,就算能救迴來,怕是這輩子再也提不起槍了。


    燕家軍,難道真的就此沒落。


    沉深深深的唿吸了兩口氣,這西北的空氣,初初他們來時,都會嫌棄這裏的空氣又幹又燥,一鼻子猛吸,兩個鼻孔裏全都是沙子,可是唿吸習慣了,卻又有些難舍。


    隻是在這極短的時間裏,沉深卻做好了一個決定,等他再邁步時,步伐又堅定了許多。


    “沉副將軍。”一人從前邊出現,兩相碰麵,對方先出口。


    沉深眨了眨幹澀的眼睛,拱了拱手:“原來是淳王妃。”


    沐萍在之前就看到了沉深,滿臉落寞,邊走邊在思考什麽,本來不想打擾,可是想了下,還是走了過來。


    “沉副將軍,西北軍的紀律嚴明,不愧是大昭第一軍。”


    沉深道:“軍隊當該如此。”


    “隻不過本妃有個疑問。”


    沉深雖有疑惑,卻仍舊擺了個手勢道:“淳王妃請說。”


    沐萍好整以暇的微笑道:“西北軍中可有逃兵,該如何懲罰?”


    沉深一怔,倒是真的思索起來,片刻道:“近幾年不曾發生,不過在末將初來軍中第三個年頭時,有一人因為擅自逃離,遭了燕老將軍的軍棍。”


    “哦?可是上戰場怕死?”


    “倒也不是。”沉深歎氣道:“那人家中父兄都死了,就剩他和老母親相依為命,那天是接到家書老母親病重,他想偷偷趕迴去見一麵。若不是如此,燕老將軍早就以逃兵杖斃,哪裏隻打殘了他一條腿這麽簡單。”


    沐萍聽聞,眉間微微一動:“也就是說,他情有可原,尚且打斷了一條腿,那麽,若是真的逃兵,定是要就地論處了。”


    沉深聽她這般說,似乎意有所指,還是順著迴答道:“是的。”


    不過,沐萍沒有如沉深所料的繼續說什麽,而是彎了彎嘴唇,笑著頷首道:“叨擾沉副將了,本妃先走一步。”


    沉深反而愣怔了。


    “還有一事。”沐萍走了幾步,偏過頭道:“燕迴小將軍此刻正帶著黑武衛以勤王之名駐紮京城郊外,王爺擔心京中燕老將軍安危,已經派人前去。”


    沉深眼眸轉了轉,才徹底明白沐萍的心意。


    她要告訴自己,就算心灰意冷,也不該真的當一個懦夫逃兵,也在提醒他,燕珣倒下了,燕家卻不是後繼無人,燕迴同樣出色,青出於藍,尚可擔當西北軍大任。


    除此之外,沉深更領會到了另一成意思。


    如若以後淳王登基,燕家軍依舊會迴到燕家人手中。


    至於沐萍有沒有這個意思,興許是沉深想多了,可西涼那邊已經明確提出,不是淳王繼位,一切免談。


    沐萍走了幾步,看到一抹高大的身影就站在營帳前,從他的角度能看到自己和沉深的位置,而他們正好看不見他。


    “多事。”慕原澈看了眼沐萍說道。


    沐萍剛才的笑容在見到慕原澈的時候收斂了起來,她比誰都清楚,被迫和她捆綁在一起,對與慕原澈來說是一件多麽痛苦的事情。


    可是對於沐萍來說,她始終要嫁人,能嫁給慕原澈,不失為一個好的選擇,她可以不要愛情,但是夫妻相處,本就不是靠的感情維係,幾百年來,別人不是都過的很好。


    夫妻是之間,他們也可以是誌同道合的合作者,隻要她信奉這一條,她相信她這一生會過的很好。


    “如今西北軍損失了好幾個大將,軍中需要人手,沉副將軍在燕將軍身邊多年,素有儒將之稱,可見足智多謀,是不可多得的良將。”沐萍苦口婆心道:“而且沉副將軍隻是心中多愧疚,幾句話若是能叫他想通,何樂而不為呢。”


    慕原澈輕哼了一聲,轉身掀開營帳門簾走了進去。


    沐萍在原地略顯無奈了一下,跟著進去,見桌上扔了一堆信函紙張,走過去就動手整理。


    慕原澈側坐在一旁,看著看著,忽然來來一句:“這個假王妃你似乎當的還挺樂意。”


    沐萍手中的動作停頓了一下,慢慢轉過來道:“王爺,我們兩人婚事昭告天下,有皇上聖旨為媒,自是真的。”


    “真的?”慕原澈兩邊眉頭擠了起來:“你當初不是說了做一場戲給慕涼呈……”


    “本來可以,現在恐怕不行了。”沐萍拍了拍手裏的冊子,放在桌案上,直起身來道:“王爺可知現在的形勢?”


    慕原澈往後一靠,伸手勾了一杯茶,露出在外人麵前沒有的一絲玩世不恭,“慕涼呈現在急著趕迴京去,或許還會逼父皇立新皇的聖旨之類,西涼那邊又指名道姓的叫我稱帝,反正我不急,急的是別人。”


    “那王爺可知,若是端王稱帝了,我們兩的結果如何,西北軍如何,整個大昭天下如何?”沐萍麵色微攏,燈光下,眉目顯得有些端謹。


    慕原澈垂下眼睛,吹了一口茶水,似乎不想迴答。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策江山:嫡若驚鴻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懶貓布丁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懶貓布丁並收藏策江山:嫡若驚鴻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