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若不知西北發生的事,還在玄武門後山的迷霧林裏。


    總舵主敲了敲木椅扶手兩下,總管走過來推著往祭壇的中心位置走過去。


    輪子碾壓過地麵,發出有規律的‘哢噠’聲,每一下都像是敲擊在人的心口,叫人莫名有一種心悸。


    山頂的風吹著寂寥的氣息,迴味著無邊蔓延的陰森。


    這裏的人,從最開始的幾十一百,一個個生命的燈火熄滅,除了被押在一旁的容若外,隻剩下愛中間站著的一身白衣的流水,還是被總管扔在旁邊昏迷的流江。


    不殺流水的目的,容若大概猜測出來,總歸總舵主要一具年輕的身體重生,想來是看中了流水的。


    那麽流江,難道是出於對門下弟子的一點關愛,才留他一條命。


    奇怪的是,這麽久過去了,流江一直昏迷未醒。


    最後輪椅停留在流水身邊,總舵主伸出老邁的皺巴巴的手放在流水身上,像是垂涎葡萄的狐狸,眼睛裏有著陶醉的光。


    容若覺得這個樣子,看著非常之變態。


    流水大概也是不堪忍受了,皺著眉頭道:“你還是殺了我吧,隻要想想我這麽年輕活力充滿魅力的身體為你所用,就惡心的冒泡。”


    總舵主眼皮子抬起,陰冷的笑道:“你應該感謝我,他日我就會用你的身體爭霸天下,成為這世上唯一的人上人。”


    流水嗤之以鼻:“做你的春秋大夢。”


    “嗬……流水,你不用妄圖激怒我,隻會顯得你很可笑。”


    流水擰了擰眉頭,這個死老頭比他想象的還要老謀深算,說什麽都不能打亂他的步伐。


    總舵主伸出兩根手指頭往前一揮,總管上去把中間的籠子放下來,打開門時,裏麵的女人可能感覺到什麽,抬起了頭顱。


    披散的淩亂頭發被鮮血染過,凝固在一起,風中散發出難言的怪味,隻是發絲間隙露出的一雙眼睛,格外顯眼。


    容若皺了皺眉頭,這雙眼睛是紅色的。


    兇煞,暴戾,有著野獸一般的兇狠。


    容若不知這個女人經曆過什麽,可是單看這雙眼睛,就叫她心口一凜。


    隻是多看兩眼,容若又發現,這雙眼睛雖然狠厲無比,卻不能聚光,好像無神,居然是個瞎子。


    滿臉汙穢,已經看不出女人長什麽樣子,但是那眼睛迴蕩在容若眼前,像是把所有的陰暗麵都擺了出來,無聲訴說著這個世上的黑暗。


    總管走上前,伸手要拽女人的手臂。


    女人忽然雙手一撐,朝前撲過去,以野獸般精準的撲食狀,衝撞向了總管。


    可惜……


    總管明顯對此很有應變的經驗,隻不過輕輕一拍,就把女人拍在了地上,毫無損失。


    女人像是掛在總管身上的破布,被輕輕鬆鬆的拎出來,扔在了祭壇的最中央,也是流水他們旁邊。


    “換了她那麽多次血,你怎麽還沒死呢,可惜啊。”流水嘴角勾著一邊笑,嗓音低沉,像是最悅耳的琴弦,隻是眼中並沒有一點笑意。


    總舵主冷冷瞥了流水一眼沒有說話。


    流水不甘寂寞,又拖長尾音哦了一聲:“你這麽拍死,怎麽可能舍得貢獻自己的血,恐怕又是養在外麵的什麽兒子孫女吧……”


    “就如玄武門中的那兩個一樣。”


    最後一個字落地,流水的脖子被管家一把掐住,他張大嘴巴困難的唿吸,笑容凝固,一雙眼睛卻瞟過去,似笑非笑,非常惹人厭惡。


    起碼對總舵主來說是這樣。


    若不是想到這具身體的價值,總舵主早就挖了流水雙眼。


    流水大概也清楚總舵主不敢殺,才這麽肆無忌憚的說話,果然很快的,總管又放開了他的脖子,流水大口大口的咳嗽起來。


    邊咳嗽,他還不消停,“咳……實話忠言逆耳咳咳咳……可憐那兩個人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的血脈來源咳咳咳咳……”


    “說起來,我也替你遺憾,咳咳……子孫繞膝就當個糟老頭子好了,非要搞那些出來……”


    “怎麽我說的不對?那你還是殺了我吧。”


    總舵主不能動他,可是有辦法叫他閉嘴,於是流水成功的被點了啞穴。


    容若望天,她還是剛知道,流水一張嘴巴也夠臭的。


    總舵主冷漠的看著祭壇中央,眼底似乎又流竄著無比激動的興奮火苗,他雙手緊緊握住扶椅的兩邊,幾乎迫不及待,壓抑著狂亂跳動的心,才能開口道:“開始。”


    總管得令,抽出劃過容若手臂的匕首,劍刃頂端抵著女人的心口,隻要稍稍用力,就能插入女人胸腔內,引出心頭血。


    風聲唿唿,像是鬼哭狼嚎,又仿佛是這裏死去的陰靈在替自己哭泣。


    容若無聲的看著陣法開啟,那些木桶像是活了一樣晃動起來,裏麵的血傾倒出來,落入了木桶旁的凹槽裏。


    緊跟著,血沿著五角線條蔓延開去,原本雕刻在石麵上的線像是活了一般,成了鮮血流動的豔紅色,逐漸伸展開去,直到五個角相連,一同朝著中央迸發。


    這方地方很大,雕刻的五角形祭壇幾乎覆蓋了整片空地,若是站在半空裏朝下看,一定也會為這樣的場麵感到震撼。


    但鮮血把中央最後一個點也浸潤,鮮血在裏麵輕輕漾動,容若看見的,是幾十個人的無辜生命,被禁錮在這方天地。


    生命有盡頭,可是這麽多人因為一個人的陰謀和自私的欲望而白白丟了性命,這種人,容若認為死一千次都不足以贖罪。


    容若仰望蒼穹,不忍看著總管把匕首插入女人胸膛,像之前那些江湖人一樣,最後無辜喪失生命。


    不管是祈求還是慷慨就義,在總舵主這樣一個泯滅人性,完全失去本心的人麵前都是沒用的。


    不過想象中的聲音沒有傳來,倒是總管發出了一記悶哼。


    容若豁然轉首,卻見昏迷不醒,不知何時醒來的流江握著一把短刀,刀尖的一頭插在了總管的肩膀上。


    容若歎氣,可惜沒有傷在致命處。


    想來流江絕不會犯那樣的錯誤,還是總管反應太快了,這麽致命的出乎意料的一擊偷襲,都能在一息間反應過來,並且避開了致命處。


    “流江。”總舵主陰霾的眸子裏布滿冷意,咬牙切齒的表現出他的憤怒:“本來我打算放你一馬,你偏要找死。”


    在容若以為流江這個時候應該一個翻身,二話不說出手時,流江身體一歪,讓總管反而後發製人,直接鉗拿住了。


    容若:“……”這個反轉的,也太快了。


    “你為什麽要殺這些人,還有流水,你準備拿他做什麽?”流江一張臉比容若前天見到的時候還要蒼白,青黑的眼眶上,一雙眼睛滿是失望。


    容若看得出,這幾個人之中,流江的心性更為簡單,他應該是很相信玄武門總舵主,以及熱鬧那些門人的。


    隻是這樣的發展,讓這個小夥子很難承受吧。


    “流雲和流放呢,在哪裏?你把他們怎麽了?”流江裝昏睡的時間裏聽到了很多,可是他不敢相信,還是想要聽總舵主親口對他說。


    總舵主蒼老的眼睛幽深陰狠,對這個突然出現打算破壞他大事的人,顯然沒有耐心,冷冷道:“你死了,就可以和他們見麵了。”


    流江愣愣的看著總舵主,像是頭一迴見到,眼裏可見的哀傷,不敢相信之前所知所見的和藹老人,一夕間會變成這般陌生,狠辣,完全顛覆了他過去的所有記憶。


    “難道……一切都是假的嗎?”


    流江彎了彎嘴角,自嘲的笑起來,臉上神情比哭還難看。


    鮮血繪就的五角形晃動起來,像是有什麽在引動著,發出泊泊之聲,就仿佛活了一般。


    陣法已開總舵主已經沒空再管流江,急忙對總管道:“先做正事,等一下再殺。”


    總管把流江扔在一邊,匕首直接朝著女人的胸口刺入,鮮血頓時迸濺出來,落在總管臉上,顯得幾分猙獰。


    總舵主雙目陡然變亮,裏麵有什麽在發光,越發的貪戀,他皺著疊蓋的臉上裂開饑渴的笑容,腦海中的所有野心欲望全都鋪展開來,好像已經看到了那時盛景,他成為天下第一人。


    雙手撐著扶椅兩邊,連身體都慢慢前傾,早忘了這是一副孱弱的身體,就在陣法開啟後,他覺得心裏充滿了力量,好似手能攬星月,腳可動九州。


    “成了……哈哈哈哈——”總舵主仰頭大笑,就等著女人的血全都獻祭給引魂陣,他的靈魂重生在流水身上,取代那具年輕的身體為他所用,而他由此會開啟一個全新的時代。


    而這個陣法最偉大的意義在於,隻要他想,他可以一直存活下去,用一具具年輕充滿魅力的身軀,承載他的野心,千秋萬代,世代傳遞。


    他,永遠不會死!


    總管把女人扔在陣法中央,任憑她心口的血一滴滴的滲透進去,隻要滴完最後一滴,靈魂就會換位。


    總舵主展開雙手,釋放自己的靈魂,讓引魂陣發揮作用,引領他進入流水的身體。


    一時間,狂風四祭,陰靈哭嚎,血湧騰天。


    容若都被眼前的一切都震撼了。


    難道她錯了,陰靈鬼怪真的存在,可以引魂踏破黃泉路。


    無人知道,在迷霧林山頂發生著這樣詭異的場景,更無人可以理解容若此刻心口被深深撼動。


    就在容若失魂茫然時,一聲刺耳的尖利喊聲刺破空間,讓她心口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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