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被叩響,女暗衛先一步進來,站住腳步後,往後看一眼,道:“拿進來吧。”


    容若下意識就看了過去,就見門口一陣白影閃動,女子一襲素衣,手中端端正正托著一個方形托盤,上麵擺了三盤菜。


    叫容若多看了一眼是因為,女子臉覆麵紗,穿著打扮,居然異常的覺得熟悉,再仔細一迴想,不就是她尋常時候打扮。


    因為嫌挽發麻煩,故而習慣性的把頭發打成一個發髻,再用一隻銀色發釵固定,且位置都一般無二,就好像憑空複製了一個出來。


    女子略微低頭,像是十分恭敬的模樣,隻依稀看得見光潔額頭的白皙皮膚。


    女暗衛擺了個手勢,女子把東西一一放好,然後抱著托盤站在一邊,一舉一動十分刻板。


    容若好奇,這女子雖然著素衣,但是布料名貴,也不像是侍女用得起的,可現在做的確是侍女的活,未免矛盾。


    “你對她很有興趣?”白宸輕笑的聲音靠的容若很近。


    容若往外不著痕跡的退了一步:“她的大昭菜做的很正宗。”


    “能得你誇獎,不枉費本殿讓她這幾日的苦練。”


    容若疑惑的看向他,就見白宸意味深長一笑。


    “我以為她是四皇子那位新寵。”容若如是說道。


    白宸揚眉:“原來外間居然是這麽說的麽。”


    容若無意和他討論新寵的問題,就是覺得現在這個見麵場合是不是有點不對味。


    一個北狄四皇子的新寵,給她做菜?


    說出去……


    也有點奇怪吧。


    “抬起頭來,讓她看看。”在容若胡思亂想的時候,白宸淡淡的語氣對那個女子吩咐。


    容若正好一抬頭,就見女子抬起一雙杏眸,膚色白膩,端從眉目就可知其相貌嬌美,不過一雙眼睛無神呆滯,好像一潭死水。


    這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


    眼角眉梢透出一股子舒念。


    如果眼神再輕狂一些,眉眼間再多一些驕縱狂傲……


    正這麽想著,白宸又一聲令下,語氣甚至略微殘酷:“摘下麵紗。”


    女子抬手,勾掉右邊耳後的帶子,麵紗緩緩落地,露出一張秀妍清麗的麵容。


    容若徹底呆愣住,瞠目結舌,滿臉都是不可思議。


    白宸說讓她做幾道大昭菜時,容若並沒有多想,以為他隻是找了個會做大昭菜的廚子罷了,但眼前……


    眼前的人臉色微微蒼白,雙目無神不能聚光,她望著前方,似乎看著的是無盡的虛空,所有的銳氣和驕傲全都被一刀砍平般,成了一個牽線木偶,被白宸玩弄於股掌之間。


    熾烈的憤怒不禁從容若心頭升騰而起:“白宸,你不覺得你這樣太過分了嗎?難道玩弄一個女人對你來說這麽有成就感,才會肆意的踐踏別人的尊嚴。”


    白宸略略轉移了視線,嘴角噙著可有可無的笑,眼眸幽深。


    “出去。”他對女暗衛說道。


    女暗衛一聲不吭轉身出了房間,還特意把房門拉上。


    容若死死的拽成拳頭,才能控製全身因為憤怒而發出的輕微顫抖,她的眼眸漆黑發亮,裏麵一片寒光森冷:“永怡公主,她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沒錯,這個無知無覺的女人,替容若端了飯菜過來的女子,不是別人,而是大昭永怡公主——慕青青。


    最後一次得知她的消息,是說她從公主府跑了出去,不見蹤影。


    容若不是沒想過永怡會跑西北邊境尋找江城,可是江城‘死’了,那麽她注定了一無所獲,也不過白跑一趟。


    說起來,容若和永怡公主接觸不深,沒有什麽特別的感情,隻是出於女人的立場,她覺得永怡公主很可悲。


    就算曾經她年輕放肆,做出過一些輕狂的事,但是能指責她的僅僅是被她傷害了的人,而不是白宸。


    若說當初永怡對江城的糾纏使得她遭遇如此,也太過分了,畢竟嫁給‘江城’,被蒙在鼓裏戲耍了一場,已經可以當做她的報應。


    現在呢?


    容若一眼就看出來永怡公主被下了藥控製著,否則絕不是現在這個樣子。


    白宸挑了挑眉頭,微微側著首,靠著容若麵前,伸出雙手拍了拍,夜燈照在他溫吞的笑臉上,莫名渲染出一股陰煞的意味。


    “我還以為你沒有情緒,既然她能讓你這麽愉快,以後人就留給你了,算是你第一個侍女,如何?”


    容若怒目相視,隨後深吸一口氣,她知道自己生氣沒用,還是沒法控製住沒來由的怒氣,大概永怡就是個導火索,而她本就對自己的無可奈何痛恨不已,才會突然爆發出來。


    閉了閉眼睛,容若覺得自己恢複平靜,方開口道:“我不需要侍女,你放她迴去,不管如何,她從京城離開,隻是為了尋夫。”


    “小若以為是本殿抓的她?”白宸笑笑,“並非。”


    容若蹙眉:“所以這麽巧永怡公主撞到了四皇子手裏,又剛巧跑到了西涼來。”


    “撞到本殿手裏是真,至於西涼,自然是本殿特意帶來送給你的禮物。”


    容若心中暗罵了一聲白宸這個狂妄的變態!


    “你看,她的大昭菜做的不是比本殿那些廚子正宗多了。”白宸走到桌前,看了眼桌上三道菜,轉首道。


    “你還沒迴答我的問題,四皇子。”


    白宸反手用指骨敲了敲桌麵:“吃飯,吃完了我們可以慢慢聊。”


    容若看過去,白宸淡笑著站在桌邊,燈火在他頭上,從上麵照下來,後背隱在暗中,像是披著惡魔的翅膀。


    一炷香後,容若放下碗筷,冷冷道:“可以說了吧。”


    白宸忽然傾身,在容若來不及閃避的時候,拇指在她嘴角擦拭過去,然後放到自己嘴唇上碰了碰,容若麵色一變,剛要發怒,卻見他淡淡一笑道:“像個孩子,吃飯還會把湯汁弄到臉上。”


    容若發現,自從白宸恢複本性後,越發捉摸不透,明明笑著,可就是叫人感覺到下一刻他掏出一把刀來都說不定。


    她想不通白宸對她的執念從而何來,這不是什麽情情愛愛,倒像是一個極有控製欲的人,不喜歡任何人任何事物擺脫他的範圍。


    從現代學的範疇來說,這是病,一種心理病。


    容若時不時吸口氣告訴自己冷靜,不然分分鍾有暴走的衝動:“我就是搞不懂,永怡公主為何會落在你手上。”


    白宸抬起手,阻止了容若再欲開口的話語,含笑道:“不如我們換種說法吧。”


    “什麽意思?”


    “如果不是在本殿手中,說不定她已經淪落到匪窯。”


    容若麵色一變,匪窯她聽說過。


    所謂的匪窯,在西北邊境那塊三不管的地帶,到處充斥著沒人任何尊嚴可言的奴隸買賣,屠戮,賭博,還有隻要有男人就不會缺少的尋歡。


    可是除非犯了事在中原生存不下去,否則沒有正常女人願意去那等地方,邊境苦寒,哪裏有中原溫柔鄉舒坦。


    因此那些窮兇極惡連朝廷都無法管束的暴徒就想到了一個辦法,擄掠。


    或者是經過邊境的商隊,也可能合家路過訪親的路人,再有那種自詡藝高人膽大落單的女子……


    時間久了,還會有大戶人家把犯錯的丫鬟販賣過去。


    漸漸的,就形成了一個規模,但凡進去的,不用再想著逃出來,失敗之後,隻會受到更嚴厲的懲罰。


    那些人本就沒有人性可言,落到他們手裏也隻有聽天由命,而和尋常窯子不同的是,那裏連被贖的機會也沒有,他們用著最狂暴的手段在女人身上,讓她們承受著生不如死的痛苦。


    以前也有官家千金遭難過,因而那塊地方遭到了三國聯合的圍攻,隻不過三國人心不齊,加上地形複雜,最後也就不了了之。


    那個千金倒是救出來了,但由於她被破了身,帶迴去隻會讓家族蒙羞,她好不容易熬了出來,卻自盡在了迴家的路上。


    容若更相信是千金的家人逼死了她,否則她又為何不落入匪窯的時候就自殺了,非要在解脫苦海後。


    世人總是多詬病女子,你失了身便是你自己不守婦道從未有人想過那位千金是受害者,最可惡的是那些施暴的人,是為了一己之私的家族,她本身又有何錯。


    哪個女子若是為情所動不幸珠胎暗結,也會是你淫、蕩不知廉恥,這個時候往往忘了另一個主角,一個人又怎麽能成事,卻忽略故作不談。


    之後,白宸沒說,可是容若已可以預想得到,定是永怡公主孤身上路,在路上遇到了劫匪,叫他們認作普通女子給劫持走了。


    “她性子張狂,自沒人敢買去家裏做個伺候人的,再說她被抓了之後還打傷了人,這樣的女子在那種地方,隻會被送去匪窯,讓她這輩子都過著暗無天日的日子。”白宸口氣疏淡,一點也沒有感情,“本殿的人經過認出她,才從人手裏買了下來。”


    永怡公主身份特殊,暗衛看到了肯定不敢擅自做主,先把她救下來送到白宸麵前以做定奪。


    這迴容若不知該不該說一句慶幸……


    因為似乎落在白宸手裏並沒有好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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